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的笃定,还指出一大片人证,霎时间,秦芙瑜的那脸色说是五彩缤纷都不为过。 院子里下人们的眼神也变了。 一月个前,兄妹通奸闹得多大啊,虽然沈万川一力抗下了罪责,但大家都看得出来,沈家妹妹也是自愿的,原以为这二人多情深意重呢,怎料想那位前侍郎才受了宫刑,不过月余,这沈妹妹便琵琶别抱了? 就、就未免也太现实了吧。 秦芙瑜站不住了,跑走了。 回到正院里就去找姐姐。 秦兰月这段时间心力交瘁,正看着床上两个幼儿生闷气。她娘人是不见了,儿子却是留下了。 弟弟和儿子一般大,还要她来一起养,你说可笑不可笑! “我不是跟你说了,不许去合玉居,你平白地去找沈云西做什么?!还嫌不够丢脸吗?” 她来告状,姐姐非但不和她同仇敌忾,反而教训她,秦芙瑜不甘反驳:“可是娘……” “你有空担心她,还不如担心担心你自己吧!”她们现在手上是一分余钱都没有了,根本给她置办不起一份好嫁妆,原本给她寻好的亲事直接都不成了。 想到娘跑没见了影,她又要养弟弟,又要养妹妹,手上还没钱,她就糟心得很。 把秦芙瑜打发了出去,秦兰月泄力地坐在榻上,自沈姑母和沈万川事发后,她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昨夜又应付秦家的疯狗,到现在头疼眼涩,腰都瘦了半寸。 绿芯也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她们夫人不能老碍在这些杂事上,天天为娘为妹操心的,自己的日子还过不过了? 她便机智地给秦兰月出主意:“夫人,您母亲是不见人影了,但二姑娘和三公子的爹不是还在吗,人家有自个儿的亲爹,你干什么做这些吃力不讨好的活儿?” 一席话叫秦兰月如饮醍醐,是啊,她心神一亮,忙嘱咐她:“合该如此,你叫人去找找,看看我那舅、舅舅,到底跑什么地方去了。” 不是她不心疼弟弟妹妹,她也是实在是没法子,说到底她被拖累得也真是够惨的了,她必须想法子喘一口气。 吩咐完了这事,秦兰月原以为会松口气,可她四顾茫然,一时竟不知道该做什么。 她还是国公府的夫人,有吃有住,但掌家权昨夜就由老太太作主交到了大夫人温玉娴手里。下人们最是人精,口上不说,见她落魄了,尽都怠慢起来了。 她好像又回到了侍郎府沈家,成了那个借住的表小姐。作为主母,不能当家做主,和做客来的有什么两样? 嫁到这府里也才两年许,她怎么就沦落至此? 自重生来,她一直是万事顺利,春风得意的,是从何时开始变的? 秦兰月死抓着裙摆,是了,是打沈云西从庄子回来开始。 又是这样!凭什么她总是输她一头,连重生都得被她压在下面翻不得身? 秦兰月一颗心揪成了团,难受得呼吸都不顺畅,没有什么是比死对头风光,自己却落魄,更穿心的了。 她后悔不迭,当初就不该把人接回来的。 秦兰月空有怨苦,却又不敢对合玉居那头真做什么,只能在心里安慰地想,我还有卫信这个未来的权臣,还有我的卫九,还有对她一心一意的卫智春。 她忍一忍,捱过这一段苦,自有光明的日子。 但沈云西……沈太后重生又如何,等卫邵一出家,她也照样会和她前世一样成个笑话。 对了,新年以来太多事占据了她的心神,她都快把这件大事给忘了。 上辈子,就是年中的这段时间,卫邵在某天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卫家放出消息,说他是看破红尘出家去了。打那之后,她就再也没见过他。 前生因为这个,她没少被嘲笑,好些人都说卫邵是受不了她的死缠烂打。宁愿做个和尚也不待见她! 世人对女子总是过分苛责。秦兰月扯了扯嘴角,当时她和卫邵都是未婚男女,她尚且被百般戏讽,如今沈云西作为名正言顺的妻子,却被丈夫无情抛下出家,宁愿面对泥胎佛像,也不愿意面对她,岂不是比上一世的她更能被人说道? 秦兰月心潮涌动了一霎。 “哎呀!” “二姑娘小心……” 庭院里的呼声拉回了秦兰月的神思,她轻拍了两下哼哭的儿子,大步走到房门前,斥道:“不是说了,叫你们行事说话小点声儿吗,又幺三五六的做……” “什么”两个字还没说完,目之所及,眉头就拧成了疙瘩。 只见摆放青瓷盆莲的石几边,安国公卫智春正扶着半歪在他臂弯里的秦芙瑜。 姿势实在亲密。 安国公将秦芙瑜扶正了交给女婢,说了句类似解释的话语:“走路小心些吧,石头地板,磕下去腿都能折了。”末了上来挽住秦兰月。 秦兰月到没为这点意外生恼,只冷笑甩开他的手,哈了声:“我的老爷,你的酒总算醒了,可难为你还记得我呢!你再睡些天,我怕是都到地底下去,和你前头两个夫人团聚了!” 安国公卫智春昨夜在宫里喝的酩酊大醉,夜半被抬回来,呼呼大睡,这方才醒。 他也听说了府里发生的事,不免笑揽住人进房里去好生安抚。 .. 国公府这边好容易才清静下来。 夜里的临江街齐府却是相当热闹。 齐府老爷齐院使有一个女儿两个儿子,长女齐淑妃在宫里做娘娘,大儿子齐老大有齐立申和齐立椋两个孩子,并几个庶子女,二儿子齐老二则只有齐立画一个女儿。 今天齐家大房二房的几个嫡出子女,没一个脸上有笑影。 齐立申肿着膝盖,口中气骂卫家的两口子。 齐立椋作为御医在东宫照看了太子一日,想到太子不但被暂停了六部事务,还被罚禁朝三月,面色沉重。 齐立画昨儿在云苍寺,触在太子气头,被凶斥了一通,郁郁不乐。 看着这三个宝贝秧子,齐大夫人和齐二夫人心都碎了。 齐大夫人容长脸儿,大耳垂,生了副福气亲和的好相,她心疼地看了看自家愁眉苦脸的儿子,她也憋闷得想发泄,一见桌边帮忙布菜的二儿媳关阿玉,立时喝命道:“你是死人啊,还不快去厨房把炖好的骨头汤端上来,给你大伯喝!” 关阿玉看向齐立椋,见他根本没关注这边,缩着肩膀垂头自去了。 她端上汤来,不小心碰了齐立申一下,齐立申就跟挨到脏东西般猛地推开她,热汤洒在手上,她痛得直发抖,却没一个人分点眼神给她。 忍痛伺候完这一家子吃好喝好,关阿玉才去厨房领了自己的晚饭。 急忙忙地吃完饭,被丫鬟盯着洗了两大木盆子的碗,又赶场子去伺候齐大夫人就寝。 吃饭时候,当着齐立椋的面,齐大夫人尚还收敛,到了屋里只婆媳两个,关起来门,一不顺心就又揪又打。 关阿玉都麻木了,等到齐大夫人出完气睡了,她才游魂似的回了住处。 齐立椋心中存了事,没得精神,早就睡了。听到开门关门的响动,他也只翻了个身。 也只有这种夜里,关阿玉才有安宁。她在隔间点着蜡烛,把沈云西叫人悄悄送来的话本子打开。 昨天在马车上的短暂相处,让她对那位苏夫人升起了极大的兴趣,干活儿的时候,旁敲侧击地从下人们嘴里探出了不少关于苏夫人的事迹,自是也听说这话本子的事。 她越是越了解,越是对这位苏夫人敬佩。 名动梁京的大才女历经低谷,在庄子里沉寂半年,回京后逆风翻盘。反击表姐婆母,长公主夫妇,还有亲母公堂告亲父,多轰轰烈烈的人生啊。 太精彩了! 她要是也能有苏夫人的本事和底气就好了。可不行,她孤苦伶仃,根本逆不了齐家这艘大船。 床帏内丈夫响起的轻鼾声,让关阿玉别过眼。 她想和离,他不肯。 她不和离,在这个家里,他又根本护不住她,也没护过她。 这个男人真是半点都靠不住的。 关阿玉惆怅地望着窗格外月亮,如果,她真的像苏夫人说的那样是什么神医就好了。 .. 沈云西连着几日专心闭关写话本子。 写完了,她没急着送到书铺去,而是另抄写了一份,打算找个时间送给关阿玉。给关阿玉的这本和上市卖的有些微不同,必须得分开来。 红药宫的人还没来,院试的日子先到了。 自上回在应天书院见过后,卫邵一直没回府来,据季六说,他在书院为这次院试埋头苦读,一来一回的太浪费时间了,住在书院里更方便。 沈云西表示理解,也没多问。 院试这天早上,沈云西本来想去设置考场的府苑门前,给卫邵加个油的,毕竟他们关系都这么好了,但她起晚了,过去的时候府苑大门都给合上了。 她便顺道去隔壁街茶楼吃了个早点。 茶楼里人声嘈杂,竟还有人打赌押注,赌那卫家三公子今年又能撑多久被抬出来。 “上一回,他在里头只待了半天。这次我赌他最多就能捱两个时辰!” “两个时辰都多了,我押一个时辰!” 沈云西支在窗子边不高兴地轻哼了声,离开茶楼时转去县衙,报案有人当街赌博。 做完良好市民,沈云西又去了府苑前。 本朝院试要连着考两天,沈云西闲着没事上午下午都要过来转转。她在马车看会儿话本子又往门口张望,竹珍见了直抿着唇笑。 沈云西没看懂她笑什么,到了院试结束,见到熟悉的人影从衙役围堵的大门里头走出来,她也弯眼笑了笑,打马车窗伸出头,叫了声卫邵。待卫邵看过来,她才从马车上下去。 卫邵没想到沈云西在等他,乍然见得,视线便怎么也挪不开,他见她穿过人群走来,一身嫩黄色的长裙,发髻上别着三两朵绒花儿,生机勃勃的,很像他在卫信接风宴上见到的那一身。 只是和那次安静地好奇打量他不同,这回她是眼睛亮晶晶地冲他浅笑着走过来的。 卫邵也含起笑,他欲走过去,但陡然而起的一股窒息感止住他的脚步。 这毒发得太不是时候了。卫邵心想。 他僵住了身子,她已经走到他跟前,正拉住他说:“你这次肯定考上了!” 卫邵忍住喉间涌上来的腥甜,说不出话,强笑着冲她点了点头。沈云西还奇怪他发什么愣,才仰起头,却眼前一黑被人捂住了眼睛。 她什么都没瞧见,就听见轰然炸开的惊呼声,和连续不断的吐血声,紧接着呼吸间浓重的血腥味弥漫而起。
第41章 一切发生得太快了, 当掩在她眼上的手无力滑落,人半侧着向她倒来时,沈云西都还有点儿怔怔的。她凭本能支手架住他, 又因为没撑得住,两人一起跌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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