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头看向江言:“馆长,咱们到了。” 江言刚打开车门就听到外面传来了一阵剧烈的争吵声。 她顺着声音看过去,是一个瘦得四肢都和麻杆一样还驮着背的老人正拄着一根铁铲站在唯一一条道路的正中间。 “今天不给我个说法谁都别想进去!!老头子我也活了九十多了,活不了几年了,你们有本事就从老头子我身上踩过去!” 老人说话声音不高,反而很是平静,但是很是坚定,拄着那铁铲就是一步也不挪开。 江言看了看发现周围围着的很多都是来看应县木塔的旅客,还有一些应该就是附近的村民。 她没有急着上前,而是仔细听起来村民们的窃窃私语。 “这刘老头还真的三天两头闹一次啊,唉,闹起来有什么用哟,耽误我们做生意。” “你不懂,刘老头家和这木塔有点渊源的,其实他要求得也不过分,本来就该修了,我看这塔越来越歪了。” “上头不是都来做过工作了吗?要能修早就修了。” 还不等江言多听几句,就见后面又来了一辆车,车上走下来几个人。 那几个人一看那刘老头就一脸无奈。 “刘老爷子,您先别急啊,您的需求我们都和你说过了,这应县木塔肯定要修的,只是现在还不到时候嘛。” 刘老头一听这话仿佛被打开了什么开关一样,他抬起头打量了一下说话的人,然后呸了一声。 “你们拿这话敷衍我几十年了!那你说要等到什么时候?我等了你们三十多年了,我都要入土了!” “你们天天拿塔赚钱招揽游客,就是不修它,它要是塌了,你们拿什么还给我!” 刘老头的语气不复先前平静,怒火里还带着几分悲凉无奈,他似乎是一条腿有问题站不了太久,身形有些摇晃。 那几个工作人员格外为难地面面相觑,隔了好一会儿才又说:“刘老爷子,这个我们下来慢慢商量,我们是真的有在想办法,您现在把游客都堵在这里也不行啊。” 那刘老头听了这话更是把头一偏,一副不想与他们说话的样子。 江言看到这里直接走上前,只是还没有走到就被一个工作人员拦住:“这位游客抱歉啊,我们解决完就能让你们进去。” 她点了点头:“我就是来帮你们解决问题的。” 几个工作人员一愣,连带着那刘老头都转头看向江言,只是发现她是个小年轻就又偏过头去。 江言主动伸出手做了自我介绍:“你们好,我是山海博物馆的江言,我就是来修应县木塔的。” 虽然她本来是准备如往常一样悄悄先看看的,但是看这里现在这个情况,她不亮明身份可能是不行了。 一听这话,那几个工作人员这才瞪大眼睛打量她,下一秒就有一个激动开口:“真的江馆长!我看了电视的!就是她,比电视里还漂亮!” 其他几个显然也认出来了,不过最年长那位还是相对成熟一些,他犹豫着还想说什么,就见江言拿出了证件。 “不是骗人的。” 咱们华夏基层人员防骗意识就是高。 确认了证件,那个年长的工作人员的脸上这才露出惊喜:“真是江馆长啊!我是咱们县文物局的张涛,江馆长,您真是来给我们修木塔的?” 江言点了点头,而这时那刘老头伸头来看她,然后皱着本就满是褶皱的眉头:“一个小娃娃,你们别是联合起来骗我老头子的!我可是见过真正的专家的……” 那几个工作人员怕江言生气赶紧说:“刘老爷子!这就是现在文物修复最厉害的专家,巴黎圣母院你知道吧?那塔尖就是她带着咱们华夏工匠去修的!” “……” 江言正想说可能老人家不知道什么巴黎圣母院吧,就见那刘老头虚着眼睛又看了看她,然后说:“真是你?小娃娃你可不能骗我!” 被那么一双有些浑浊但是却充满希冀的眼睛看着,江言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是的。” 闻言刘老头把那铁铲一扔,蹒跚着就走向江言,那双满是老茧的苍老的手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专家!专家你要救救我的塔啊……” 江言正想回答,却见那双手松开了,刘老头仿佛是想起来什么一样一甩手:“算了,你们这些专家都靠不住!” 说着他不再挡道,而是弯着腰极为艰难地要去拿那把铁铲。 江言立马上前帮忙,只是刚一捡起来就被刘老头抢了过去:“不要你多管闲事。” 话音刚落他就拿着铁铲一瘸一拐地往村子里走了。 江言看着他的背影就听一旁的小鸟妖可怜兮兮地说:“江馆长你不要怪小南瓜,他不是有意凶你的,他也是为了塔塔的。” “小南瓜?” 江言下意识重复了这个词,又看了看身边其他人马上闭嘴。 这名字放在一个老人身上可有点…… 这时那张涛也一脸尴尬地上前想解释,却见江言摆了摆手:“没事的,我们还是先进我看看应县木塔吧。” 见江言根本没有在意刘老头的态度,张涛也是松了一口气,马上领着江言往前走。 而这时其他几个工作人员在后面小声讨论。 “刚才江馆长是说了句南瓜吧?” “是啊,我听到了的,可是我们这里没有什么特产是南瓜啊……” “……” 江言听着这些话只想找个地缝钻起来,果然社死就是出现在意外时刻啊。 幸好他们很快就到了应县木塔下。 张涛看着木塔习惯性的就开始介绍,他:“江馆长您看,我们应县木塔明5层,暗4层,使用了54种斗拱河,被说是“斗拱博物馆”,还和埃菲尔铁塔和罗马比萨斜塔并称为“世界三大奇塔。” “全塔仅有32根木柱,屹立至今,承重力令人叹为观止,因为特殊的承重结构被笑称每天都有一根柱子“轮班休息。” “它周身时常围着一群麻燕,有人说,这是因为应县木塔是几千棵大树重生,所以才有这成千上万的麻燕啄食着木塔上的蛀虫 ,使木塔能留存千年,静看日升日落。” “我们也管这个景象叫燕燕于飞。” 说着这些的时候张涛脸上满是自豪,他是本地人,也是因为从小看着这木塔才打开了他对文物建筑的热爱。 “可惜……” 说到这里张涛没有再说下去了。 而江言知道他要说的是什么,可惜现在这座塔已经岌岌可危了。 根本不用上到塔里已经可以看出整座塔的倾斜情况了,这是明显承重出了问题。 只是……江言看着整座塔的结构,这是一座结构上堪称完美的木塔,想每一个力学性能点上都考虑得很好。 就算是有几处明显的朽裂处也不应该会出现这么严重的倾斜问题啊。 江言想了想道:“我想上塔去看看。” 只有去内部看了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这话一出那几个工作人员的脸上都露出了为难的表情。 张涛说道:“江馆长,我们现在只对外开放了一层,要想上去的话还得打个申请。” “这申请流程的话……” 江言懂了,这流程复杂而费功夫。 看来还是得她自己想想办法了。 “那你们那边先打着申请吧,我这里也先去看看,等可以上楼了我再去,这是我的联系方式。” 等交换了联系方式,江言也没有多停留,而是直接混进了游客中间进了应县木塔。 而那只小鸟妖早就一头扎进了鸟群里。 江言刚踏进应县木塔内,就看到老和尚出现在她面前。 “江馆长,您还是来了。” 江言看着歪着身子的应县木塔没有客气,而是直接道:“晦疾避医是不对的!你这脊柱问题换了人类都得进医院治。” “……” 本来以为江言会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再劝他的应县木塔愣在当下,他看着完全一副“此事已经盖棺定论”的霸王样子的江言只能委委屈屈地转移了话题。 “那馆长说的帮我修别人……” “等你想好让我修谁再说吧。” 江言对这个“不听话”的文物格外“冷酷”,她在一楼各处都看了个遍,发现这地基上都已经好几处歪曲了。 这要是不早点修,应县木塔地倒塌就只是一个时间问题了。 想了想江言给林家轩打了一个电话。 “你这又跑去应县木塔那儿了?” 电话那头的林家轩的语气都惊得走了调。 这是才得了荣誉就马不停蹄继续干实事去了啊。 林家轩不禁感慨江言还真是不把那些荣誉放在眼里啊,这要是换了其他人不早就躺在这荣誉墙上乐不思蜀了吗? “你要去上面几层看的事情不难,不过难的是这应县木塔真正的修复啊。” “我们也不是不想修这塔,只是对于怎么修现在都还争执不下呢,每年其实都有专家去看,方案是给了很多的,但是没有一个好落实的。” “再者……” 林家轩叹了一口气:“这木塔可不是那么好修的,要话费的成本太多了,这笔钱啊别说他们应县拿不出,就是他们整个地区也不可能一下拿那么多钱来修这塔。” 他将自己知道的都和江言说了,又怕太打击江言积极性,赶紧又道:“不过你去看看也好,你在建筑修复这块现在也算小有成就了,可以考察一下提个新方案嘛。” 就是能不能实行那不一定了,江言在心里接了一句。 等江言挂了电话,太阳已经快落山了,江言看着正站在塔外看着夕阳落下的老和尚。 他的背后是沐在一片红日里的摇摇欲坠的原身,他歪着身子看着的却是外面又起的炊烟。 他是知道自己终有一天会倾塌和消亡的。 江言觉得这不同于巴黎圣母院那在几个小时内被烧毁的飞来横祸。 而是在近千年的风霜雨雪、战乱不平里勉强幸存于世后却不得不迎来一种浸没在平静里的悄无声息的死亡。 人力之工的终极和命运的眷顾让它超越了历史时间的维度后,却还是徒劳地终将在自然时间的无垠荒原上化为做尘土。 但当下此刻,他还是伫立着,就像那匾额上写着的“中立不倚、永镇金城”一样。 这一刻江言觉得也许应县木塔并不想就此消亡,他只是没有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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