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岁晚抬手抚了抚自己的好脸,很是得意道:“周芳华,你终于肯承认我比你长得貌美了!哈哈哈……” “……” 真是个缺心眼的二愣子!周芳华气得又大大地翻了白眼! 或许是觉得再跟林岁晚掰扯下去,自己那白眼仁就要落不下来了。 周芳华为着自己的白眼仁着想,跟林岁晓兄弟和赵华维客气打过招呼后,气呼呼地回家去了。 周芳华刚一离开,林岁晚她亲爹也从书坊里走了出来。 林绍年容貌俊逸,不显老。 当然,他今年也就才三十五不满三十六岁,本来也就不算老。 他皮肤白,皱纹少,下巴和唇上都未蓄须,一双眼又明亮得跟星子一样,嘴角带着赤诚笑意,那毫无算计的模样,跟林岁晓站在一起,乍眼一瞧就跟兄弟似的。 林绍年清点着自己的荷包,高兴道:“晚晚,我这两个月抄书的钱都结了,一共有五两六钱银子呢!走,今日阿爹请你们吃鲁记烧鹅去!” 林岁晚开心道:“好啊,好啊!赶紧的,再晚些就买不到了。” 鲁记烧鹅在书坊斜对面左边第二条胡同进去第六间铺子,在鲁记烧鹅前边第五家铺子是个医馆。 林岁晚他们被一群瞧热闹的人给拦在了医馆前面,被迫听着明明事不关己却又十分爱给人主持公道的路人们逼逼叨叨地争个没完。 “哎呀,我说刘大夫,这好歹是一条人命,你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话也不能这么说,要是人人都往医馆门前一躺,就想着瞧病吃药不花银子,那这天下的医馆还不都得关门了。” “也是,这位娘子,人争不过命,你还是把你母亲背走吧,这万一要是真死在了这儿,那得多晦气啊。” 那位母亲得了重病的娘子看着有二十多岁,模样瞧着似牡丹花般雍容,可却只穿着一身灰布衣裳,姿态也憔悴狼狈得很。 她并未因路人的恶言而义愤填膺,只瞧着医馆刘大夫,十分真诚道:“我与母亲自平州而来,眼下虽拿不出钱来,可我识字会算账,女红厨艺都不错,也还算吃得苦,诊金药钱我都可以打了欠条给您,以后定会按三成的利息还上。” 那娘子前面说得自信,最后却还是有些难堪道:“……求您,救救我母亲吧。” 医馆的刘大夫胡须花白,有些为难道:“你母亲这病就算此时救了回来,以后估计也得好好养,诊金倒是无所谓,可这药钱却是不便宜,光是吊命的参片就难寻得很。” 再说了,若是知根知底的人家,刘大夫他老人家其实也不是不能赊账,可这对母女明显是逃难的流民,到时候这对母女若是跑了,他上哪儿讨账去。 看热闹的路人中有个二流子,他见那小娘子长得貌美,便贱兮兮道:“话本子里的孝女都是舍身救母,你这小娘空口白话地就想要救人,也想得太划算了些吧。” 二流子猥琐又油腻道:“不若你跟了我,爷虽然无万贯家财,可替你娘买两副药的钱,却还是有的。” 那二流子说完,竟然想要伸手去摸那小娘子的脸。 看热闹的路人有的面露不忍,有的事不关己,还有的似乎是很赞同那二流子的话,竟摆出了理所当然的模样来。 林岁晚看不惯一坨牛屎死皮赖脸地想要往牡丹花边上凑,她刚想要上前阻拦,可却有人比她还快。 林绍年一把将那二流子推开,鄙夷道:“乘人之危,小人也!” 二流子大约是从来没被人这般文绉绉地骂过,一时也弄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林绍年不管他,只转身对着那娘子,客气又周全道:“姑娘莫要为难,你母亲看病的银钱我借你便是,等你渡过难关后,再还我也不迟。” 那二流子这下懂了,原来是有人要搅和黄了自己的好事呢。 “你个小白脸,要你他娘的多管闲事!”二流子破口大骂,捏着拳头想要动手。 林岁午人高马大地挡在了二流子前面,他手里握着长矛,身上穿着牛皮甲,拳头捏得咯吱响,凉凉道:“你想跟我爹动手?” 混迹街头巷尾的二流子自然是不缺眼力见的,他知道什么人可欺,什么人见着得躲。 “都他娘的是傻子,有钱没处使了不成!”二流子骂骂咧咧地拍屁股走了。 林绍年取下腰上挂着的荷包,将今日刚结算的五两八钱,再加上前几个月攒的,一共十多两银子,一股脑地全都借给了那名牡丹花娘子。 牡丹花娘子姓鹿,名韭,倒是名副其实的就是一朵牡丹花。 鹿娘子借了医馆的纸墨,当真给林绍年打了张两成利息欠条,还问了林绍年的住处,瞧着似乎并没有欠债不还的打算。 瞧热闹的人散去,鲁记烧鹅店里的烧鹅还没卖光,林岁晚却抱着胳膊,似是早有预料般道:“啧,今日这烧鹅,看来是又吃不成了。” 之所以说“又”,那是因为林绍年自手里有钱后,像这般散财的事情就没少干。 他抄书挣的银钱,至少有一半都是花在了别人身上。 赵华维有些不赞同道:“表兄上回见乞儿可怜散几两,上上回见流民窘迫又散几两,这回说是借,估计他也没想着还,哎,表兄这怜弱的毛病真应该改改。” 林岁晚有些惊讶,像是看傻子似的看着赵华维道:“这可是积攒功德的好事,有什么可改的?!等你死了你就知道了,没功德庇佑的鬼投个中品的胎就算是好运气了,想要投个上品好胎,那真是做梦!” 轮转司按照福绿寿喜、亲情财源等为参考,将投胎分成了下下、下、中、上、上上,五个品级。 认真算起来,林岁晚上辈子投的估计就是个下品胎,这辈子虽然母亲缘差了些,幼时波折多了些,但勉强也能算得上中品。 可惜自己现在还挣不到钱,等她将来能挣钱了,她也要像自个亲爹那样,分出至少一半的银子来积攒功德。
第83章 燕王府议事堂内, 蛟龙绕梁,祥云布顶,五彩琉璃屏上刻印着紫气东来。 燕王殿下高坐主位, 其长子韩瞻霁和次子韩瞻诚分立两边,剩下的一竿子心腹则按照文武之别, 有序且自觉地依次站在了议事堂左右。 麻雀虽小,但五脏俱全,这庄重的仪式感,倒是有了皇极殿大朝会的缩影。 姜五郎从“文官”队伍里走了出来,并未行什么大礼,只恭敬“上奏”道:“此次平州之行,燕王府发船五艘, 霍氏商号发船八艘,共收拢流民一万零两千三百二十五人,具体如何安置, 还需要尽快定夺才好,免得人多生乱。” 这种琐碎小事,并不需要燕王殿下亲自操劳。 北疆收拢流民之事,一直都是燕王长子韩瞻霁在负责, 此时他心里早就有了章程,只慢条斯理道:“挖矿、开荒、修水渠等都需要役夫,有了这批流民,倒是不用额外征兆劳役了,明日我便派人去流民堆里贴招工告示,等壮丁都有了活计, 剩下的妇孺老幼再补贴一些救济粮食,想来也生不出多大的事端来。” 韩瞻诚见不惯他这副装腔拿调的架势, 撇嘴讥讽道:“将士们提着脑袋杀敌,结果一月到头连大肉都吃不上两回,大哥对这些流民倒是好,又是凭白施舍活计,又是免费补贴粮食,感情那钱粮都跟大风刮来的似的,当真是大方得很。” 韩瞻霁被挤兑了也不恼,只好脾气道:“种庄稼还得先浇水施肥呢,若是矿无人挖,地无人垦,这钱和粮又从哪里来,总不能让玄甲军的将士身兼两职,既要战场杀敌,又要拿着锄头去犁地吧。” 韩瞻诚无言以对,却还要嘴硬道:“我只是提醒大哥,你虽管着北疆钱粮,可也别厚此薄彼才是啊!” 燕王只有三子,皆乃王妃姜氏所出。 长子韩瞻霁,字伯昭,年岁二十有九,因不足月而生,故而体质单薄,其性子温润,处事周全,颇有仁义贤良之名。 次子韩瞻诚,字仲信,年岁二十有八,许是生于风雨雷霆之夜,故而性子耿烈,身量高大似其父,乃天生的杀场悍将。 幼子韩瞻鼎,字叔重,年岁只有十一,乃燕王中年所得,自幼受宠,天生一副敢想敢做的翻天性子,聪慧且不受拘束。 幼子尚在学堂暂且不提,长子文弱,次子勇武,年岁相差不大却又都心怀抱负,这便注定了二人无法相和。 燕王的心腹们对此早已是见怪不怪,都只作壁上观,并不打算过早站队,毕竟燕王殿下虽早已过不惑之年,可却依旧龙精虎猛,威势犹盛! 议事堂东墙上挂着长两丈左右,高九尺有余的巨幅军事舆图。 赵拙言已经像木头柱子似的在舆图前面立了小半个时辰,他看着北疆内外的严峻形势,心里愁肠百结,半点也不关心韩瞻霁和韩瞻鼎在打什么机锋。 作为一个抬眼望得见百年后,掐指算得出千里远的杰出政治谋略家,赵拙言回顾过往历史,似旁如无人一般,不自觉感叹道:“天道气运之事,向来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百年前汉室百姓揭竿起义,最终以神武帝君拔得头筹,一鼓作气推翻了北狄呼和浩王朝,建立大旻。” 赵拙言喃喃自语,声音不算高,但包括燕王在内的若干人等皆息声,都仔细侧耳听着,等着赵拙言最后会总结出何等高论。 赵拙言却并未察觉,依旧自言自语道:“如今大旻动荡不安,内乱不止,北狄七十六部却是明主现世,人心归一,啧啧……,莫不是真要风水轮流转了,难不成天道气运当真就跑到北狄那边去了?” 若非如此,也不至于是眼下这般困境啊!这局势怎么看,怎么都是大旻要完的节奏啊! “……” 燕王等人十分无语,这算什么狗屁高论!让这么个扰乱军心之人来当军师,也不知到底是北疆之幸,还不幸! 林晔亭更是脸黑,心里将赵黑狗这个作死的傻缺玩意儿给骂了个狗血喷头。 可作为姻亲,林晔亭面上却不得不装作鄙夷模样,帮赵拙言架梯子,小心描补道:“呼和汉王朝时期,汉人地位如同猪羊,若当真是风水要轮流转,那我等在座之人即便是豁出性命与天斗,也定要再挣个高低!你赵黑狗若是怕死,倒是可以舔着脸去呼延也先账下,当一条奴颜屈膝的牧羊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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