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皇后并没能阻止得了庆明帝,若非还有殷太后压着,庆明帝甚至还想干脆把人接到宫里去。 后来两岁的二皇子因钦天监的父子相克之言,被秘密地送到安国公府,以卫邵的名,成了国公府的三公子。 岁夫人待如亲子,是卫智春从未见过的周全温柔的做派。 她、庆明帝、卫邵恍若才是真正的一家三口。这样的情形让卫智春恨红了眼。 卫智春对庆明帝充满了不可言说的,属于男人之间的嫉恨,这些恨意被尽数投注在了离他最近的卫邵身上。 他当然知道庆明帝不太喜欢这个流有殷氏一族血脉的儿子,他更知道岁幸芳对卫邵的呵护疼爱,有一大半都是看在他母亲殷皇后的份儿上,但那又怎么样,改变不了卫邵是庆明帝儿子的事实。 是,幸芳是他亲手送出去的。 但他到底是她名正言顺的丈夫啊! 他不但要眼睁睁看着她和庆明帝往来,为他们遮掩,还要看着自己妻子当作宝贝一样的照顾庆明帝的儿子,他连恨都不能恨了吗? 当然他也并不敢明目张胆地做什么,最多也就在卫邵毒发生不如死的时候,痛快地喝两口酒。毕竟卫邵那里有宫里头看,有卫老夫人守着。 不止不能对卫邵做什么,他还要装作对岁夫人和卫邵毫不在意,以免引起庆明帝的怀疑。 他表面云淡风轻,实则内里早就发烂生蛆。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岁夫人去世。 岁夫人是突然病故的,在殷皇后的坚持下,死后行的是火葬,尸骨无存,不入卫家祖坟。 这更让卫智春大受打击,越沉迷于酒色之中。 直到多年之后,他遇到了重生归来的秦兰月。
第56章 初时, 卫智春对秦兰月没什么好印象。 恨父及子,他厌恶卫邵,连带的对卫邵身边的一切都有偏见和迁怒, 也包括追求卫邵的秦兰月。他见不得卫邵好,也见不得别人认为卫邵好,秦兰月无疑碰了他的大雷。 在那之前,他万万没料到, 这个女人会给他带来一个大惊喜。 她不知为何变了。 重活一世的秦兰月脱胎换骨,褪去浮躁后,性情沉淀下来的从容自若,将那张与岁夫人略有相似的脸面彻底显现在了他的面前。 而秦兰月对卫邵表现出的,与往时不同的冷淡不喜,甚至于怨望, 让他产生了别样的、无与伦比的满足感。 卫邵作为庆明帝的儿子, 在卫智春的眼里是庆明帝的半个化身。 岁夫人对卫邵的疼爱护持,是他最不能忍受的事情之一 。这总让他觉得岁夫人对庆明帝有情,凭什么?我才是你的丈夫! 我为把你献给皇帝而受尽折磨煎熬, 你也应该和我一样痛苦, 你怎么能毫不在乎, 你怎么能对他的儿子好?你该怨,你该恨, 唯独不应该爱他! 而今, 与岁幸芳长得有相似之处的秦兰月,重生后对卫邵的态度,无意间对准了他曾经的期盼。 这才对。这才对! 卫智春沉寂已久的心, 在遇到这样的“岁夫人”时, 如枯木逢春, 焕发了新生。 他主动接触了秦兰月,因秦兰月和卫邵的牵扯过往,他隐约还有了一种把“岁夫人”从庆明帝手中又夺回来了的错觉,并因此而感到畅快不已。 卫智春把秦兰月完完全全当作了另一个“岁夫人”,他想要在这个人身上补足过往的遗憾,忆起岁夫人说过的话,他还刻意保持了自己的“贞洁”,收心敛性,和所有女人断了往来,只守着秦兰月一心一意。 他和秦兰月过好日子的同时,也没忘了卫邵。仇人的悲苦更能衬托自己的圆满和幸福,在这方面,秦兰月和他不愧是夫妻,很有共识。因而当秦兰月暗中设计卫邵和沈才女时,他乐见其成,不动声色地特意助了她一把。 后来的发展,如他们所企望的那样,那二人的婚姻俨然成了他们的对照组。 秦兰月称心,卫智春快意,夫妻相视一笑,空气里弥漫着甜蜜的气息。 但他们并没能高兴多久。 沈云西从庄子回京以后,那本话本子打了秦兰月一个措手不及。被揭穿了重生的秘密,她彻底失了稳重,乱了章程。 卫智春可不晓得世上还真有重生这回事儿,对婚前相合他并不放在心上,他完全不能理解秦兰月的慌张。 一次两次还好,时间久了,失了淡定的秦兰月,身上那份与岁夫人的相似就被弱化了,尤其是在家产被秦家夺走之后,巧了那天又正是岁夫人的忌辰。 这让卫智春将秦兰月和岁夫人彻底分开了。后来他又见卫邵解了毒,身体康健,夫妻关系也变得和乐,于是他心态再度失衡了。 庆明帝富有四海,是天老大他老二的帝王,有权有势,想要什么便有什么,活得舒坦。 他的儿子竟也这么好命!老天可真是不公平!什么好处都叫他们父子全占了! 他好像又回到了以前,不甘、嫉妒和仇恨填满了他的内心。即使有秦家姐妹相陪在侧,仿若岁夫人就在身旁,也无法掩下他的不忿和愤怒。 他该把他也拉下泥淖,也让他尝一尝他曾受过的苦!他倒要看看这个幸芳百般疼爱过的儿子,面对夺妻之恨,辱妻之仇,处在和他同样的处境里时,又能高风亮节到哪里去。 阴沟深处的臭虫,如是下定了决心。 这便有了今日地道掳人,想将沈云西送给太子的事。 .. 沈云西把那些画面甩出脑袋,拉着卫邵,仰首踮脚地去亲他,说什么都不肯让他出去。 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庆明帝从十一皇子践祚即位,实现了大跨越,得到了万人之上的权柄,之前拥护他上位的殷家对他来说就不再是助力了,而是威胁甚重的外戚。 他本就忌惮殷家,对二皇子这个殷家的外孙有很大的意见,在卫邵和卫智春之间,他不但不会袒护卫邵,相反还极有可能借机发作他。 卫邵在宫里缺了二十年,重新归位本来就很艰难,若在恢复身份这个当口,和“养父”闹出事来,以后不知要生出多少麻烦呢。 当然,沈云西坚信以卫夫子聪明的脑子,肯定可以把那些麻烦通通都解决掉,但很犯不着去受那些累。卫邵本来每天就很忙了,再要忙,她快要见不到他的人影子了,睡觉的机会岂不是又少了一大半,凭什么要为一个卫智春,减少自己的福利。好不划算啊。 她有更好的不费力气的法子。 沈云西想着脑海里渐渐成形的话本子大纲,停下了亲他下巴的动作,歪着头出了一下神。 下一刻唇上就被卫邵埋首压了过来。 按着她的腰,托着她的脸,唇手上的动作,都用了极大的力气。呼吸滚烫灼热,这样不同于以往的、颇有力度的亲吻,让沈云西口舌都有些发麻。 她唔哼了两声。 卫邵才陡然恢复了些理智,变为安抚的浅啄,绵密温柔的细吻。 “朝朝,我不是故意瞒你。”片晌好,两人在榻上坐下,沈云西窝在他怀里,听他低声说道。 沈云西知他说的是皇子身份的事,她不在意地嗯了嗯,并不在这上面过多纠结,只是仰头看着他。 卫邵垂眉沉眼,他面上本不带笑的,见她看过来,才柔了柔绷住的脸色。 秋风吹起落叶在空中打卷儿,云层里的太阳若隐若现。接下来的半天,卫邵都没再出去,用过午饭后就陪着她到床上午歇。 上午的事,沈云西缓过劲儿后就放下了,她扣着卫邵的手,沾到枕头没多久就睡沉了过去。 卫邵欲松下她的手,然而才刚挪开她一根手指头,她就似有所觉的忙地收拢了。 不能离开,卫邵只得叫竹珍让外面的季六月进来。 季六月听得传话,连忙快步走了进来,顶着床沿边投射过来的冷然视线,硬着头皮拱手:“公子。” “尸体还在暗道里?” “是,假山里路径复杂,三夫人从暗道里出来时,只有一个小厮在场,属下当时就拘住了他,并让咱们的人封锁了那处,除此之外,没有人知道暗道和底下发生的事。只是……”季六月声音弱下来,“夫人一身血的样子还是被不少人看到了。” 卫邵淡声道:“对外就说是夫人不小心受了伤,接下来,有件事交给你去办。” 将功折罪的机会来了!季六月一定,打起了精神。 卫邵抬起眼,作了吩咐。虽说答应了朝朝,卫智春之事交给她解决,但他也不可能真就什么都不干,这边鼓还是要敲两下的。 .. 傍晚时分,练兵行猎完的庆明帝领着臣下归来,卫智春也在其列,他心情极好,一路打着折扇和人说说笑笑。 谈话间,众人一并行至行宫,不料才刚到地方,就见太子元域铁青着脸往他们这边疾行而来。 卫智春笑容一顿,凝神观望,太子这表情怎么和想象中的不大对? 他疑惑的空儿,太子已经跃至众人身前,向庆明帝边做礼边大声道:“父皇,儿臣有要事启奏!” 庆明帝正赏看今日的收获,兴致正好,几月来头回给了太子一点好脸色,点头让他说。 太子顿地拔高了嗓子,生怕别人听不见,朗声就道:“儿臣要状告安国公胆大包天,私设暗道,通往行宫,有不臣不轨之心!” 众大人都愣住。 卫智春也僵住了。听到这儿,他哪里还不清楚,他的计划失败了,那个废物,得他多年栽培,居然连个小妇人都拿不住! 庆明帝背过手,两眼一眯,犀利的目光在卫智春身上扫过,这才喝命太子:“说清楚。” 太子忙上前一一道来。 事情是这样的。 太子元域这大半年因“调戏”沈云西、插手科举、齐家之祸,等一系列的事,受了庆明帝冷落。就连今日行猎,作为太子,他都没能跟在庆明帝身侧,不得已,只能在殿中装模作样的温书习字。 下午时分,他看久了书,正自烦闷,刚抬脚踹了书案,就听得宫人一阵惊呼,大喊:“有刺客!” 禁军守卫一拥而上,这才发现躲在角落里的不是活的刺客,而是一个身穿黑衣的死人,不是太监装束,也不是侍卫打扮,就不是宫里的人,身上也没有可以证明身份的,不晓得是从哪里钻出来的。 “行宫禁内,出现一个不明身份的外人,皇家门户任人进出,这还了得?儿臣当即便命禁军严查。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我等顺着血迹一路追寻,竟在行宫内搜出了一处密道!” 太子挺直了腰板,直指向卫智春,“更让人吃惊的是,那密道居然直通安国公卫家的住处!” “安国公啊安国公,你怎么敢!”太子义正辞严,毫不客气地抨击指斥。 卫智春在其他人眼中是坚定的帝党,但在太子这里,他不是!作为卫邵的养父,卫智春和卫邵怎么可能脱得了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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