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珠扯一块儿蚝烙扔给离得近的白毛红嘴鸟,她在一处稍矮的礁石上坐下,绯红的罗裙铺散开,裙摆垂落在沙滩上,随着海风摇曳出动人的弧度。 “爹,娘让我来喊你回去吃饭。”一个稚声稚气的小丫头跑过来。 跟相熟的人相谈正欢的年轻男人转过身,他往海上看一眼,又往镇上看一眼,俯身抱起胖胖的丫头满面带笑的离开码头。 “你娘做了什么菜?有你喜欢吃的肉吗?” “有,娘买了半只鸡,她说以后鸡肉便宜了,我们能吃更多的鸡肉。”说着吸溜下口水。 男人哈哈笑。 海珠的目光跟着这对父女走,回过头暼见包着头巾的老阿婆也不知觉地含笑看着,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过来的,手上拿着件黑色外褂,几缕斑白的头发露在头巾外面,被风吹得迷了眼睛。 蹲在礁石上的海鸟拍打翅膀,爪子蹬着石头一跃而起,穿过洒在海面上的最后一缕光飞向岛上的巢穴。 运载鸡鸭崽子的官船从岛上返回了,船和鸟交错着背对而行,离码头还远,码头上等候的渔民已经站起来了。他们相继走下礁石滩,在船锚抛下时,不用守卫动手,他们合力拖拽着船锚缠在最大的礁石上,又牢牢砸进沙土里。 “少将军,岛上有没有活儿?我们有一把子力气,有力气活你只管吭声,砍树砸石头、拔草挖土开路我们都能干。”没抢到船锚的渔民站在礁石上大声说。 “我们不要工钱。”另一个男人补充。 韩霁走下船,思索了片刻说:“这座海岛已经打理好了,石屋都已砌好,你们若是愿意,明日可以跟船去西边的弯月岛,那是处荒岛,我准备用来养猪,给孩子们住的石屋还没盖。” “好,明日一早我就过来。” “我也来,我能一直干到禁海期结束。” “明日退潮后,我在这里等候诸位。”韩霁拱手。 受不起这个礼,挤作一团的渔民四散,他们背着渔网脚步匆匆离开码头。 韩霁朝其他人点了点头,他朝海珠走过去,问:“过来接我的?” “对,以后每天我都来码头接你。”海珠冲他粲然一笑,伸出手让他拉她起来,两人说笑着并肩往回走。 海边退潮了,海水迅速退离海岸,露出被浸泡的沙滩,长腿蟹挥着大钳子追着潮水跑,鱼虾在水坑里弹跳,鲍鱼和海螺无助地往沙砾中藏,蛤蜊紧紧闭上壳。 赶海的人过来了,老阿婆穿上外褂,她又如往日一样,沿着海岸走,鱼虾在她眼里如无物,看见大团的海草她会激动片刻,若是从中抖出属于人的东西,她就脱下外褂包起来。 夜色越来越深,海边的人陆陆续续离开了,海滩上留下深浅不一的沙坑,朦胧的月色洒在沙砾上,不起眼的沙砾裹着水映着月光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光,海风吹过空洞的海螺,夜风也有了声音。 老阿婆抱着沉甸甸的外褂避开沙坑往码头走,码头上挂着的几盏灯笼摇摆不定,暖融融的光斑驳地洒在地上,光晕变得清冷。她踩着光点递过去一包腐朽的船板、长满海藻的渔网、还有看不出原色的布条。 值守的守卫打开看一眼,说:“还在找啊?放弃吧,海多大啊,你哪能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 “我也没事做,人老觉少,躺床上睡不着,来海边转转也好。” “回去吧,这些我待会儿拿去挖坑埋了。” 老阿婆“哎”了一声,找了一晚她身累,心里却是轻松了,她走进夜色里,慢吞吞往家的方向走。 在她走后,值守的侍卫扛把铁锹提着灯笼往远处走,寻一处高地挖个深坑,埋下这些曾经有主的遗物。 斗转星移,月落日升,天亮后,男人和女人个个掂着锤子扛着锹握着镰刀带着干粮往码头走。青石巷里,海珠陪韩霁吃完早饭,她送他往码头去,目送一船人离开码头往西去,她混在去官塾念书的孩童里往镇上走,去猪肉铺买了猪肉才匆匆回去炒肉哨子。 镇外的渔村,渔民已经吃了饭去赶海了,巷子里的富贵闲人才哈欠连天地打开门,海珠回去炒好肉哨子,水烧开了才有食客登门。 连着两个多月做肉哨子米粉,再好吃的饭也有吃腻的时候,近些天过来吃早饭的人少了些,海珠也得了清闲,没客人的时候她还能摇着蒲扇出来吹风。 “海珠,有几天没看见你娘了,她不来给你帮忙了?”有人随口问。 “我于叔从老家过来了,多个人多个嘴,她要忙活自家的事。”海珠说。 于来顺前两天搭运粮的官船过来了,秦荆娘不想带他过来吃饭,怕他在韩霁一家人面前说些让海珠没面子的话,她也就没来了。 门外走进来两个人,海珠起身正准备进厨房,余光暼到是沈母和沈二嫂,她惊了一下,说:“贵客上门啊,你们婆媳俩来吃饭啊?” “今天口淡,想吃些味重的,听说你这里的肉哨子粉又香又麻,我们过来尝尝。”沈二嫂说。 “那你们坐,我进去煮粉。”海珠转身进厨房。 这会儿已经快过了吃早饭的点,院子里落了金灿灿的阳光,齐老三带着沈家婆媳俩进屋里坐,紧接着端了两碗米粉过来。 海珠解了围裙也过来了,她进门先问:“味道如何?” “是不错。”沈母点头,但她也只是动了两筷子就不吃了,她笑着问:“没想到你公婆住过来了,你还闲不住在做吃食,你婆婆不要你陪着?” 海珠闻弦知雅意,这趟不是来找她的,她淡了笑,说:“老两口感情好,在一起有说不完的话,我不好过去打扰,也不让我陪。” “那可好,我跟你沈伯父在一起是没话可说,他整天唉声叹气的,待在家里我看着烦。”沈母叹气。 “让他去带孩子,忙起来就有精神了。”海珠玩笑道。 沈母捏着帕子擦擦嘴,带着埋怨道:“他还惦记着官署里的事,我说他一把年纪了,退下来就享享福,哪知道他是个闲不住的。对了,虞官的人选定下来了吧?眼瞅着要开海了,开海了就要做账,你伯父就担心提拔个不知深浅的人过去,把账做的不明不白。” 沈二嫂一直埋头吃粉不搭腔,听到这话忍不住露出讽笑。 海珠沉默片刻,虞官的事她没听韩霁提起过,但她不赞同再让沈家的人坐上虞官的位置,单凭他们之前生怕惹上麻烦的势利行为,沈家的人就不该由韩霁提拔为虞官,养不熟不说,以后保不准还是个毒瘤。 “听韩提督提起过,他心里是有数的,这事我不敢打听。”海珠歉意地笑笑,又装作单纯无知的样子说:“我沈伯父尽心尽责,遇到机会了我在韩霁面前夸夸他。” 恰好又来食客了,海珠说了句慢用,转身去了厨房。 没一会儿,沈家婆媳俩离开,她放下碗送她们出门。 …… 傍晚她去码头等韩霁回来,两人往回走的时候她提了下早上的事,问:“虞官这个位置你可有人选?” “有,我手下有个谋士擅长做账,开海之前他会过来,正好查查往年的账。” “要是查出来有问题呢?”海珠问。 “肯定有问题,这个我心里清楚,我只是为了摸个底,以后对其他码头上虞官做的账有个对比。”韩霁不经意地捻了下她的手,面上正经地说:“看在沈遂的面子上,我也不能把他的家人怎么着。” 快到中元节了,街上的纸货铺来摆摊了,夜市上也多了卖灯笼和寒衣的摊子,海珠路过卖寒衣的摊子掏钱买两身,拿在手里跟韩霁说:“你有安排就行。后天就是中元节,你家怎么祭拜祖先?” “祖先的牌位带过来了,你也过来上柱香?” 海珠剜他一眼,呸道:“你怎么不给我爹上香?让他见见你。” “怎么不行?我岳丈见了我指定满意,回去了就跟他的鬼友吹他有个好女婿。”韩霁说罢自己就笑了。 海珠没理他,只当他胡说八道,两人又没成亲,还没到相互祭拜先人的时候。 但中元节的晚上,他还真拎了一筐祭品过来了,要跟她一起去海边烧纸。 平生也被秦荆娘送来了,今晚他不回去,留在这边跟风平睡。 “走吧,我大哥今年要发财。”齐老三也拎一大筐祭品,他牵着潮平先出门。 齐阿奶在他们出门后,盛两碗米饭放在墙外,家里只剩她跟老二带个孩子,想到海珠和冬珠睡的床,她不放心地关上大门落了门栓。 此时夜色已黑,海边却火光遍布,风声呜呜,一轮圆月挂在天上,冷幽幽地看着大地。 齐老三寻了处空地,拿锄头挖三个坑,今年潮平也要给他娘烧纸,贝娘也要给她爹烧纸。 火光飙起,黄纸燃烧的特有气味飘了出来,一张张黄纸扔进火坑里,折叠整齐的纸衣也丢了下去,在火苗下很快就变成了黑灰。 韩霁清了清嗓子,海珠赶在他出声前拉住他,说:“你就安安静静烧纸,别说有的没的。” “我怕我老丈人不认识我,我得介绍介绍。”韩霁故意扰乱悲伤的氛围,他酝酿一下,说:“岳父大人,我是你大女婿,你看看我,若是对我满意,晚上就给你大女儿托梦,让她早点嫁给我。” 海珠踩他一脚,他站起来躲,其他人烧着纸瞅着他,潮平和平生咯咯乐,齐老三觉得韩霁这人比他的脸皮还厚。 带来的祭品烧完了,韩霁去海边提桶水浇灭火星,拎起竹篮跟着人往回走。 “海珠。”他喊一声。 “怎么了?”海珠停步等了一瞬,她转头,目光略过海岸移到海面,海上映着一轮巨大的圆月,海浪带起涟漪,圆月也跟着晃荡。 今晚夜色真好。 韩霁趁机牵住她的手。
第189章 绝了生养的念头 过了七月半, 离比武大会也没几天了,离得远的渔村已经开始忙活着收拾行李准备坐船去府城。 齐家湾,魏金花也打算趁着还没开海带两个儿子去府城长长见识, 她收拾了一坛子腌的咸鸭蛋, 酿的蟹酱和虾酱也各装一罐,路过永宁的时候她要给海珠送去。 至于海珠,她正准备带着全家人去府城。镇上的其他人有条件的都想去凑热闹,憋了快三个月了, 现在街上跑只鸡, 路过的人都能跟着撵半天, 属实是哪里有热闹就往哪里凑。 七月二十这日,闲置的官船全部出动,海珠锁了门带着一家老小跟着韩霁一家四口登上官船, 过了片刻, 秦荆娘拉着平生跟于来顺过来了。 “娘,你们都走了,大黄狗谁去喂?”海珠问。 “钥匙给我堂弟, 他每天会去喂狗。”于来顺说, 他上了船,得意地看着码头上排队的人。 人到齐了, 韩霁示意舵手扬帆先走。 半上午时, 魏金花一家坐船路过永宁,却没料到官船不在永宁停靠,她跟郑海顺只好抱着坛坛罐罐又往府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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