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的其他人也沉默了,他们一致看向坐在床沿的老妇人,等她说话。 “爹,我娘的意思也是你的意思?”沈遂问。 沈父冷着脸不看他,他知道老婆子不喜欢小六家的,但不清楚她想赶人出门,不过这时候他肯定是站在老妻一旁,和稀泥道:“你娘是刀子嘴,就是话说得难听,她是怕风言风语影响到你。” “命都顾不上了,还有心思想这些。”沈二嫂阴阳一句,她恶心透了和稀泥的话,一只鸟都能听出话里的恶意,人还能空口白牙地扭曲对错。 “我从没想过你会变成这样,我救了苦命的姑娘回来,你话里话外不情愿,但还是点头让她们在府上做事,我以前真的以为你是刀子嘴豆腐心。”沈遂缓缓开口,停了一瞬继续说:“我爹辞官的原因我们心里都清楚,这怎么是青曼导致的?若是划分责任也是我的原因,我不是因她结识了少将军。” 沈母被质问的哑口无言,她抬头看了眼围着她站的儿子儿媳,这下是彻底落了脸。她不高兴地说:“行了,以后你家的事我不管了。” “的确,我也没打算让你再插嘴插手。”沈遂点头,他是彻底失望了,到了这个地步,她竟然还一副恼羞成怒的样子,丝毫没觉得自己错了。 “明天你们就回去吧,以后孩子满月、周岁,你们……你跟我爹都不用再来了。逢年过节我回去看你们,既然不喜欢青曼跟她生的孩子,往后她就不回去了,她有人稀罕。”沈遂说得艰涩,又看向他爹,说:“明早我把银子给你送来,没你们给的银子,我的孩子也能长大。” “你这是要跟我们断绝关系?真是翅膀硬了。”沈父冷笑。 “没有,我逢年过节回去,你跟我娘要是病了,我回去伺候。”沈遂说。 沈遂大哥欲说话,他媳妇在他背后掐一把,都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差别怎么就这么大。 “不缺你伺候,你索性就别回去算了。”沈母怄气。 “娘,你是不想让我们兄弟来往了?”沈淮沉声问,“是你错了,你还梗着脖子犟什么?这是六弟妹的爹娘没过来,他们要是知道你这个心思,跑来扇你嘴我们都不敢拦。” 沈遂还顾及家里的妻女,他不再多说,起身往外走,说:“明早就走,明早我过来送银子。大哥二哥,三哥五哥,我跟爹娘再怎么吵都与你们无关,今晚只是喊你们来做个见证,往后我们兄弟还是照常来往,我孩子过满月你们谁要是不来,别怪我打上门。” “一定来。”沈大嫂先开口。 其他人也相继表态,沈二嫂扯了她男人一把,跟出去送沈遂离开。 出了客栈两人还继续跟着,沈遂说:“二哥二嫂,你们回吧,我也回了,青曼还在家等我。” “我们陪你走走,送你回去了我们再过来。”沈二嫂脚步不停,走到人少的地方,她迟疑地问:“小六,你说我跟你二哥搬来岛上跟你们做邻居如何?” 沈淮不惊诧她的话,她在家已经提过几次,这次来岛上一趟,经过今晚的事,他也看明白了,是该自己立起来了。 “你们要从家里出来?我当然是欢迎的。”沈遂高兴,转瞬他又说:“来岛上生活开支小不了,肯定没家里的日子好,二嫂,这里可没撑伞出门的人,你可想好了。” “想好了,我手里攒了些银子,还有嫁妆,爹娘就是不给分家银子,我们也吃喝不愁。”沈二嫂早就琢磨开了。 “我二哥呢?打算过来做什么活?”沈遂又问。 “我能写会算,代写书信,当账房先生,去官塾当夫子,这些都能赚钱。”沈淮接话。 沈遂沉默,他说的这些赚钱路子可能不太行,一不会出船打渔,二不会烧火做饭,赚的钱雇个婆子买菜做饭还行,笔墨纸砚衣裳鞋袜估计是难周全。他叹口气,一看就是没尝过柴米油盐滋味的人,他以前也是这样,自己搬出来住了才发现处处都要钱,一根柴一根葱,不想花钱就要费力。 “我想想,这样吧,你要是过来就做好吃苦的准备,我给你塞到行商的官船上,给你谋个小管事的职位,你再在船上给行商做账,往返的路上倒买倒卖,这样一来有三项进账,挺能赚钱,就是不常在家。”快到家门口了,沈遂停下步子。 “行,就按你说得来。”沈二嫂替她男人答应。 沈遂看着沈淮,这个决定得他自己下。 沈淮拍了沈遂一把,感慨万千地说:“行啊小六,哥哥劳你操心了。” “我小时候你没少为我操心。”沈遂杵他一拳,说:“回去吧,我等你们过来。” 沈二嫂高兴地拉着她男人离开,啊!压在头顶的石头要搬开了,“现在看来,你们兄弟五个,还是小六最果敢。” 沈淮没否认,在家里长幼有序,他还能摆摆当兄长的威风,出了家门,小六是海上捕食的海鸟,而他是沿着檐下飞的家雀,怕风怕雨,怕兜网的人,怕捕食的鸟。 一夜过去,沈遂半夜未眠,天色放亮他就起身拎了一兜银子去客栈找人,不理会他爹娘的黑脸,还了银子就送他们去码头。 停泊的官船开动,他揣着手在码头目送,船走远了他转身往回走,先去买了菜送回去,估摸着时辰,他快步去将军府。 韩霁跟海珠在二侧门外看人挖地基,鸟嫌灰大没过来,它在府里四处巡逻。当沈遂的声音响起,它像支箭一样冲了过去,到了面前又及时缓下速度。 “哎,我们昨晚见过。”它凑近了说。 “我记得。”沈遂跟着小厮往二侧门走,悄声说:“多谢你行侠仗义啊。” 鹦鹉只听懂了前三个字,它高兴地咂嘴,没话找话道:“你吃饭了吗?” “吃了。”沈遂突然停步,问:“昨晚你主子跟你一起去找我的?” 鹦鹉卡住了声,这个……海珠好像没交代它不能说? “今早吃虫子了,海珠跟韩霁给我逮的。”它悠悠开口。 沈遂瞥它一眼,心想再聪明也还是一只鸟,蠢蠢的。
第211章 鸟陪你 “海珠, 来客了。”鹦鹉落在屋顶最高处喊。 韩霁跟海珠回头,见是沈遂来了,两人折身往回走。 挖地基的短工听到声纷纷往屋顶上看, 只来的及看到蓝得反光的鸟尾巴。 “这就是那只会说人话的鸟啊?真不是妖怪?”有人嘀咕。 “真是妖怪不会让我们看见。”另有人说, 说完看见管事的过来了,他咳了两声,勾下腰继续挖土。 另一边,韩霁看了眼走在一侧的人, 问:“你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沈遂盯着他瞧, 又看看海珠, 这两人装的挺像,他问:“你们不知道我为什么来?我问鹦鹉了,它刚刚都跟我说了。” “说什么?”海珠赶在鹦鹉出声前开口, 她打定主意装糊涂, 不掺合沈家的家事。 “鸟的话听听行了,别往心里去。”韩霁也出声。 鹦鹉总觉得他说的不是好话,意味不明地啾啾几声, 爪上用力一抠, 滑溜溜的布帛在它爪下裂一道口子。 三人都朝它看过去,它嘎嘎几声展翅飞了出去, 一溜烟没影了。 韩霁拍了拍肩头, 他该让绣娘做几身结实的衣裳了,鹦鹉来了还没两天,他烂了三件衣裳。 走到花园里的水亭下, 沈遂捻了下手指, 说:“我是想来借些银子的,我跟我爹娘吵了一架, 他们给的银子我又还回去了。”看出海珠跟韩霁在装傻,他索性也就不提了,放弃诉苦的心思。 韩霁点头,他冲不远处的小厮打个手势,人过来了,说:“去拿些银子来,二百两够吗?” “够了,我缓过气了就还你。”沈遂承诺。 “不急,先顾着家。”韩霁说。 小厮快去快回,送来一匣银子又退得远远的,抬头时瞥见树丛里一抹红毛,他大咳一声,在主子看过来时往树上指了指。 “行,你们陪鸟玩吧,我回去了。”沈遂拿起木匣子起身,临走前说:“海珠你什么时候回去?我爹娘他们今早已经坐船走了,你走的时候不用等他们一起。” 海珠看了韩霁一眼,说:“还不确定,我回去之前会再去看看青曼。” 沈遂点头,他就是交代一声。 人走了,韩霁敲敲石桌示意偷听的贼出来,又喊小厮端两盘枇杷一盆瓜子花生过来。 “我让北上的商船回来时带两袋榛子和松子,平时给它加加餐。”韩霁看海珠两眼,再次问:“你养不养它?” 鹦鹉听到这句话立马从树冠里钻出来,嗖的一下落在石桌上,极尽显摆地抖抖毛,伸长了脖子展示它的英姿。 海珠觉得好笑,丫鬟送来了新鲜的枇杷,她捻一个剥皮咬一口,说:“跟了我可就没有好吃的果子,没丫鬟给你擦毛,也没人唱曲给你听,更没有这么大的院子住。” 抖开的羽毛不动声色地收了回去,脖子也缩了回去,鹦鹉抬爪抓颗枇杷用弯喙啄破,甜滋滋的汁水流了出来,它一口啄一大块儿。 “还跟我吗?”海珠问。 鹦鹉埋头继续吃枇杷,头都不抬。 海珠敲它一下,说:“问你话呢?” “谁?”鸟装傻,“什么?” 韩霁忍不住拍腿大笑出声,这鸟也太精了,装傻充愣有一手,演的还挺像,也不知在哪儿学的。 “你不是挺喜欢海珠的?跟富贵日子一比,你就抛弃她了?”他问。 “是她抛弃了鸟。”鹦鹉控诉,瞅了海珠一眼,又转圜道:“死猫吃鸟,不敢跟你回去。” “那我把猫送走。” 鹦鹉一噎,它低头抓颗花生咔嚓咔嚓大力啄花生壳,之后再跟它说什么它都当听不见。 “我就说嘛,哪有无缘无故的爱,它之前喜欢我是因为我拒绝了它,它心里不服气。”海珠靠在椅背上嘀咕,“现在你扳回一局了,心里舒坦了吧?” 鸟又啄两颗瓜子咔咔嗑,嘴巴占住了就没法出声。 丫鬟送来两壶水,沏两杯茶和一碗水又退下了,鸟立马走过去咂水,喝饱了走进碗里洗爪子,又啄水清理羽毛。 海珠跟韩霁坐在一旁就看它忙活,海风掠过湖面,又穿过花木,吹拂而过时带着水意和花草香,亭外的湖水中浮着嫩绿的荷叶,游鱼在水下穿梭,鱼撞藕茎荷叶摇。 晌午时两人就在水亭里用饭,鹦鹉一上午没停过嘴,到了饭点它不饿了,人吃饭的时候它蹲在栏杆上唱曲,唱累了钻进树冠里午睡。再醒来是被水声吵醒的,它抖抖翅膀飞下树,见亭子里没人,刚想离开就看见韩霁从湖水里冒头。 “海珠呢?”它飞过去问。 “睡醒了?饿了渴了就去找丫鬟要吃的喝的。”韩霁抹把脸,深吸一口气,转瞬又沉下水。 鹦鹉愣了愣,放声大喊:“出人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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