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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子遇事，事乱心不乱”，裴芝奇微笑道，从黎小刀手里接过自己的路引，然后两人一前一后下了马车，跟在后面也去排队进城。 排队的时候黎小刀看到旁边还有些不让进的人，似乎还要再次审问的样子，看起来十分严格。 “相公……”黎小刀有些担心，她皱皱眉头，不会今日竟是有家不能回吧？ “有路引在，不必担忧”，裴芝奇给娘子宽心道。 幸好正如相公所言，审问的官兵见了路引只问了几句住在省城什么街什么巷，做什么营生，当黎小刀拿出万玉山给的腰牌时，官兵看了几眼便没再多审问，直接放行了。 黎小刀舒口气，和相公一起在北城门的门口与哥哥一家汇合，大家又重新坐上马车和板车，接着往回赶路，从北城门走到东南方向的林金街还得好一会儿呢。 路还是同一条路，只是这路两旁的景象与那日逃出时已大不相同了。 城中百姓才逃出二十来日，城里已是满目疮痍。主街官兵们应该简单收拾过，但路两旁仍旧堆着一些不知道从哪家百姓盗出的家具物什，毯子被子，路上还散落着吃的喝的，酒坛酒杯，一副乌烟瘴气的样子，马路的石板缝里甚至蹦出些青草尖尖，偶尔有野猫野狗三两成群，在杂物堆里上蹿下跳，寻找食物，还传出几声猫叫狗吠。 甚至城中几个角落还冒着青烟，不知道哪些人家遭遇不幸，房屋已被倭寇给烧成灰烬，余烟久久不能熄灭。 时不时还能听到不知哪里传来的惨叫和哭声，还有唾骂声，应该是回来较早的人们正在收拾几成废墟的家宅。 进了城之后马车上和板车上就没有人再说笑了，大家看了这副景象，根本笑不出来，连一向有趣的哥哥都沉着脸不说话，伙计们也安安静静。 黎小刀紧紧抓住相公的手，她把头扭向马车里头，不敢看街边，生怕万一拐进小巷后在路边看到无人认领的尸体。 裴芝奇默默不说话，双手由娘子紧紧抓着。 ＊ 不管有多害怕面对，最终还是会到家，马车还是停在了医馆前。 黎小鑫重重叹口气，没说话，先跳下马车，然后将夫人接下马车。 黎小刀和相公坐在马车里边，待哥哥和嫂嫂下车了他俩才能下去。 结果相公才刚下了马车，正伸出手来接自己时，便传来嫂嫂怒骂的声音。 “这杀千刀的倭寇！门都砸开了还砸窗户！哎呀这群不要脸的强盗！都该抓进衙门一个个地砍了头！我的这些药材啊！连药柜都给我砸破了！你说这块匾挂得这么高，非要给我拆下来砸烂，这些强盗土匪真是杀千刀的！哎呀气死我了！……” 听到嫂嫂的声音黎小刀抬头看了看相公，相公还是那么冷静，目光温柔地看着自己。 “下来吧，没事，我们先回家看看”，裴芝奇对娘子道。 “嗯”，黎小刀点点头，然后抓住相公的手，下了马车。 裴芝奇和黎小刀刚下马车，便看到从巷子里边儿冲出来一个小伙子。 “黎小娘子！黎小娘子！还有裴秀才！”是小喜子，他一边跑一边挥手叫道。 黎小刀忙挥挥手回应他：“小喜子！”接着和相公一起往巷子的方向走去。 小喜子一直跑到跟前才停下，一脸兴奋地朝黎小刀道：“主人让我这几日每天过来看看，说你应该快回来了，没想到今日真见到了！” 黎小刀忙道：“万老板这么急着找我，是有什么急事吗？这么快就又有番人的船进港了？” 小喜子赶紧摇摇头：“没有没有！主人这几日一直在命人整理被打劫的货品清单，那倭寇仿佛就是冲着刚装好的三条船去的，几乎被搬空了，主人气得差点晕倒，天天躺在椅子上，还请了师傅针灸推拿，别提多闹心了！他让我来看看你这里有什么要帮忙的，让我一起帮你收拾收拾！” 黎小刀朝小喜子微笑道：“辛苦你啦！我先回去看看，还不知道家里头现在成什么样了。” 说罢三人一齐朝巷子里走去。 走着走着小喜子看到了套着板车的万老板的白马，惊道：“宝宝！宝宝怎么在这里！” 黎小刀疑惑道：“宝宝？” 小喜子指着白马说道：“这是主人最爱的马，名叫宝宝！它怎么会……” 裴芝奇答道：“倭乱时万老板将这匹马借给我，说等倭乱平息之后还他，现在正好，劳烦小兄弟帮我将这匹马还给万老板。” “原来是这样”，小喜子点点头：“好嘞！没问题！今天晚上我便带它回去。今日我把黎小娘子用的马车也赶来了。” 三人走到哥哥家巷子里的侧门时，黎小刀让小喜子去哥哥家帮忙收拾，顺便安顿马匹，然后自己和相公继续往前走几步，到了自家门口。
第144章 娘子别怕，收拾收拾就好了 走到家门口，看到大门的锁被砍断，门有一扇大开着，黎小刀不由得捏紧了相公的袖子。 “走吧，进去看看。” 相公的语气不急不缓，只静静拉起自己的手，直接将另一扇门也推开，然后进了院子。 果不其然院里一片狼藉，柴房里拉出来的稻草柴火还有木炭散落一地，地上还有厨房里扔出来的碗筷，啃剩下的骨头，吃了一半的馒头和其他残渣……黎小刀煎药的小锅被敲破丢在院墙一角，院墙一角似乎有人住过似的，地上铺着草，还有一床从二楼拿下来的被子也丢在地上。 逃走的前一天相公洗的两床被面和里子，原本好好晾在绳子上，现在已经被劈砍得不成样子，丢在地上，加上下了几天雨，被倭寇踩来踩去，破布已呈半陷入泥土的状态。 相公给她扎的，黎小刀用来练习飞刀的草垛，也被从墙上砍下来，劈成一段一段的草绳，丢得到处都是。 堂屋的大门被劈坏了，斜着开了半扇，黎小刀已经不敢去想屋里是什么样子了。 这是她和相公在省城的落脚地，是他们共同经营了一个多月的小小的温暖的家。 如今却成了这副模样。 黎小刀心里头难受极了，她转身将头埋进相公怀里。 裴芝奇轻拍娘子后背，安慰她道：“没关系，收拾收拾就好了。” “草垛没有了……”黎小刀脑袋捂在相公怀里，声音听起来有点哽咽。 裴芝奇柔声答道：“我给娘子重新扎一个。” “煎药的锅也没有了……” “我们再买一个。” “相公洗的两套被面和里子都没有了……柴和碳也被抢光了……” “我们再买回来就是。” 忽地，黎小刀仿佛想到了什么，突然从相公怀里出来，忙转身向堂屋跑去。 “娘子！小心脚下！”裴芝奇忙跟上去。 “我的书！我五两银子的书！！”黎小刀一边喊着一边跑，她脚下跨过乱七八糟的杂物，挪开坏掉的半扇堂屋大门，毫不犹豫地钻进堂屋里面。 顾不上屋里乱七八糟的东西，黎小刀直奔书房。 来到书房一看，果然，书也被扔得满地都是。相公桌上的笔墨纸砚都被推在了地上。 所幸没有刀砍斧劈，火烧水浇，书只是到处乱扔，但还能用。 黎小刀忙蹲在地上将这一本一本书都捡起来放在桌上，但是一直不见她的那本番语书。 捡着捡着黎小刀发现眼前多了两只手也在捡书，黎小刀抬头一看，相公也来帮忙了。 裴芝奇微笑道：“没想到在这一片废墟里，娘子最牵挂的竟是这些书册。” 黎小刀噘嘴道：“都什么时候了，相公还能笑得出来。” 裴芝奇将一本书递到黎小刀面前，依旧微笑看着她。 黎小刀接过书惊喜道：“相公怎么找得这么快！” “也许是在书架上见过的次数多了，对封面有些熟悉罢”，裴芝奇轻声答道。 黎小刀舒了一口气，忙把这本也在桌上放好，然后和相公一起慢慢将其它地方散落的书册都收集回桌上，等有空时相公再按分类重新整理到书架上。 两人一起干活，没花多久时间，所有的书册便稳稳当当整齐堆放在书桌上。 灰尘把黎小刀的脸蛋抹成小花脸，被相公看见，又把相公逗笑了。 “相公还笑呢，我们今晚吃什么呀，肚子都饿了”，黎小刀说完自己也轻轻笑了。 不知为什么，虽然情况已经这么糟糕，但是一看到相公这张无比淡定的脸，黎小刀顿时又觉得没那么糟糕了。 “天快黑了，今晚恐怕只能吃干粮，我们赶紧去厨房看看，只要大锅还是好的能烧热水就行，今晚至少要能洗漱，将娘子的汤婆子灌好”，裴芝奇思索道：“然后在天黑之前将床铺收拾出来，能睡就行，剩下的事明天天亮再说吧。” 黎小刀点点头：“那就按相公说的来。我去上面整理床铺，相公去厨房看看。” 裴芝奇犹豫道：“娘子一个人去二楼，可以吗？” “现在是白天，不要紧，我不害怕”，黎小刀回道。 “不是怕鬼，是怕人，我先跟娘子一起上去看看吧。” 裴芝奇和黎小刀一起上了二楼，仔细检查过主卧客卧，衣柜里面床下面都没有可疑的人或物，这才留娘子在二楼整理床铺和衣物，自己去了厨房。 等天快黑的时候，裴芝奇已经将厨房大致整理出来，厨具碗筷基本都要扔掉重新买了，所幸大锅似乎没打动过，炉里没有太多积灰，倭寇似乎没有用锅煮过饭。 裴芝奇正在水井旁打水的时候，黎小刀整理完床铺和衣柜也下楼到了水井边。 古装剧里经常演经历战乱井里会有……黎小刀有些害怕的样子躲在相公身后，小声道：“相公，你打水前要不要先看看井里面有没有……” “有没有什么？”裴芝奇不解道。 黎小刀胆小不敢说出那两个字，只好用手比划，“就是那个，那个……” 想了一会儿裴芝奇才明白娘子在怕什么，他轻轻笑了，娘子当真对这些东西怕得很。 为了让娘子放心，裴芝奇认真看看井里，井水清澈见底，没有什么异物。 “娘子放心，这井里很干净。即使倭寇占了屋子也是要喝水的，别怕”，查看完毕之后裴芝奇安慰娘子道。 黎小刀闻言舒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逃难的那床被子肯定要拆洗，一床被子被倭寇扔在院里了没法再用，家里顿时就剩两床被子。 但是没关系，现在和相公两个人，夜里一床被子就够了。 第二天两人又收拾了一天，才把房间收拾出大概，不能再用的垃圾整整拉了两板车才拉完。 只是省城刚刚恢复，像碟子碗筷还有煎药的小锅这些东西都没地方买，哥哥家也特别缺，厨房也被糟蹋得差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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