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沁颜盯着他,神情似笑非笑,并没有回答。 丰恂面色微红,难得有些坐立难安,只觉那双眼睛能看透他内心所有想法。 包括隐藏在最深处、最见不得人的念头。 “近日朝堂上催促你大婚的声音越来越高了,总这么拖着也不是办法,京中好些儿郎到了年纪都没婚配,就是在等宫里的消息。 虽说以色侍人容易为人所诟病,但还是有很多人想借此一步登天,你一日不大婚,他们就一日不会放弃,时间长了,恐生乱子。” 丰恂避开她的打量,嘴里说的什么其实根本没过心,只是本能的想说些话缓解尴尬,不让自己过快的心跳声被对面察觉。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如果真喜欢那小子,纳进来便是,这么不清不楚的,那小子没意见,老国公该有想法了。” “又是谁让你来游说的?”夏沁颜放下杯子,面色平淡,“你倒是热心。” 丰恂心一哽,喉间发堵,她以为他想这么热心吗? 经过两任帝王没有后嗣的事情,现在大家对传承尤为看重。 尤其她是女帝,下一代是皇长女还是皇长子,对某些人来说至关重要。 早一日诞下子嗣,朝堂才能更加稳定,也能更好的为以后打算—— 假如是皇长女,有些变革就必须尽快提上日程。 “这么想要后嗣……”夏沁颜唇角挑起一抹讽刺的弧度,“要不你生一个,过继给我吧?” 她站起身,走到他身边,微微俯下腰,轻声在他耳边低语: “你不想皇位回到你们赵家或是丰家手中吗?就这么任我混淆皇 室血统,你日后会不会没有脸面见你的先帝啊?” “颜儿!”丰恂蓦地转身,长袖挥倒了茶盏,哗啦啦,茶盏碎了一地。 “皇上?”春杏在殿外担忧的唤道。 “无碍,国公爷一时没拿稳罢了。” 夏沁颜说着,眼睛却没有离开过丰恂,唇角的笑意越加明显。 “怎么反应这么大,你不是早就知道吗?” “颜儿!”丰恂低喝,胸口剧烈起伏。 不要说,不要说…… 只要不说出来,他就可以永远当自己不知道。 不知道她不是左利手,也不知道她根本就不对薯蓣过敏。 他还能把她当女儿,还能自然的、理直气壮的和她亲近,甚至过问她的私事、出入她的寝殿。 也能以一个长辈的身份制止其他男性接近她。 丰恂闭了闭眼,头一次感觉自己特别卑鄙。 是,他早就知道,或许从除夕那天她不让他救他起,他就知道了。 或许是那日假山的凉亭,又或许早在京门山初见,他就存着一丝怀疑。 可是因为某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念头,他潜意识忽略了那些,只愿意看见他想看见的。 哪怕当她大权在握后,再没有叫过他爹爹,反而直接以名相称,他都不愿撕开那最后一层薄纱。 他怕,害怕撕开之后的结果,他承受不起。 “对不起,是我……臣逾矩了。”丰恂垂眸,转动轮椅准备离开。 “丰恂。”夏沁颜忽然弯腰从后按住把手。 丰恂全身僵硬,一动都不敢动,耳旁有道柔软的触感时远时近,如她这个人一般飘忽不定,却能牵动他所有的情绪,让他整颗心都为之疯狂跳动。 他听见她说—— “你什么时候能勇敢一点呢?” 勇敢…… 只要他勇敢了,就能抓住他想要的吗? 丰恂慢慢抬起手,手指苍白,还在微微颤抖。夏沁颜没动,保持着那个姿势看他。 看着他的手一点点接近,然后轻轻、轻轻的覆上了她的手背。 她还是没动,手掌颤得更加厉害,但是下一秒,他牢牢的握住 了她的。 握得特别紧,仿佛在握着他的命。 夏沁颜轻笑,笑声不大,却让丰恂的眼里渐渐升起了雾意。 这一刻,他突然想感谢多年前的那场阴谋,因为它让他遇见了她。 * “小桃,你又在偷懒!” 一声娇斥让蹲坐在院门口的丫鬟吓了一跳,她猛地蹦起,一边下意识擦着嘴角可能会有的水渍,一边熟练地反驳。 “我才没有睡觉,是你看错了!” 她的模样搞笑又滑稽,逗得来人忍俊不禁。 “昨晚做贼去了吗,怎地大白天都能在院门口睡着?”来人没好气的戳戳她的额头。 “若是被老夫人院中的人瞧见,有你好果子吃!” 笨蛋,偷懒也不找个没人的地。 “呸呸呸,你别咒我!”小桃捂着额头,瞪她,“再说不是有夫人吗?就算老夫人要找我麻烦,夫人也肯定会护着我的。” “你就指望着夫人?!” 来人气不打一处来,明知老夫人不喜夫人,天天想尽办法的磋磨她,没借口都要找借口,更何况这种送上门的把柄,真要牵扯了夫人,指不定又要受好一顿排揎和指摘。 她们在府中处境本就艰难,她身为夫人的丫鬟,不说帮衬夫人,还尽给她添麻烦…… “你可长点心吧!” 小桃不服气,她怎么没长心了?不就是比她大了两岁吗,整天不是批评,就是教训,好似她有多不堪似的。 “小荷姐,你再这样我真要生气了!” “嘿。”小荷气结,“你还有理了?” 小桃双手叉腰,抬头挺胸,脸上满是倔强。 “你……” “小荷,少说两句。小桃年纪还小,尚在长身体的阶段,缺觉是正常的。” 孙水瑶从后面走出来,面上带着笑,眼中却有掩饰不住的疲倦。 “也不是什么大事,不用这么上纲上线。” “夫人,您就惯着她吧!”小荷跺脚。 夫人什么都好,心地善良、温和贤淑,孝顺长辈、伺候丈夫,从不捻酸吃醋、打压妾室,当真是一等一的贤惠人,就连对待下人都极尽宽容, 不说打骂责罚,便是大小声都很少有。 但就是一点不好,脾气实在太软。 不管老夫人怎么刁难,妾室怎么作妖,她都闷不吭声,默默忍受,连在老爷面前诉苦、告状都不会。 一旦下人犯了错,只要在她面前哭一哭,说一说他家里有多不容易,她就能立马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她觉得她在行善事,可是人家都拿她当傻子! 瞧瞧这府里,现在还有谁把正院、把夫人当回事? 反正无论犯了什么错,都会被原谅,那还不是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小桃变成如今这样,偷懒被抓包还能理直气壮的反驳,跟她的软弱和纵容脱不开关系。 “夫人,无规矩不成方圆,这些丫头真得好好管管了!”不然哪天真能给您翻了天去。 小荷苦口婆心,哪怕只硬气那么一回,下人们都不敢这么明目张胆。 孙水瑶明白她的好心,却只能无奈的摇摇头。 她不想硬气吗?她也想啊。 婆婆无故找麻烦的时候、小妾对她不敬、妯娌阴阳怪气时,她无数次想直接顶撞回去。 甚至有时都想掀桌,大吼一声:“老娘不干了,爱谁谁!” 然而,话到嘴边,却总是无法出口。 她没有底气,不知道真吼出来后,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她也没有胆子,不敢挑战这个时代的固有秩序,不敢露出一丝一毫现代人的气息,生怕被当成妖魔,最后不得好死。 她只能忍,像前世没有离开原生家庭时一样,默默做个辛勤耕耘的老牛,期待着父母偶尔的一个好脸。 也像当初照顾那个渣男前男友般,尽心侍候他吃穿,把那些小妾当成外面的莺莺燕燕,尽量视而不见。 况且与前世相比,她起码不用再辛苦工作,为一日三餐发愁,算是无数不幸中唯一的慰藉了吧。 孙水瑶苦笑,只能这么自我催眠。 即使做了千金小姐,她也做不成真正的大家闺秀,她成不了前世那个老总女儿,也成不了…… “她”。 她抬头望天,如果换成是“她”在她这个位置上,“她”会怎么做? 恐怕会直接把欺辱过“她”的人全杀了吧。 孙水瑶唇角微微勾起,而后又很快放下,如果是“她”,无论什么境况,“她”应该都能过得很好。 她垂下眼睑,迈开脚准备进院,多想无益,过一天是一天吧。 “夫人!”小桃面色大变,她怎么忘了,今日是小荷跟着夫人出门,小荷在这,夫人怎么可能不在! “您……您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她结结巴巴,显得十分慌乱,视线一会看看院内,一会又小心的打量孙水瑶。 小荷以为她终于知道怕了,忍不住轻哼一声:“主人家有事,宴席提前结束,自然就回来了。” “别怕,记得下次不要这样就行了。”孙水瑶朝她安抚性的笑笑,继续向里走。 小桃下意识挡在她面前,“等等夫人!” “怎么了?”孙水瑶不解。 “我……不,奴婢……奴婢……”小桃哼哧了半天,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身体依旧诚实的挡在她前面,意思十分明显,不希望她进去。 不让这个院子的女主人进去? 小荷彻底怒了,一把推开小桃,“越发没规矩了,谁教你这么做事的?你还记得谁才是你的主子吗!” 小桃不察,被推到在地,手掌磕在地上磨出了血,她一边嘶嘶叫着疼,一边忍无可忍喊道:“老爷在里面!” “老爷在又如何?”小荷怒斥:“夫人是老爷明媒正娶的正妻,她是这里的女主人,和老爷在一块是天经地义。什么时候老爷回来,夫人却连进院的资格都没了?” “……反正就是不能进。”小桃无言以对,只能耍无赖,“要进也不能这个时候进。” “这个时候?”孙水瑶静静的盯着她,“这个时候里面正在发生什么,是我不能看见的?” 小荷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不对,面色瞬间就白了。 “还有谁在里面?”她左右四顾,倏地瞪圆了眼,“小菊呢?!” 小桃目光闪躲,不敢与两人对视,这副情态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小荷只觉眼前一黑,差点气晕过去。 这是正院啊,只能夫人和老爷住的地方,小菊她身为夫人的陪嫁丫鬟,她怎么敢… … 老爷又怎么敢! 这般不留情面,这般打夫人的脸,还顾念一点夫妻情分吗,传出去夫人还怎么做人? “夫人!”她不禁哭喊出声,抱着孙水瑶的胳膊,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怎么也止不住。 夫人到底做错了什么,要受这么多磋磨! 孙水瑶作为事件当事人,反而什么反应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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