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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哟……您老，您老来啦！这一把年纪了，还要您老亲自赴宴，哎呀！明年派个年轻人来就行了，对对账单的事儿，交给年轻人就行了！” 山长刚跨进宴会大厅的门，便有个身穿蓝色布衣、也是木簪束发、矮矮胖胖、脸圆圆眼睛小小的中年男子，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他赶忙亲自上前搀扶山长在正对大门的主位落了座。 山长老先生坐下之后，轻咳两声，凑近身旁的万玉山道：“万老板请客，只要老夫这腿还能往前迈得动，那也是得亲自来的。不然……” 万玉山也坐下来，靠近山长回道：“不然什么呀？” “不然怎么能叫有诚意呢，老夫还得靠着这点诚意，给山上的孩子们讨些生活费呢。” “哈哈哈……”万玉山一阵大笑道：“山长多虑了，供养静德书院是祖训，万家已经遵守百年了，山长即便不赴宴来，该给的费用我照样一个铜板也不会少。” “嗯……老夫知道，不过万老板慷慨，老夫也知趣，咱们这就合拍了，对不对？而且嘛，你呀，看到读书人就头疼的那个顽……顽疾，老夫记着呢，不想你头疼，所以还是我亲自来吧。” 万玉山笑道：“山长也别笑话我，我头疼得也没有这般夸张，只是轻微啦，轻微，就是这时间长了被人传歪了，就变成现在这样。山长先生既然已经到了，那咱们开宴吧？” 老山长点点头：“开吧！去年我就说，咱们俩人，三菜一汤就行了，怎么……怎么还做了这么大一桌呢？” “唉哟您老就别嫌弃了，我保证，您吃不完的，有方法处理，没动筷子的赏给下人，动了筷子的赏给牲畜，如何？” 山长老先生这才手微微颤抖地拿起筷子，眯着昏花的眼睛左看看，又看看，想着不吃的菜还是尽量不动筷得好，这样给其他人吃了也算少浪费一些。 万玉山也拿起筷子，吃两口，又照顾着山长，什么菜够不到的赶紧挪到山长跟前来。 “喔……对了……我上午叫人把整理好的这一年的用度账册送过来了，你可看过了？” 万玉山笑着回道：“看过了，看过了！一点问题也没有！山长大人的账做得细致。明年的用度我也差人送上山去了，您老回去之后清点一下，看看够数不。喔对了——”，万玉山从怀里掏出一张纸，似是一张清单，递到山长手里，“您过目，这是明年用度的详单，银子有多少，各种东西有多少，都记得清清楚楚。” 山长接过纸来，直接塞进怀里，喃喃道：“我这眼睛哪里还看得见这么小的字，回去再找人看罢。” 万玉山笑着点点头，又帮山长夹了几筷子菜。 吃了一会儿，又闲聊几句之后，山长似无意问道：“你之前派人来问我书院里有没有人懂番语，那时候书院里没人学过这个，怎么样，这些日子过去了，可有找到人？” 说起这个，万玉山叹了口气道：“我先派人去京城四夷馆打听，结果学成之后要么是为朝廷办事，要么待在京城给各位王爷主子在家里当老师，压根没人愿意跑到这穷山恶水的东南省来。后来我又在省里省外附近的几个省都差人张了告示，重金求才，人嘛，倒是来了不少，可能用的却没几个！哎！” “喔……真是坎坷……”山长老先生应道。 “现在勉强用了一个人，但是他吧，只能译出写在纸上的字，而且译不全，如果想跟洋人直接交流，还是不行，得把想说的话写在纸上，老半天才能憋出一句来。” “这样啊……那个……” 万玉山何其精明，山长一开口问他便知道定是有新情况才会提这件事，他忙急道：“怎么？老山长？你院里现在有人懂这个了？那就赶紧介绍给我，以解我燃眉之急呀！自打十来年之前开始有番人的船到岸以后，我这个海上的交易便落后了那两家对手一些，贺、方两家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通事，可以和洋人交流，若我再找不到一个好通事，海上的银子我赚起来可就要落后许多了！” 山长听了只是点点头，没有插话，他知道万玉山话还没说完。 果然万老板又开口说道：“我现在只能一小部分货物可以和番人直接往来，但是现在这个通事不太懂行，我也不知道买卖的价格是个什么水平，有没有吃亏、吃了多少亏都搞不清楚！现在想淘番人的货，许多东西还得找贺、方两家进货，被他们转一手，我又少赚许多，这么下去真的不行！” 山长又点点头。 万玉山接着叹口气道：“就拿这次京里来人给太后办寿礼的事来说吧，以前没有这些番人的时候，京里各路主子的跑腿、采买，都是来我府上拜访，问问有没有什么稀罕的好东西，今年呢？来我府上问了之后都没下文了，都跑去贺记、方记打听去了，这生意呀，真是越来越难做喽！所以老山长，你要是有什么眉目，就赶紧说出来听听，赶紧帮帮我吧，啊？”
第79章 娘子的考卷 山长闻言呵呵笑了，“没什么眉目，就是前阵子书院入学考试，收了一份奇怪的卷子，拿来给万老板看看。” 说罢山长把刚才放在桌上的纸筒，递给了旁边的万玉山。 万玉山有些意外，他看看山长，山长先生的表情一点提示也没有，还是眯着眼睛一副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醒着的样子。万玉山接过纸筒，解了绳子，急忙打开来仔细查看。 只见一张白白的纸上，歪歪扭扭画着奇怪的符文，卷子右侧还由上到下写着四个大字：“爱国青年”。 “这复姓并不少见，可我还没见过‘爱国’这个姓？还是说……姓‘爱国青’，名‘年’？”万玉山仔细研究起来。自己虽然读书少，百家姓还是学过的，这个姓真真一点印象也没有。 山长呵呵笑道：“应该是胡写的罢，凑了几个字胡诌的，你不用管姓名，看看卷子上奇怪的文字，可是你要找的番语？蔡勉编的书我瞧过几眼，有点像。” 万玉山将卷子横着看，竖着看，斜着看，总觉得跟自己商行里现在雇的这个通事写得不太一样。 “有点像……又有点不像……说不像吧……又有点像……”万玉山犹豫了，他真没法确定。 “咳咳……那就找个懂的来问问”，山长建议道。 万玉山将卷子放下，靠近山长问道：“老先生，这个人你认识？他会番语？水平如何？就算这几个歪歪扭扭的符号是番语，但是看起来水平也不怎么样嘛……” 山长老人家又咳嗽了几声：“我老头子可没说要给你介绍个会番语的，只给你了一张考卷，你要是好奇，我可以帮你找找答卷的人，至于水平怎么样……叫到你面前走一圈不就知道了？当然，你要是不需要，那卷子还我罢。” 说罢老山长便伸手要将万玉山手掌下压住的卷子拿回来，只是他用力抽了两下，卷子纹丝不动，被万玉山的手压得死死的。 “……”老山长沉默。 “等一下，老哥哥，你等等，我叫现在当差的通事过来看看，若这写的真是番语，还得劳烦老哥哥帮我找找人，待我面见之后再做决断。老哥哥虽然没明说，但是我懂，你一定是在指点我，别着急因这一张纸就轻易下了判断，还是得见过人才能知道水平深浅，万某人受教了！不愧是山长！” 老山长：…… “……罢了罢了，赶紧吃菜，吃完了这今年的任务也就完成了，明年孩子们也就有菜吃了”，老山长拿起筷子自顾夹着。 “您慢点吃……小喜子！”万玉山朝门外喊人道：“跑一趟通事苟先生家，把他请过来看看这张卷子，要快！” 外面有人麻利地应了一声，只听一阵匆匆的脚步声朝门外而去。 过了好久，山长的饭都吃结束了，坐在座位上直打盹儿，万玉山现在雇的通事才缓缓而来，说了些忙得脱不开身的客套话，然后看了一眼卷子，点头道：“确实是番语，只是此人看起来不太会运笔，写得生疏了些。” 万玉山高兴极了，小心翼翼地叫醒山长，让山长帮他寻寻人。 山长呵呵笑道：“人寻着了去哪里找你？” 万玉山恭敬回道：“后天我去书院上头的别院待上一天，山长若寻着人，后天让人到别院找我就是。让小喜子跟着你，要送信要跑腿要赶车他样样在行！” 老山长捋捋花白的胡子点点头：“好。饭吃完了，事情也办完了，老头子我该走了，万老板，咱们明年再见。” “哎等等”，万玉山忙叫住山长，有些不太好意思地问道：“老山长，不知道犬子在贵院……学得如何了？最近功课有没有长进？是不是能写文章了？” 老山长清清嗓子，回了两个字：“溜了。” “溜……”万玉山一时没反应上来。待他反应过来知道儿子又溜出书院之后，一股子怒气窜上脑门儿，砸桌道：“这臭小子！真是气死我了！来人！给我查查少爷现在在哪里鬼混！！” 老山长将那份卷子留在桌上，起身又颤颤巍巍地往回走。 ＊ 第二日，腊月初九一大早，裴芝奇便遇到了进书院以来的第一桩麻烦。 “裴兄——谢先生找你说……” 秦进一大早来找裴芝奇，刚一进院话还没喊完，便看到裴芝奇的门口围着十几个人，门紧紧关着。 秦进再仔细一看，原来是万少爷带着三五好友外加跟班随从，堵了裴芝奇的门。 听说万少爷昨夜回来了，这书院规矩森严，不住宿便要被开除，更别提像万少爷这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全书院只有他这一份如此待遇。 曾也有人质问过老山长，因为万少爷是万老板之子便能如此区别待遇吗？是否有所不公呢？老山长回答说，对这种不想学的人，设什么规矩都是浪费吃下肚里的粮食，而对于列位勤修苦学的学生们，设立严格的规矩，是期盼你们日后能够金榜题名，本应是，规矩不严人自严。自那之后问话之人羞愧，大家便默认只当这万少爷是空气，随他来去。 秦进叹了口气，看来裴兄和万少爷之间有过节是真的。 他一时间不知道该转身回去，还是继续往前走。靠自己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是解不了围的，但是又不能放下裴兄不管。 就在秦进犹豫间，只听万少爷用脚踹了一下裴芝奇的门，嚣张道：“姓裴的！你听到没有！你的好伙伴叫你呢！你给我出来啊！书院的规矩学过没有？老师传唤三次不到，赶出书院永不再录，你可想好了！跟你说了乖乖滚出书院别让我看见，你怎么就是不听呢！不知道书院是我家养着的？你还敢来？你可真是……” 万少爷一边骂一正要再踹一脚时，没想到一脚踹了个空，房门突然打开了，他一脚踩空踉跄着身体向前扑去，就在快要撞到裴芝奇身上时，只见裴芝奇轻轻转身一躲，那万少爷一直向前扑进了房子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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