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船在海上飘,肯定没在家里舒坦。” “那以后就别出去了。”齐阿奶试探着说。 “那不行,还是要出去走走看看的。”潮平梳头发的力道刚刚好,海珠舒服地眯眼,继续说:“下一次再出去玩,我们全家都出去,累归累,开开眼还是很有必要的。” “大姐,带上我,我天天给你梳头发。”潮平说。 “带你带你,你是不是天天给你爹梳头发?手艺挺不错啊小伙子。” 潮平嘻嘻笑。 在海边逮鱼吃的三只肥猫晒干毛回来了,走在巷子里听到隐隐约约熟悉的说话声,它们顿了片刻,确认是海珠的声音,它们嗷呜嗷呜地拔腿往家里跑。
第202章 鸟、龟、孩子 舒舒服服洗个澡洗个头发, 从头洗到脚,换上带着皂角香的旧衣裳,海珠推开门出来, 深吸一口气, 浑身舒坦。 厨房里还在烧热水,大门外堆着六只宰杀放血的鸡,冬珠、风平和潮平并排坐在长板凳上捧着青椰用稻杆吸椰汁。海珠梳顺头发坐过去,问:“二叔, 你怎么不喝?不喜欢这个味道?” 齐二叔指了下潮平, 说:“我跟他喝一个, 免得他逞强喝多了晚上吃不进去饭,夜里保不准还尿床。” “我才不尿床。”潮平不忿,“星珠才尿床。” 想到星珠, 再有两个月她就满周岁了, 海珠问:“星珠会说话了吗?” “说得还不怎么清楚,爬得利索,一转眼没看见人她就爬没影了。”齐二叔说, “你才走的那几天, 她没看见你还找人,每次抱过来她就伸手指往你睡的屋里指, 非得进去亲自找一圈。 ” 海珠大喜, 不可思议地问:“还找我?” 冬珠点头,说:“找了几天,大概有五六天吧, 慢慢习惯你不在家了, 她就不找了。” “她晚上回来吧?也不知道看见我还认不认识。”海珠嘀咕。 猫舔完鸡血带着半身沾血的毛进来了,三只猫相互舔嘴巴子, 毛理顺了又翘着尾巴往海珠腿边蹭,夹着嗓子娇声喵喵叫。 “小白跟小灰的肚子怎么这么鼓?长肥了还是揣崽了?”海珠抬起腿,嫌弃道:“别往我腿上蹭,一身血腥味。” “揣崽了。”齐阿奶出来说,她拎桶舀水准备烫鸡毛,说:“海珠,姑爷今晚不走吧?鸡都宰了,晚上喊他们一家也过来吃饭。半个月前,一艘北方来的船运来半船的瓷器,我新买了碗碟汤钵。” “姑爷?”海珠愣了一下,迟疑地问:“婚期定下了?” “忘了跟你说了,元宵节那天他爹娘过来了,我们就把日子商定好了,十月初八,说是姑爷择定的。”齐阿奶无视她的诧异,说:“你俩都出去玩一个月了,婚期早点定下也好,成亲了我就不操心你了,你想怎么折腾怎么折腾。” 海珠听出了言外之意,老太太还是担心她跟韩霁把持不住,怕她还没成亲先大了肚子,最后落个坏名声。暼了旁边的三个小的,她什么都没解释,转过话头说:“不用准备他的饭,他不在永宁过夜,待会儿就回府城了。至于侯夫人那里,椰子和活鸡也给她送了一份,饭好了我去喊一声,来不来都随她。冬珠,你待会儿去红石村一趟,晚上喊娘过来吃饭。” 冬珠点头,捧着椰子就出门。 风平和潮平眼珠子骨碌一转,立马跟上。 这是出去炫耀去了,海珠轻笑一声,她扎起头发,从筐里掂个椰子用刀撬开,插根稻杆递给齐二叔,说:“我按着人头数带回来的,每人都有一个,尝尝吧。” 齐二叔垂眼,接过椰子吸了一口,说:“很特别的味道,长得也奇怪,这么厚的壳怎么会沁进去这么多水?长出来的时候是有口子的?水灌满了又长住了?” “这里面不是雨水,长出来就是个圆球,至于里面怎么会是椰汁而不是像苹果一样的果肉,我也不清楚。”海珠耸肩。 大白猫跳上齐二叔的腿,伸爪子扒拉椰子壳,海珠抱走它打它的毛爪子,她从筐里拿个椰子扔地上让它们磨爪子。 “我回屋睡了,韩霁走之前若是过来了也别喊醒我。”她交代一声。 齐二叔应声。 海珠睡下还不足一个时辰,韩霁换了身衣裳过来,他见齐阿奶一个人在门外拔鸡毛,又回去喊两个仆妇过来帮忙,嘱咐她们有眼色点。 “海珠睡下了,还没醒,睡之前特意交代说你来了也不能喊醒她。”齐二叔笑言。 “那就让她睡,在船上她就没睡好。我是过来辞行的,走了近一个月,府城还有事在等着我处理,等那边的事情处理利索了我再过来。”韩霁压低声音说。 “你忙你的,不用这么讲礼,我们家的人不在乎那些乱七八糟的礼数,你忙你就走,不来打招呼我们也不怪。”齐二叔往背后的屋指了下,说:“海珠不是黏人的性子,她也不是个会让自己受委屈的,她有她的事做,你不来她也不会生闷气,你就安心忙你的事,你的事多也重要。” 韩霁点头,他往屋里看一眼,说:“最多一个月我就过来了。” 人走了,齐二叔满意点头,这小子还是挺在意海珠的,不然就会顺着他的话头说得空了再来。得空这种话是虚的,只要有心,一年都头都不得空。 …… 厨房里响起剁肉的声音,海珠被这动静吵醒了,她一睁眼盯着房顶,房顶在她眼里是晃荡的。坐船久了她脑子里都是晃动的,晃久了她就是站在平地上也觉得地是晃的。直到彻底醒神,那种晃荡的感觉才散去,穿鞋下床的时候还差点绊一脚摔地上。 “海珠你醒了?”齐二叔听到动静喊一声。 “醒了。”海珠应一声,她坐在铜镜前梳头发,跟船出海一个月,她晒得越发黑,咧开嘴,一口牙白的晃眼。 “吱呀”一声,门被推来了,海珠透过镜子看了一眼,没人进来,她纳闷地扭过头,一个胖丫头流着口水爬进来了。 “呀,你是谁呀?”海珠放下梳子走过去,她蹲在星珠面前,高兴地伸出手,说:“还认不认识我?大姐抱你起来。” 星珠翻身坐起来躲开她的手,睁着黑亮的大眼睛认真地盯着她看。 海珠缩回手,跟她面对面蹲着,由着她仔细观察,过了一会儿又问:“我是大姐,还记得我吧?” 星珠不理她,扭身往外爬。 海珠走过去要抱她,她大着嗓门啊啊叫,不让她碰。 “海珠你别抱她,身上脏的没眼看,谁抱谁跟着脏。”齐二叔说,又说星珠:“瞧你那张臭脸,有人抱你你还不乐意?之前她走了你找,现在她回来了你又不让她碰。” 齐老三听到声从外面进来,说:“海珠你别稀罕她,你冷她一会儿,就当看不见,过一会儿她自己就巴巴凑上去了。” 大白猫跳下凳子伸懒腰,看见星珠爬过来,它一溜烟跑了。 秦荆娘和贝娘从厨房出来,看见海珠,秦荆娘说:“出去一趟瘦了不少,晚上多吃点鸡肉补补。” 贝娘跟着点头,转眼看见星珠捏了片菜叶子往嘴里塞,她拍了下墙指给齐老三看,齐老三立马三两步跑过去抱起他闺女,叹气道:“我给你换身衣裳,你去骑龟好吧?” 海珠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这种热闹久违了。 天色已经昏了,屋外的巷子里孩子的笑闹声震天响,天上成群结队的鸟盘旋着往远处飞,海风吹落它们的羽毛,也吹着六角宫灯打着圈摇晃,变了形的光晕落在鹦鹉油亮的羽毛上,它展开翅膀簌簌抖毛。 “伯娘?在家吗?”海珠进门喊。 鹦鹉听到熟悉的说话声,展开翅膀嗖的一下飞了过去,它绕在海珠头顶盘旋,兴奋地问:“海珠,是不是来接鸟的?” 显然忘了海珠再三拒绝养它的事。 “你住这儿不好?”海珠伸出胳膊,下一瞬,鸟落了下来。 她也觉得奇怪,这只鹦鹉跟她杠上了,自从她当着它的面跟韩霁说她不想养它之后,它就变着法想让她收养它。是想证明它的魅力?还是受追捧久了,反而对冷着它的人感兴趣,这叫什么?征服的快感? 鹦鹉不回答她的话,它咂着鸟喙嘀嘀咕咕说些杂音,走到檐下,它飞上鸟笼小口咂水。 “海珠过来了?”侯夫人走了出来,指着鹦鹉说:“它跟我过来时不时喊你的名字,你要不要带回去养?” 海珠摆手,说:“我那边人太多了,带回去了街坊邻居也要过来看,还有三只猫,惊着它了不好。伯娘,我是来问问你跟长命去不去我家吃饭,今晚炖了椰子鸡,蒸了椰子蟹。” “我这边也做了,让长命跟你过去,他喜欢热闹,我一个人吃饭清静。” “行。”海珠不勉强,她出门去找长命。 鹦鹉见她走了也要跟上,海珠抓住它又给送回来,关进鸟笼插上锁头。 “海珠——”鹦鹉幽怨地喊她。 侯夫人被它逗笑了,这哪是鸟啊,完全就是个古灵精怪的孩子。她抓一捧瓜子花生塞进鸟笼里,说:“你先跟我住,她闲了来看你,再有九个月她成了我们家的人,你跟她也是一家的了。” 鹦鹉用爪子抓起一颗花生,鸟喙轻轻一嗑就啄破了壳,它吃了花生又饮口水,听着海珠的声音出门了,它偏着头问:“你叫什么?” “侯夫人。” “伯娘——”它跟着海珠喊。 侯夫人大笑,抚掌道:“行,你也喊我喊伯娘,以后她改口你也跟着改口。” “夫人,后厨送了饭来。”丫鬟过来说。 侯夫人给鸟碗里又添些水,出门往饭厅里去。她前脚刚走,鹦鹉从笼里探出爪子熟练地勾开木制锁头,笼门推开了它也不走,继续待鸟笼里嗑瓜子。 隔壁,齐老三搬了饭桌摆院子里,挂着灯笼的歪斜树枝插在沙坑里,灯笼恰好垂在桌子上方。于来顺跟秦荆娘各端一盆椰汁炖鸡放桌上,贝娘一手端一盆蒸蟹过来,看星珠老老实实坐在龟背上,她也就不操心管孩子了。 “来来来,都坐,厨房里没菜了。”齐阿奶端着两盘油淋菜苔放桌上,说:“今晚菜多就没做饭,都多吃菜,吃不饱我再煮米粉。” “六只鸡,哪有吃不饱的。”于来顺接话,“沾海珠的光,我尝尝琼崖的鸡是什么滋味。” 秦荆娘给他舀一碗鸡肉,让他多吃菜少说话。 海珠也舀一碗鸡肉放面前,又拿一个螃蟹,说:“琼崖的椰子蟹是生活在岸上的,它们不下海,还会爬树,专爬椰子树吃椰子肉,为此,它们还被人训练成摘椰子的好帮手。”海珠给其他人描述椰子树有多高,指了指埋在墙角沙堆里的椰子壳,说:“我带回来的椰子都是螃蟹摘下来的,我特意指明了只要螃蟹摘的椰子。” “真的?”冬珠兴奋,听着就好好玩,她难以想象螃蟹还会爬树摘椰子,到嘴里的椰汁越发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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