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走,也不知何时能回来,不若亲手做些什么给她当个念想。 王书淮擅刻,立即吩咐齐伟去府上取来他收藏的一小截和田羊脂玉,他将那截和田玉切开,切出一个簪子长度大小,随后忙里偷闲,费了两日功夫,给谢云初雕了一只和田玉簪。 簪头雕了一朵精致的玉兰,像极了她这个人,娴静如兰,想必她喜欢。 虽无繁复奢华的点缀,技艺却十分流畅且精湛,为此指腹被刻刀划破几道口子,他亦不在乎,是日傍晚,他拿着此物回到春景堂。 夏末,伏气更盛,刚下了一场雨,天地雾蒙蒙,王书淮一身湛青的直裰,风雅磊然地踏上廊庑。 谢云初正在廊下看着珂姐儿玩,孩子由丫鬟抱着,顽皮地伸出双手去够那檐头跌落的水滴,咯吱咯吱的笑声回荡在院子里。 余光捕捉到他的身影,谢云初偏转过眸,他从烟雨中缓缓踱来,眉目如同天然晕染的山水画,一色一皴,完美地将那眉目的错落,藏锋勾勒得恰到好处,他就像是一幅气象萧疏,烟云清旷的画,美好的触不可及。 谢云初有些失神,却又很快定神。 王书淮被孩子的笑声所吸引,看了女儿几眼,慢慢把视线挪到妻子身上,她穿着一件家常的褙子,唇不点而朱,眉不染而黛,轻轻倚在柱子旁,娴静淡远,清澈地望着他, “二爷回来啦。”她脸色比平日要白上几分,仿佛有些虚弱,王书淮不解,却也没多问,只是缓慢地将袖下的玉簪给掏出,递给妻子, “夫人,这是我给你刻的玉簪,瞧瞧可喜欢?”他嗓音是清越而醇和的,没有过多的起伏,却很悦耳。 谢云初今日来了月事,心里有些失落,小腹本就不适,此刻也是强打精神,但听到丈夫这席话,以及看到那支雪白莹润的玉簪,人还是愣了一会儿。 她悠悠接过手,放在掌心,着实是一支极好的玉簪,抬眸对上他清隽的眉眼, “二爷怎么想到做这个?”这不像是王书淮的作风。 王书淮负手失笑,“佑儿责我不够关怀你。” 难怪,谢云初微愣,旋即道,“您公务繁忙,大事要紧,他小孩子家的话别放在心上。” 王书淮没做声,却看出她脸上并没有惊喜。 谢云初眉目温和疏淡,“二爷有心了。”随后交给身侧的婢女,“收去匣子里。” 王书淮的心莫名地坠了一下,这是他第一次给女人做东西,他夤夜苦熬,费了两日功夫方得了这么一支簪子,她便一句“有心了”打发他。
第35章 檐头雨滴如帘,雨雾缭绕,这一场雨还未彻底停下。 珂姐儿瞧见爹爹,下意识朝他张开双臂,王书淮即便心里一片冰冷,面上依旧挂着极度温润的笑,他不习惯显露情绪,更不习惯苛责一个女人。 何况,她也称不上错。 他接过孩子,孩子趴在他颈弯,喃喃地唤着爹爹,王书淮寂寥的心从女儿依赖的甜笑中得到一丝慰藉。 谢云初亲自替王书淮斟了一杯茶,坐在一边摆弄针线,边看着他们父女玩闹,因她有意引导,父女俩相处越来越融洽,前世的王书淮行踪匆忙,即便来到后院,也是匆匆看女儿一眼,他不主动抱孩子,谢云初担心他嫌弃孩子哭闹也不会要求,一来二往,孩子与父亲十分生疏。 到大了,小小的姑娘梳着双丫髻,穿着得体的裙衫,站在父亲膝前只剩恭敬。 谢云初如往常那般留饭,说是灶上今日有他爱吃的清蒸桂鱼。 王书淮恍然想起谢云佑来的那日,谢云初热切又激动地下厨。 茶咽下去,苦涩覆满喉咙,他温声摇头,“不必了,我书房还有要事。” 谢云初习惯了,无欲无求地回,“那待会将食盒送去书房。” 王书淮默然,又抱了一会儿女儿,离开了春景堂。 挺拔翩然的身影携着满袍的落寞,淹入雨雾中。 回到书房,立在檐下,衣袍微湿,泛着一层莹玉的光有如清霜。 他在廊下立了片刻,明贵笑眯眯提着食盒过来,替他将膳食摆在书房次间的桌案上。 王书淮立在支开的窗口往内瞥了一眼,都是他素日惯吃的几个菜,其实他对吃食并不挑剔,哪盘菜搁在跟前,便多吃了几块,久而久之便成了爱吃的菜,亏得谢云初心细,都记在心里。 王书淮拂开纷乱的思绪,镇静进入书房,独自用完晚膳,又去内书房整理书册,将即将带去江南的书册一一挑出来,权当消食,重新回到书案忙公务,南下在即,太多关节需要疏通,谢云初的事他真的无暇多想。 夜深人静,谢云初看过孩子后,回到梳妆台卸钗环,春祺将那支玉簪拿出来,“姑娘,要不要试一试?” 谢云初的视线渐渐从铜镜里的自己,挪至那雪白的玉簪上,玉簪通体莹白,沉润有光泽,是上好的羊脂玉,线条流畅,刀工该是一气呵成,这样一日簪子多少要费两日功夫。 真是他亲手所为? 谢云初没收过王书淮的礼物,对他的手艺一无所知,他不屑于撒谎,当是了。 他这人一贯温和,佑儿说他两句,他便照做了,至于上不上心,另当别论。 换做前世,她怕是高兴得夜不能寐,定要当宝贝似的插在发髻上显摆,以示她的爱重,甚至柔情蜜语拉扯他的衣袖委婉地邀请他留宿,如今,心里却很难起波澜。 今时的朝年暮岁终究承载不了旧时的春花秋月。 二十日夜里来的月事,二十五日晨已差不多干净,这一日天晴,天气褪了几分暑气,比往日要凉爽些,谢云初撤了屋子里的冰镇,想起从行宫回京后还不曾去探望萧幼然,表姐有孕在身,短时日内怕是没法出门了,遂打点一二小礼,带着丫鬟婆子登车前往朱家。 朱家亦是老牌勋贵,先帝在世时曾有从龙之功,遂将皇家郡主许配给朱侯爷,汝南郡主与丈夫十分恩爱,膝下仅有一子便是朱世子,再有两个庶女早已出嫁,如今偌大的府邸仅有四位主子与一位小小姐住着,比起王家人稠地窄,实在宽敞舒适。 因萧幼然婆媳并不算融洽,那位郡主又是出了名的两面三刀,故而谢云初不常来,今日过府,从角门入正厅,沿着长廊一路往后院去,山石点缀,曲水淙淙,抱厦守望,绕过一片粉墙绿瓦,花枝招展,彩绣飘飘,简直是人间仙境。 谢云初心里想,回头等河渠疏浚,攒了银子,她也要去买一栋别苑,好好装饰夏日可去纳凉。 婆子引着她去上房,先见了汝南郡主。 汝南郡主笑容满脸,招呼她坐下, “你表姐惫懒,怀着身子娇气着呢,不得来迎你,你别跟她介怀,等会我让婆子引着你去探望她。” 听着语气亲善,话里话外却是责萧幼然的不是。 谢云初忽然想,那姜氏虽然待她刻薄,至少直来直去,不像汝南郡主这般蜜里藏刀,换做这样的婆婆,她也受不了。 谢云初回道,“不来迎才是应当的,我与她两姨表姐妹,跟亲姐妹无甚区别,倘若因我过府惹得她动了胎气,误了侯府子嗣,我岂不罪过,表姐是爱重我方才如此。” 汝南郡主笑得有几分勉强,见谢云初处处维护表姐,不甚有意思,便打发婆子送她去见萧幼然。 一进屋子,里面飘来药香。 绕过屏风便见萧幼然趴在塌前孕吐,谢云初大急, “害喜这般严重?” 连忙上前去扶她。 短短时日不见,萧幼然瘦了一个圈,瞧见幼时的姐妹,不免生出几分委屈,“初儿,你可来看我了,我闷在家里无处去,闲得慌,就盼着你们时不时来串门。” 丫鬟上前替她擦拭,收拾一番二人坐定说话。 谢云初瞥着表姐没出息的样子生笑,“你呀,自来便坐不住,实在闲,便可动动针线,给孩儿准备些衣物。” “我倒是想,结果那日不小心吐了一绣盘,后来她们再也不许我碰针线了。”萧幼然吐过后舒服不少,人也跟着精神了些。 谢云初打量她几眼,眼眶深陷,颧骨也显露出来,心中颇痛,“是吃不下,还是吐得太多?怎么瘦成这样?” 萧幼然脸色滞了滞,摆摆手示意丫鬟出去,将谢云初往身侧一拉,二人挨着说体己话, “还不是我家那个混账,趁着我有孕,去外头厮混,被我哥哥撞了个正着,你说这些男人哪,简直是色心不敢,就他那点本事,也就我能容他,他以为自己多威风。” 谢云初闻言面色微微尴尬,揪了她胳膊一下,“你少说几句。” 萧幼然轻哼几声,还不解气,“我就想着有什么法子收拾他一顿。” 谢云初陷入沉思,她回想前世的萧幼然与朱世子。 朱世子此人对妻子还算体贴温柔,唯独就是沾花惹草的毛病不改,萧幼然拿他没办法,日骂夜磨,后来把朱世子耐心磨没了,等萧幼然生下儿子后,他彻底流连烟花柳巷,一月有半月不归家,萧幼然便是这般气病的。 直到后来发生了一桩事,才叫朱世子悔不当初。 谢云初沉吟半晌,开口道,“我倒是有个法子。”谢云初悄悄耳语几句。 萧幼然先是神色一亮,旋即陷入迟疑,“这…样会不会太狠了?” 谢云初摊摊手,“你能继续容忍他这般吗?还是你打算和离?” 和离是不可能的,她膝下有一个女儿,肚子里还有一个呢。 这侯府虽然谈不上多么显赫,至少家当都是她孩子的,难不成和离了,偌大的家业便宜了外人,萧幼然不干。 萧幼然思忖再三,决定按照谢云初的办。 这一日夜里,朱世子回府,便见妻子坐在床榻前抹泪。 他一贯是个好性儿,连忙上前安抚妻子,被萧幼然一把甩开,萧幼然气狠狠瞪着丈夫,带着三分撒娇,三分委屈,还有四分愤怒,“母亲旧事重提,非要我给你纳妾。” 朱世子这个人,甭管心里怎么想,面上从来都是花言巧语恩爱不疑,“瞧你哭成这样,你放心我这就去回绝母亲。” 说罢转身往外去。 “回来。”萧幼然怒容不改,往跟前的锦杌指了指,“你坐下,我有话跟你说。” 朱世子依言坐了下来,甚至好脾气地给妻子打扇,一副伏低做小的模样。 萧幼然看着金絮其外败絮其中的丈夫,忽然悲从中来,初儿说得对,男人没一个好东西,想要把他的心安在自己身上,靠管束是不成的,遂咬牙定了主意, “不必母亲给你安排,我挑两个丫鬟给你做通房,我生下嫡子前,她们喝避子汤,原先那个丘儿我也给她名分。” 朱世子先是一惊,这不像是夫人做派,可想起近来母亲给妻子施压,妻子有孕在身,无暇他顾,想开了也不奇怪,顿时颇有些心花怒放,只是面上却露出犹疑,“这不太合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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