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宝,你个死孩子跑海边是找死?滚回来。” 右前方一个妇人突然尖声大骂,海珠听到石头坑里响起一阵水花。 “快,别让它跑了。”冬珠赶忙跑过去。 有礁石挡着,石头坑背着光,黑沉沉的看不清情况,海珠怕水里有水母或是海蛇,她用耙子探了探,水不浅。 “海珠啊?冬珠?你们谁看到两个丫头了?还有风平,风平?” 海滩上充斥着喊孩子的声音,之前跑到海边的小子被他娘揍得哇哇大哭,魏金花把自己的两个孩子拢回身边了想起海珠姐弟三个。 “婶儿,我们在这儿。”冬珠高声应,她跃跃欲试地探脚要下水,“姐你拉着我,不会有事的。” 海珠哪会让她下水,她正琢磨着要不算了,魏金花过来了,她看了下情况喊她大儿子拿油烛来。 “是我大意了,下次晚上再来赶海我也把油烛带上。”海珠说。 魏金花笑两声,得意地说:“我这灯油难得,寻常的可比不上。家里照明的灯油一口气就吹灭了,在海边估计是刚点燃就灭了。” “婶儿用的灯油哪买的?”冬珠问。 “我家的灯油别处可买不到,是鲸鱼油。”郑大郎捧着油烛跑来抢话,“是我娘带来的嫁妆,没卖的。” 一烛火苗飙了起来,魏金花神色盈盈,她笑着说:“我年轻的时候凭着这独一份的嫁妆,家门口垫的石头都被踏薄了一寸,就是年少不知事,被你郑叔的脸糊弄住了,让他得了大便宜。” 海珠听得哈哈大乐,“那的确是我郑叔占便宜了。” “你是个心里明白的,难怪婶儿稀罕你。” 两人一唱一和,说笑两句,身上的疲惫散了大半。礁石下的水坑也在火光下露了形状,水位不浅,水下的礁石上还覆着海胆,一条背脊黝黑的大鱼沉在水底。 “好家伙,是条石斑。”魏金花惊呼出声,怕耙子会刮伤了鱼,她接过油烛让她儿子去拿渔网兜来。 石斑鱼沉在水里看着个头就不小,捞起来后发现个头更大,鱼身肥硕,野性十足,风平摸了一把,鱼尾一甩把他的手都拍红了。 “估计有个八九斤,回去了养在水里,明早退潮了拿去码头能卖半两银子。”魏金花拿她家的桶把鱼装进去,灌上海水,丢几只小鱼虾进去,继续说:“明早让你郑叔拿去卖了,旁的有没有要买的?” 海珠摇头,在不能下海捞鱼挣钱之前,她不敢大手大脚花银子买吃的用的。 众人乘船归家,路上说起两日后的庙会,相熟的人家约着届时一同过去。 庙会在八月十九,每年禁海期结束,男女老少都要去妈祖庙祈福,求妈祖保佑出海的人平安归来。 停船上岸,海珠让冬珠牵着风平先回去,她帮郑家把一船的东西往屋里搬。 “你也回去,没多少东西,你郑叔三两趟就给拎进去了。”魏金花说。 海珠没听,船上的东西都搬完了她也没走,小声朝人打听:“魏婶儿,半个月前你托人给我娘捎信,可有消息了?” “商船半个月往返一趟,估计明天会到,我让你叔在码头打听打听。” 海珠连声道谢,也不再打扰人家,快步往家去。 晚饭早就消化干净了,冬珠和风平冲澡的时候海珠剖了三条鱼,刮了鱼鳞清洗干净生火蒸熟。 “夜里少吃点,免得积食,明早我给你们煎虾饼吃。” “好。” 姐弟三个并排坐在板凳上捧着蒸鱼吸抿鱼肉,海边的孩子在娘胎里就会吃鱼,风平才四岁就极会挑鱼刺,海珠不担心他会卡着,她心想这两个孩子养起来还挺省心的。 粗粗填了肚子,冬珠拉着风平先进屋睡觉,海珠用水浇灭了灶下的火星,挽起头发坐椅子上用白天晒的水慢慢洗澡。她喜欢黑夜里的闲暇,闻着咸湿清凉的风,听着大海的幽鸣,手中搓洗的衣裳嚓嚓叽叽响,这一切都是她梦寐以求的。 …… 八月的最后一个大潮日又是全村出动的日子,潮落赶海,潮起归家,鱼篓里的收获足够家里人饱餐一日,若是只考虑眼下的饥饱,日子还是挺惬意的。 “海珠,又要做什么好吃的?”魏金花过来时海珠正在捣米,她也只是闲问一句,把卖鱼获的银子交给她,说:“去永宁码头的商船回来了,捎信的人打听的是你娘跟姓于的回老家了,家里没人,还是问邻居才知道的。” “回老家了?他不是永宁镇的人?”海珠诧异。 魏金花也不清楚,“行商嘛,永宁码头的房子估计是落脚的。” “那我还能找到我娘吗?” 魏金花沉默了,过了片刻说:“你娘走的时候没捎信回来,估摸着是还会回去的,过段日子我再托人过去看看。” 门外响起轻快的脚步声,是冬珠和风平回来了,海珠连忙闭了嘴,扯了几句不相干的话。 “你们姐弟几个忙吧,我也回去做饭了。”魏金花往出走,含糊地说:“海珠你也别急,早一天晚一天的事。” “急什么?”冬珠插话。 “急着伤好。”海珠胡乱往腿上的血痂指了指,吃过晌午饭她甩开两个小的往郑家去。她忧心姓金的是坏人,别打着娶妇的名头转手把人卖了。但这事说出来魏婶儿也帮不了忙,只能干着急空担忧,再说人家两口子帮的已经够多了,海珠也不好意思再劳烦人,问出当初在中间牵线的媒人就去找她阿奶。 “你问那老媒婆子做什么?”齐阿奶纳闷。 海珠半藏半掖地说了几句,“我想找她问问,我娘改嫁的那人老家是哪里的。” 人老成精,齐阿奶听到这话就愣了神,她想的跟海珠想的差不多,怕那人是骗子。她心里慌,面上神色不改,淡定地说:“明天妈祖庙会她肯定也去,我陪你一起去找她,找她问清楚,等你们长大了过去看看你娘跟你小弟。”
第7章 妈祖庙在回安码头以南,上午潮退出门,傍晚在涨潮前要赶回来。海珠得了嘱咐,把家里的银钱都带在身上,米盐分开装分开藏,万一家里遭了流寇也能少损失点。 妈祖庙会是盛会,不论老幼,只要能走能动都要搭船过去,有的人家还会带上家里的存货去赶场,拜了妈祖摆个摊也能挣些碎银,卖不出去的还能跟一起摆摊卖货的人换些针头线脑。故而出行的船上装了不少东西,主家的人坐好后几乎插不进脚。 海珠把冬珠和风平安排在郑家的船上,齐阿奶抱着潮平在另一家的船上,她混在搭船的人群里沿着河道走,边走边问船上还能不能再挤个人。 郑海顺正在跟魏金花发脾气,嫌她收拾的东西过多,要把船头的一筐臭咸鱼扔下去,“这玩意儿谁买?住海边的谁家会缺咸鱼?” “行行行,把咸鱼搬下去,你去喊海珠过来。” “我姐找到船了,”冬珠一直留意着她姐,见杏黄色的身影消失在岸上,她松口气搂着风平坐下来,冲脸色不好的夫妻俩说:“叔,婶儿,我们走吧,不用管我姐了。” 另一头,海珠坐上船了就托河道里的船只向后传话,免得齐阿奶和冬珠担心。 “老姑,你家海珠坐上船了,让你先到了就在码头等着。” 齐阿奶“哎”了声,冲身侧的老妯娌说:“还是自家有船方便,不然净是麻烦人。”要不是为了找老媒婆她就不打算去赶庙会,怀里的小孙子话还说不清,走哪抱哪累死人,家里的那个离了人喝口水都困难。 同船的人都说不麻烦,宽慰道:“等你家老三从盐亭回来你就轻松了。” 轻松什么,她轻松了把老三拖下水了,齐阿奶咽下一腔郁气,侧身给小孙子挡住风,心里想着另一个不知还能不能再见面的孙子。 海上渔船如织,海珠来了这么久头一次见这么多船。生活在绵延的海岸线上的渔民为了庙会倾巢而出,渔村成了空村,她心道难怪魏婶子会担心有流寇匪患上岸抢劫。 路过回安码头有几艘商船从海湾里驶了出来,一艘商船抵一艘渔船五个大,上下两层楼,船头飘着三顶帆。 “我这辈子要是能买艘这么大的船,死了见祖宗都能冲他大笑三声。”掌着船橹的男人羡慕极了。 妇人嫌他口无遮拦,大早上说死晦气,呸道:“做梦还没醒,你能给你儿子再攒艘渔船我就服你。” 两口子你一言我一语相互拆台,海珠扶着船舷笑盈盈地说:“等我买了大船请叔去帮我掌舵。” 船上的人大笑,她年纪小没人笑她痴心妄想,顺着她的话说:“那我也沾个光,到时候去船上给你做饭,不给工钱也成,只要包吃包住。” 说说笑笑,商船早把渔船撂开了,待风帆远去看不见踪影,妈祖庙也到了。男人留下看船,女人带着孩子先去上香叩拜,海珠下船后找到齐阿奶,一行人跟着村里人一同先去妈祖庙。 “待会儿让冬珠和风平先跟着村里人走,我托你二堂嫂帮忙盯着点。”从妈祖庙出来,齐阿奶也跟人打听到老媒婆的家在何处,她打算带着海珠在山下找找,碰不到人就去她家里等。 海珠觉得这事不必再瞒着冬珠和风平,现在她的腿伤好了七七八八,行走无碍,两个小的早就盼着让她带着去找娘了,瞒也瞒不了几天。她跟老太太商量了几句,喊上冬珠和风平跟村里人打个招呼先下了山。 “奶你见过花媒婆吗?”海珠问。 “见过,花媒婆去过村里。”之前老大媳妇要改嫁的事是有眉目了才跟她说,齐阿奶也不好多问,免得让人误会她想从中作梗。寡妇改嫁属实常见,她家眼瞅着就是个深不见底的火坑,齐阿奶自知留不住过不来苦日子的大儿媳,就是没想到她会抽身那么快,心里难免失望,也就没打听具体情况。 到了山脚刚巧听到有人在喊花媒婆,齐阿奶看了一眼,对海珠说:“就是她,你过去喊她,我得歇口气,累死我了。” 花媒婆对海珠是有印象的,秦荆娘长得不错,海珠五官随了她,月前见这丫头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她还暗叹了声可惜。所以不等海珠开口,她就辞了说笑的人走过去。 “花媒婆好,我想问问我娘……” “……想多了想多了,我花媒婆做了半辈子拉媒保纤的活儿,可不敢做砸自己招牌的事。”花媒婆笑得用帕子掩嘴,“于来顺跟我家男人还是认识的,婶子跟你保证他是个正经人,你娘跟了他错不了。” “他老家是哪里的?做的什么生意?”海珠不听她的保证,半是卖惨半是威胁道:“我们姐弟三个除了个老阿奶就剩个亲娘还能惦记了,她要是过得好自然无事,若是音信全无,我们姐弟一辈子都吃不好睡不好。劳阿婆给我们说个准话,就是近些年无法去找,我也能托人捎个信了个心安。没音没信的我只能去找亭长告于来顺拐带我娘,他一个做生意的,来来往往总绕不过官府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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