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先过去烧洗澡水, 水烧热了我来接你。”齐老三从绳子上扯下洗澡的棉布,大步先出了门。 海珠加快和面的动作,跟贝娘说:“发这种面就是要软, 旁的不需要多注意, 就是要把握好湿度,明天晚上你动手发一盆面试试。” 贝娘慌忙摆手,她不行的, 会糟蹋米面。 “没事, 我帮你看着,你学不会之前我不丢手。”海珠耐心地说, 她三婶这人看着就是个胆小没心眼的, 又老实勤快,面对这样的人,心坏的想欺负她, 心好的就忍不住想帮她。 面和好了, 她拿起锅盖盖面盆上,用剪刀剪断烛芯, 烛火灭了,厨房陷入一片漆黑。 “走,我送你出门。”海珠拉了她一下,走到院子里有月色了就能看见路。 贝娘朝大门指,人也往外走,走出门了指了下木门,让海珠从里面锁好门。 海珠目送她走到隔壁,继而传来她三叔的说话声,她关上大门,落了锁。 “大姐?”风平听到脚步声喊了一声。 “是我,赶紧睡,明早还要早起去海边撬生蚝。”海珠进了她跟冬珠的房间,这丫头已经睡着了,她轻轻阖上门吹了灯,在黑暗里脱下衣裳躺到床上。 这边的院子陷入了沉睡,隔壁院子的夜才刚开始。 半夜三更出来逮耗子的猫听到声一跃跳上院墙,不是耗子啃木头的咯吱咯吱声,它扫兴地翻下院墙离开。 * “水缸里没水了,我三叔今早还没挑水回来吗?”冬珠弯腰看水缸,水缸里的水已经见底了,再看木车和水桶都在家,她诧异道:“我三叔罢工不干活了?” ”别乱嚷嚷,他吃了饭再去挑水。”齐阿奶忙喊,“喝的水和洗脸的水都有,你快洗脸,你姐还在等你去撬生蚝。” 等两个孙女带着风平出门了,齐阿奶差使潮平去隔壁喊门。 潮平刚跑出门,隔壁的门打开了,他指着走出来的三叔嘲笑:“三叔你赖床。” 对门院子里的男人笑,说:“潮平,你快有弟弟妹妹了。” 齐老三见潮平往他身后看,他掌着他的后脑勺带他进屋,说:“别听他瞎说,他骗小孩的。” 进了院子看海珠和冬珠都不在,他去柴房拿出便桶和盆子进他二哥的屋子,赶在两个侄女回来前把人收拾干净了。 贝娘过来看做饭用不上她,她端了韭菜出来,坐在院子里安安静静切韭菜。潮平好奇地看着她,她不时朝他笑笑。 当屋脊披上太阳的光纱,海珠和冬珠抬着竹篮回来了,进门看见安静切韭菜的人先后开口喊三婶。 贝娘抬头冲两个大侄女笑,她不会说话,打招呼只能用笑回应。 “先吃饭吧,吃了饭再忙。”齐阿奶端红枣粥出来,菜是韭菜炒鸡蛋,一人一个水煮蛋。 冬珠瞅了她三叔几眼,想起她姐嘱咐的,她什么都没问。 齐老三松口气,招手让贝娘坐他身边,找话茬问:“海珠,海上的情况如何?能出船撒网逮鱼吗?” “应该是能的,水母都散了,你要是想出船打渔先等等,我要用你的船去岛上看老龟。” “行,我待会找人帮忙把船扛到码头。”齐老三没意见,“你上午用船,我下午用。娘,我跟贝娘晌午不回来吃饭。” 齐阿奶点头,不用交代她也知道。 饭后一家人分三波走,齐老三推车拎水桶去打水,齐阿奶进厨房洗碗,除了齐二叔,剩下的人都在忙活着切馅拌馅,贝娘见拌馅她插不上手,就跟着风平一起收拾出摊用的东西。 等齐老三打水回来,他推着车带走一行人,齐阿奶把昨晚换下来的脏衣裳泡盆子里,带着潮平锁了门去红石村接另一个孙子。 “老二,你先在院子里坐一会儿,我待会儿回来了推你出去转转。”她隔着门说。 “好,我不急。” 家里空了,齐二叔先是听着潮平的说话声一步步走远,待听不见了,他拿起小木锤捶腿捶肩。 门前过路的人说话,巷子里小孩的嬉笑,男人和女人的争吵,院子上空飞过的鸟,他都认真地听着看着,平常一个人待着的时候,这些就是他打发时间的好东西。 一只猫轻巧地掠上墙头,它盯着院子里坐着的人,试探着跳进院子,一步一步靠近墙边的水盆,见人没有驱赶呵斥,它蹲过去吧唧吧唧舔水。 一只白猫,猫毛打结,一缕一缕的,尾巴上还沾着几片鱼鳞,待它迎着光转过头时,齐老二断定它是一只没主的猫,两只猫眼不同色,大部分人都很忌讳。 “咪——”他喊了一声。 白猫看他一眼,警惕得没靠近,它绕着院子转一圈,见没有吃的,它翻上墙头走到屋顶趴在晒干的海草上晒太阳睡觉。 齐二叔推动笨重的车轱辘,转了个方向看着屋顶的猫,每当有人路过门口,它就会警惕地睁眼。 日头逐渐变得毒辣,白猫跳下屋顶在檐下的阴凉下睡觉,当听到门环转动的声音,它一溜烟跃上院墙跑了。 齐阿奶被一抹白影吓得“哎呦”一声,还没看清是什么东西,那玩意儿一溜烟就不见了。她开门见老二还好端端的,她松了口气,问:“刚刚什么从院子里跑了?” “猫,一只白猫。” “没偷嘴吧?” “没有,就来喝了点水。”齐二叔揉了揉眼睛,问:“潮平没回来?” “嗯,你大嫂晌午炖肉,留他在那儿吃饭。”齐阿奶推齐二叔出门,锁上门往巷尾走,两人往菜地里去。 …… 齐老三去丈母娘家之前就找几个认识的人抬着船放在码头了,家离海边太远,禁海时他把船存在相熟的人家里。 海珠卖完了饼去码头取船,她跟码头的守卫打声招呼,直接扬帆出海前往海岛。有小半个月没出海了,再次飘在海面上,她心里生起陌生的感觉。 两刻后,渔船抵达海岛,岛上放哨的亭子没了,一堆烂木头倒在沙滩上,停泊船只的码头也有修葺过的痕迹。 “齐姑娘,你是来看那只龟的?” “对,它还在吧?”海珠跳下渔船,直奔记忆里沙坑的方向。 “它下海捕食了,大概也快回来了,你稍稍等片刻。” 礁石下的水坑里浮出气泡,海珠从船上拿来竹耙,她蹲在礁石边刨水,从水坑里刨出两只掌心大的石头蟹。 风里传来微弱的说话声,海珠想起了韩霁,她问巡逻的兵卒最近韩少将军可有过来。 “没,现在岛上是由沈参将接管了。” “他在岛上?”海珠站起来,她也有些日子没见过沈遂了。 巡逻的兵卒带她进岛,说:“沈参将一直在岛上。” 海珠去见了沈遂,看到人时险些没认出来,他像是个讨饭的叫花子,满面的胡须,打着补丁的衣裳,头发干燥得像枯草,随便绑了一块布束着。 “你是被流放到岛上的?”她啧啧其声,“韩霁在岛上住了小半年也没弄成这个鬼样子,你离家这么近,还是你也不能离岛回去?” “别提了,我离家出走了。”沈遂毫不讲究地坐在地上,示意海珠不要客气,“你随便坐。” 海珠选个石头坐,问他是怎么回事。 “被逼婚了,我娘看中了一个姑娘,我不想娶,就离家出走了,刚上岛就刮风下雨,我什么都没带,衣裳挂破了剪块儿布缝上,簪子断了就用布条绑着头发。”沈遂伸手问海珠借钱,“家里断了我的银子,我现在身无分文,就等着你跟韩霁谁先送上门。” 海珠:…… 她身上也没带银子。 “我待会儿给你送来,你要不要坐我的船回码头?” 沈遂摇头,他怕上岸了就被他爹绑回去了,这里是军营,没他的命令他爹不能登岛,正好能让他躲段时间。 海珠撇了撇嘴,“你爹娘可真够独断专行的。” “可不是嘛,我是人又不是圈里养的公猪,随随便便就要把我许出去。”难得有人能懂他,沈遂可劲地倒一肚子的怨气,末了叮嘱海珠做好吃的了记得给他送一份过来。
第104章 入海口逮虾米 沈遂送海珠出岛, 指着在沙滩上晒太阳的老龟说:“我替你照顾它,你记得多来看我,吃的喝的用的多给我送点来。” 老龟以为海珠是来接它出海的, 它动作麻利地入了水, 游到船底打转。 沈遂:…… 海珠看懂了老龟的意思,她想了想,打算给沈遂送衣裳过来的时候带它到海底游一圈。 她升起船帆调转船头离开,老龟跟在船后面游, 走到半途意识到方向不对, 它犹豫了片刻, 还是跟着船走。 “我就知道你想我了。”海珠站在船尾颇为自得,她往远处的海面瞅,也忘了问海豚的下落了, 不知道它们有没有搬走。 渔船还没靠近码头, 她看见入海口那边很是热闹,岸上的人也都扛着麻布往那个方向跑。 海珠拨动船帆,带着老龟去凑热闹。 “大娘, 你们这是在逮什么?”她冲岸上的人问。 “河里来了一大群小虾米, 也不知道是哪天游过来的。”大娘匆匆撂下一句话,绑紧了头发攥着麻布袋子跳进河里。 海边的人都会水, 不善憋气也善泅, 只要海面下没暗流,保持着头露在水面上的姿势游泳还是很容易的。海珠看着水面上一个个黑黝黝的头,她在船上瞅了一圈, 拿上烂了筐边的竹篮跳下船。 老龟立马跟着沉下去。 入海口处的水流并不平静, 越靠近河道淤泥越多,咸淡水交织, 海水混浊。海珠落到海底踩了一脚立马上浮,泥多沙石少,脚踩下去容易陷进去。 一群淡白色的虾米从她手边游过,海珠立马拿起竹篮舀起水流,逆着水流一路游,她还要不时往头顶看一眼,防着有人潜下来了。 头顶乱蹬的腿脚像一条条粗壮的海蛇,海珠暼一眼赶忙挪开目光,见竹篮里的虾米有一些逃跑了,她改变方向游向渔船。 老龟看她一眼,没跟上去,它追逐着虾群游走,一口就是两三条虾,壳薄肉嫩,嚼两下就下肚了。 小虾米在海底看着是淡白色,出了水在明亮的太阳下呈现的是乌青色,虾壳薄得能看清壳下的虾肉和一星虾黄。海珠捏起一只虾比了下,有她两个指节长,不算小。 她把篮子底的虾米倒船板上,捋了下头发又带着筐下潜。 有人靠近她的船,刚想伸贼手,一旁的人咳了下,“不想挨板子就规矩点,她是韩提督的义女。” 生了贼心的妇人顿了下,缩回手说:“我就是想看看,她捞起来的虾好像比我捞的虾个头大。” 没人搭理她,瞎了心了,这时候敢撑着船出海的那就不是寻常人,动土动到太岁头上,嫌日子过得太顺遂了。 越来越多的人过来捞虾,水面下密密麻麻的都是腿,虾群被惊扰,它们沉到水下往上游的河里跑。海珠很难看清它们的踪迹,索性当个吃白食的,她跟着老龟游走,它吞食小虾的时候,她就拿着竹篮网一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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