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到了这一刻他依旧惦记着木塔的安危。 “这哪里行哟,塔里面黑漆麻空的,没有照明看不清楚吧?” “没关系,我是守塔人,我来这塔里五无数次了,闭着眼睛我都知道路。” 说着他把自己的火把递给了南瓜娘亲,然后摸黑进了塔里。 他确实如他所说的摸黑都能知道路,只是楼上的小南瓜也早就听到了外面的动静。 “完了!我爹来抓我了,这要是被抓到可不得挨一顿大的!” 小南瓜心里惴惴不安,最终他还是摸着黑就连滚带爬地往楼上走。 可是他动静太大,楼下南瓜爹立马就听到了,他中气十足地开口喊:“南瓜!你给老子滚下来!” 南瓜咽了咽口水,这可不能下去,下去就死定了! 他没有回答继续手脚并用的爬楼梯。 只是他对应县木塔的内部结构其实并不熟悉,所以爬得很慢,而他爹却健步如飞, 他听着爹的声音越来越近,马上就要追到他了,他也跟着加快了步伐。 一旁应县木塔还在那里说着风凉话:“别跑了,你跑不过你爹的,他可是我看着长起来的守塔人,比你认真负责多了,就算闭眼睛都能在这里来去自如。” 随着他的话,果然南瓜爹追了上来。 借着那一点稀薄的月光,南瓜爹站在楼梯口叉腰:“给老子滚下来。” 小南瓜扒拉楼梯:“我不!我下去了你就要揍我了!” “你不下来我也能揍你!” 说着南瓜爹就伸手去拉小南瓜,小南瓜也是一急,他正要往上跑,脚下却就是一滑眼看着就要从楼梯上滚下去。 南瓜爹却立刻急了,他知道这层楼梯下来有一个小凸起,这要是撞到,他马上伸手去接孩子,却又因为四下昏暗,不能准备捞住。 而这时,一旁的应县木塔出手了。 他伸手按住了小南瓜。 小南瓜就那样躺平在了楼梯上像是被人给放平了一样。 他本来还在惊叫,这时却疑惑地喊了一声:“爹?” 南瓜爹一下把他搂住,他脸上也有惊讶。 最后小南瓜是被背回家的,他没有挨一顿打。 只是他的脚踝肿成了大馒头,疼得他嗷嗷直叫。 不过他躺在床上一边忍着疼一边和他爹说:“我滚的时候好像有人接住我了,是爹你吗?” 南瓜爹想了想说:“应该是木塔有灵,救了你。” 小南瓜一愣,没有再说话, 等他脚好了,他第一次带了几朵野花放到了那墙根边上。 “谢谢你救我……以后我每天给你送花!” 说完他又觉得别扭,四下看了看没有人发现这才拍了拍胸膛悄悄跑了。 而在他身后应县木塔拿起了一枝花。 “还是有点丑。” 说完他将那朵花别在了胸前。 后来小南瓜每天送来的花都越来越漂亮,没有花的时候他就学着他娘折漂亮的纸花。 而应县木塔都照单全收。 就这样过去了好几年。 江言看着十来岁的小南瓜披麻戴孝地跪在灵堂前,心里也有一丝惆怅。 “唉,这怎么就出了事一起走了呢,这孩子也不大吧?” “这都是命吧,不过幸好他们家有传承,守塔也能吃上饭,不愁饿死。” “别说了,再怎么也是没有爹娘啊。” 小南瓜听着周遭这些同情的声音垂着眼,但是一声都没有哭,等把宾客们都送走之后,他看着空空荡荡的家里才怅然若失地坐到了门槛上。 他坐了很久,最后才起身关上了门。 他在野地里摘了一朵花,然后向应县木塔走去。 等到到了,就如往常一样把那朵花放到了墙根,他垂着头像是在和木塔说话:“明天早上我来不了了,就现在给你送了。” 他语气格外平静。 可是下一秒他就蹲到了墙根处呜咽起来。 “我没有爹娘了……” 他哭得很小声,还故意压着手指就怕被人听到。 而这时一阵风吹过,应县木塔坐到了他的身边。 木塔张开手臂将这个哭泣的孩子搂住,他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还有我。” 那朵花被风卷起,落到了小南瓜的衣兜里。 小南瓜觉得好像有什么温暖的东西在他周围,像是风,却又不像。 他四下张望了一会儿这才彻底失声痛哭。 应县木塔一下又一下地拍着怀里的少年,他那小小的守塔人啊,明明昨天还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少年,现在却过早的懂得了悲欢离合。 他虽然伫立千年看过太多这样的景象,可是唯独看不了他的小守塔人独自一人。 应县木塔挥了挥手指,一群麻燕自梁上飞出,过了一会儿,从窗外飞进来一只又一只的萤火虫。 流萤飞舞,飞燕绕梁。 正在哭泣的少年仰头看着眼前美景,他看着那如同星河流淌的萤火虫们,终于露出了一个笑来。 这世间,还有一些东西让他留念啊。 小南瓜擦了擦眼泪,他重新站了起来:“就当是你在哄我了。” 爹说过木塔有灵,这样的景色…… 他觉得一定是木塔在安慰他。 江言站在一边,她看着眼前的场景也觉得有些唏嘘。 少年守塔人和他的塔,在这一刻彻底羁绊在了一起。 江言看着小南瓜慢慢长大,从最初那个只知道拿狗尾巴草敷衍的小孩变成了一个和他父亲一样对木塔了如指掌的守塔人。 因为家里只剩下他了,所以他大部分时间都在塔里,甚至经常在塔里过夜。 而应县木塔嘴里说着他烦人,却依旧喜欢在后面跟着他。 以这种小南瓜根本不会知道的方式陪伴他。 而小南瓜最习惯在落日时候坐在木塔大门前看外面的风景。 江言突然想起,应县木塔好像也把这个习惯给保留了。 可惜时光残忍。 江言面前的画面一转,她又来到了小南瓜坠楼的那天。 可这一次她看到的是身上起了很多伤口几乎直不起身体的应县木塔趴在那里试图伸出手如同当年一样接住他的守塔人。 可是他动不了。 那些麻燕好似听到了他的心声,成群结队地向着小南瓜飞去,它们也试图接住他,可是依旧是徒劳。 小南瓜落到了地上,流了一地的血,应县木塔无声地流出了眼泪。 他的守塔人……要死了? 小南瓜被村民们带走去看医生,而应县木塔却每天都在门前等他回来。 麻燕门不断飞出去打探消息。 “小南瓜他没有死!” “小南瓜的腿好像好不了……” “小南瓜能下地了!” “诶……小南瓜为什么说他不来了呢?” 应县木塔的腰已经有一些弯了,也苍老了一些,他听着麻燕们一次次带回来的消息,已经由最开始的激动到平静。 他看向那墙根,那里已经很久没有花了。 送花的人不会再来了。 应县木塔看着又一次的夕阳,他喃喃自语道:“他是不是怪我没有接住他呢?” 而这时,小南瓜的家里,拄着拐杖站在门口的小南瓜看着应县木塔的方向也久久不发一语。 最后才说了一句:“木塔肯定在怪我没有守护好他。” 又过了好几年。 某天,应县木塔已经如同往常一样在门口看着夕阳,他看上去已经老了很多了,再也没有半点当初青年的样子,他的脊椎也渐渐弯了起来,形成了一个极为别扭的姿态。 麻燕飞到他肩头说:“塔塔,我有点想小南瓜了。” 应县木塔偏过头,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然后说:“小南瓜是谁?” “……” 江言叹了一口气,她想到往后的几十年里,木塔和小南瓜再也没有见过面了。 及时已经成为了刘老头的小南瓜依旧在不远处,甚至用着极端手段让人去修应县木塔,可是他们再也没有接触过彼此。 木塔已经非昨日样子,而守塔人也已经老了。 他们怀着各自的愧疚度过了几十年。 也许对于其他文物来说这几十年并算不得什么,可是这几十年是应县木塔风烛残年的最后日子,是一个普通人类大半生的时光。 江言只觉得心里格外堵。 而这时APP跳出来提示。 【本次阅读结束,馆长将在十秒后弹出。】 等江言重新看到面前那个苍老的应县木塔的时候,她突然觉得自己可能知道了他的执念。 江言开口道:“你不是想让我修一件你忘记了的东西吗?” 应县木塔微微一愣,然后点了点头:“是,可是我还没有想到那是什么。” 江言斩钉截铁地说:“我已经知道了。” 说着她转身跑了出去,还不忘回头交代:“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回来!” 江言没有任何耽搁直接跑到了刘老头的家里,因为跑太快她微微有些喘息,她敲响了房门。 刘老头打开门,见又是她便说:“我真的没有什么其他可说的了……” 他还能说什么?说都是因为他应县木塔才会变成这样吗? 江言却直接打断了他:“刘爷爷,我能修好木塔。” 她话音刚落,刘老头的手便剧烈地颤抖起来,他看过太多专家为难地说“还要想办法”、“现在还不是时候”、“得再等等”,这却是第一个告诉他能修好的。 他刚想追问,就又听江言说:“可是我有一个条件。” 刘老头马上道:“什么条件?只要你说,我就是求到市里去都一定……” “我希望你可以和我一起去看看木塔。” “……” 刘老头怔愣住,他没有想到江言说要求居然是这个。 他下意识摇了摇头:“我不能去。” 他一个罪人怎么还能再去看塔呢? 江言却格外坚定:“您不去的话这塔修不了。” 刘老头没有想明白江言为什么这么说,可是一想到这是唯一一个给他希望的人,他颤抖着手还是问了:“你真的能修好它?” 江言笃定地点头:“当然,只要你配合我。” “好,我去。” 说着刘老头拿出来自己的拐杖,走到门口他又犹豫了一下,返回屋里又照了照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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