长公主唇边淡定的浅笑消失,她看着时槐,又侧目瞧了一眼岑嘉珩。沉默片晌,还是温和地道:“时小姐,今日失信于时家,实在是……你知道的。” 明明是极其傲慢的人,对时槐却很温柔。 时槐牵着小梨花,觉得有些尴尬。 但她还是忍不住看向岑嘉珩,少年面色极其惨白,朱红的锦衣被血呛黑,雪白衣领血迹斑驳。极其俊美的脸上也溅着血,衬得那颗漂亮的朱砂痣黯淡无光。 “岑嘉珩。”时槐想说句什么,却最终干巴巴道。 岑嘉珩原本低着头,身形莫名有些颓丧。 此事沉默着、慢慢地抬起头,朝着她看过来,眼底好像终于有了一点光亮,却又迟迟没有开口说话。 长公主便道:“还不快处理干净。” 仆从连忙上前,开始收拾起来。 长公主的手是温热的,她牵住时槐,带着两人到了门房处。她弯起眼睛,安抚性地抚摸过时槐的脊背,“你胆子倒是大,是见过死人吗?” 时槐猛地想起自己爸妈的尸体,背上汗毛倒竖。 “别怕,只是家里出了些事。”长公主察觉到她脸色猝然变白,伸手抱住时槐,一下一下拍她的背,“婚书和聘礼,明日我会着人去送……当然,你还愿意的话。” 时槐被长公主抱在怀里,觉得有些恍惚。 时家父母也曾这么亲昵,但却是为了原主,可惜原主觉醒跑路了。 她回过神……现在应该答应。 答应了,才能在岑家彻底败落时,退婚划清界限。 “阿槐。”岑嘉珩很轻很轻地唤了她一声,他似乎有些忐忑,“我……”他说话时,避开了时槐的视线,目光落在那只沾满血迹的手上。 时槐本能看那只手,修长而骨节分明,糊满了猩红的血。 “我阿爹是武官,”时槐说,她抬起眼睛看向岑嘉珩,忽地哼了一声,抱着长公主的胳膊闷声道,“杀便杀了,敕造的府邸,不杀他还留着过年吗?” 长公主轻叹一口气,又捏了捏时槐的手。 岑嘉珩在灯下,满身鲜血,乌发凌乱。他不动声色看着时槐,忽然慢慢地,滞住的呼吸好像才慢慢恢复过来。 “婚书……”他听见少女的语调一如既往的傲慢,拖长了调子,用满不在乎的语气道,“明日早些送来吧,本小姐不想被人看笑话。”
第52章 不慕封侯事(十八) (“我有阿槐。”) 岑嘉珩垂眼, 不动声色看她。 月色如重叠冰冷的霜,落在少年发上、眉梢上、低迷的眼尾处,四野的黑好像要随时融化掉仅有的月光,将他吞噬。 但偏偏眼前的少女衣衫火红, 眉眼明亮。 她温暖得像是能烧破黑暗的一把火, 令岑嘉珩冷下去的血液温热起来, 他弯了弯眼睛, “我自然舍不得让时小姐受委屈。” “知道便好。”时槐抿唇。 岑嘉珩顾自上前, 不知和长公主说了几句什么。有侍女急忙跑了进去, 片刻托出一方托盘来, 交给了岑嘉珩。 少年转过身,劲直朝她走来。 他忽然扬眉,凤眼上挑, 眸心映出一点雪白的月光, 亲手将那份绯红泥金的婚书交到她手里,语气含着一如既往的自信, “婚书,我便交给阿槐了。” 岑嘉珩的手很凉。 还沾着粘稠的血液, 衬得手指修长惨白。 时槐没有立刻接。 她脑子其实有点乱,作为时大小姐, 当然不能在这么狼狈且无人见证的情况下,胡乱收别人的婚书。 但时槐就是忽然想到, 自己那位把她的脸都踩到地上, 还要再踩上个几百脚的霸总未婚夫。时家大小姐,从小到大众星拱月, 长得漂亮学历好看, 明明她也不喜欢那位拽得二五八万似的未婚夫, 只是为了家人答应了订婚。 结果搞得像是她倒贴,她没脸没皮赖着他。 时槐讨厌未婚夫这个身份。 但岑嘉珩不一样,他眸子澄明,一贯张扬的眉眼隐隐有些紧张。 “好。”时槐道。 她伸出手,接过那张绯红的婚书。 风吹得灯晃起来,时槐眼睫一颤,她将婚书收入袖子里。时槐觉得自己该说些什么,但耳朵有点烫,她脑子好像也慢了半拍。 反倒是岑嘉珩,先一步牵住小梨花。 “我送你回去。” 路上四处寂静,少年的背影格外可靠,时槐感觉夜风吹起裙摆,少年发丝微乱。时槐鬼使神差,伸手想替他扶正抹额,却又收回了。 岑嘉珩微顿,轻轻看了她一眼。 目光相接,时槐觉得仿佛有些什么不一样,但她却实在不觉得,这一眼有什么深意…… 一路无话,小梨花也格外乖。 时槐还没到家,就遇到了单枪匹马前来接她的彤管。 彤管背了一把长枪,见到时槐没事,明显是松了一口气。将时槐抱上马背,彤管对岑嘉珩行了个礼,笑得有些憨厚,“小姐就交给我吧,奴婢就是死,也会照顾好小姐的。” 往日一定会开玩笑的岑嘉珩不语,他眸子漆黑,落在时槐身上。 从袖子中取出一个匣子,还透着蜜糖的香味。 “放入冰室,”岑嘉珩顿了顿,“下一次我带你去找老头,将它化了的地方修一修。” 时槐微微抬起下巴,就像是哄老人那样,眯起眼睛笑了一下,难能可贵有点乖,“好。” 等到目送岑嘉珩远去,时槐才蔫巴巴地靠在彤管身上。 按照剧情,订婚之后就是退婚。但是现在楚国公府已经出现了问题,离退婚的剧情大约不远了,想来也是快了。 这么一想,时槐头一次有些说不上来的烦躁。 “小姐。”彤管似乎有些纠结,她结结巴巴道,“老爷说了,您明天要是再不去练马术,下次就不许奴婢来接您了。” 时槐被打断,越发烦躁了。 “他没说别的?” “没有。” 时槐若有所思,又稍稍放下心来。 夏夜的风迎面扑来,凉丝丝的。 时槐信口糊弄道:“可是,你是本小姐的丫鬟。难道老爷说些什么,你便只听他的,不听我的?” 果然,彤管陷入了纠结。 “奴婢……”片刻,彤管就下定了决心,抬起一只手起誓道,“ 那奴婢只听小姐的,以后谁说话都不管用。“ 时槐一愣,随即噗嗤笑了一声。 回家的路不长,两个人说一说闲话,很快就到了。 果然第二天一大早,时槐醒过来第一件事,就是被时夫人送去了马场,让她继续学骑马。因为租了地方,马场内没有闲杂人。 时槐肆无忌惮,跑不了两步就要找个茬。 一直到天黑,马术也没半分长进。 但时府尹难得硬下心肠,愣是不肯松口,非要将她每天绑着送去马场。即便如此,时槐只要一上马,就浑身不舒服,怎么也无法平衡地控马。 她实在痛苦,好在彤管会帮她作弊。 这样敷衍下来,一切倒也还好。 反倒是金陵城的风风雨雨从未停下来,什么荣安伯府又被升了一等爵位,成了荣安侯府,什么金陵城的七夕要准备一场灯会,广邀诸多贵女郎君赴会,特意请了金陵城贵女标杆时槐捧灯开场…… 怕女儿晒黑了丢人,在时夫人的百般阻挠下,时槐总算能够暂停练马术。 好在再也没有传来楚国公府不好的消息。 时槐答应了为七夕灯会捧灯,毕竟年年的捧灯人,都是金陵城最貌美贤德的贵女。甚至还会为捧灯人定制华服,定制花车,在贵女们的目光下出场。 不过……总会有不少围观的其他人,所以的确是出尽风头。 时槐特意邀上了岑嘉珩。 金陵城实在是富饶,灯会整整占了一条街,映照得山河璀璨。时槐到的时候,就连河水里都飘着满满的花灯,无数少女凭栏看花灯。 时槐和岑嘉珩一起出现时,不少少女立刻看了过来。 饶是两人定亲,还是有少女借着人多,朝着岑嘉珩丢来帕子、香囊、花朵、瓜果。 少年似乎在短短的一两个月里稳重了些,眸子微弯,伸手拂掉了肩头落下的花朵。他目送时槐走上花车,接过那盏极其精巧的花灯,灯火便照亮少女被风吹拂起的裙摆。 她漂亮得简直闪闪发光。 随着花车远去,原本还算矜持的少女们左右对视一眼,推搡着一个少女走出来。 少女脸颊绯红,扭捏地拽着袖子。在起哄声中,少女终于往前走了几步,羞涩地看着岑嘉珩,半天才鼓起勇气。 “小侯爷,这香囊我绣了好久……一直都不敢送出手,现、现在……” 其余少女们也小心翼翼,从袖子里取出帕子之类,想要借机送出去。 少年着赤罗纱衣,倚靠在栏杆上,狭长凤眼似笑非笑,细细去瞧眼底却并无笑意。他垂着眼睑,倚靠着栏杆,指骨有一搭没一搭。 “……小……小侯爷。”少女轻声。 岑嘉珩抬起眼睫,拂掉树上洒落在他袖上的树叶,“收回去吧。” 少女噤声,咬唇看着他。 平日的岑嘉珩,根本不会听她们说这些废话,少女忍不住生出一点点希冀,又拿出帕子,“你……请你收下。” “我有阿槐。” 少女微微一怔,没回过神来。 少年已经挽起袖子,弯腰靠近水池,捞起一盏漂亮的莲花灯。那盏莲花灯光华柔软,照得他的侧脸格外柔和,倒有些一夕间沉寂下来的温柔。 在少女反应过来,他已经提着花灯走远了。 夜风吹得他赤罗纱衣猎猎作响,少年抬起手,对着花车上美艳矜贵的少女招了招手。饶是女子,少女也觉得惊鸿一瞥之间,那花车上的少女美得惊心动魄。 不少郎君们赠上花朵,却被一一婉拒。 唯独岑嘉珩。 少年步履轻快,往日叮铃作响的配饰也没挂,显得朴素至极。偏偏眉眼恣肆清贵,周围显贵公子不自觉为他让开位置,最终视线落在他身上。 他手里只拎着一只灯,一只朴素、甚至还淅沥流水的灯。 “阿槐。” 花车上的少女垂眼,目光落在他身上,似乎微微一怔。时槐轻轻抿了一下唇,似乎对未婚夫如此招摇的行径,感到了一丝丝的不好意思。 饶是如此,她眼睫微颤。 “做什么?”时槐似乎不大自在。 岑嘉珩朗然一笑,眸子里揉碎了满城的灯火光辉,举起那盏不甚稀奇的灯,“我想赠你一盏灯,免得他们都忘了我是谁了。” 他是谁? 他是金陵城最招摇富贵、恣意不羁的岑小侯爷。 谁能不知道他是谁,谁能不知道他是在故意炫耀,时槐已经是他一个人的未婚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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