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柳:“这是本宫的命令。” 李正言当即坐下。 萧柳噗嗤一声被逗笑:“阿正,你怎么这么好玩?” 李正言木着一张脸看向萧柳,似乎并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玩的? 萧柳却咯咯笑个不停,不仅笑,还上手直接捏上了他的脸颊往两边扯了扯:“阿正,其实你心里没这么古板吧?” 李正言像被火烫到了一般,蹭地站了起来:“公主!” 萧柳伏在膝盖上哈哈大笑,笑得直不起腰来,她的余光瞟到,明亮的月光下,李正言的脸通红。 地上的宫人们面面相觑,想喊公主下来又不敢破坏了公主的兴致;不劝诫又怕出什么事自己项上人头不保。 萧柳笑了好久,终于慢慢平复下来,她忍住了最后的笑意,拍拍身边的位置:“好啦,我不笑你了,你回来坐,你这么站着我心里发慌。” 李正言看了看她,再次默默坐下,这次,坐得离她远了一点。 萧柳忍笑,故意往他那边挪了挪。 李正言没动,但也没有别的反应。 萧柳果真不再捉弄他,而是抬头看天上的月亮。 “阿正,你上次赏月是什么时候?” 李正言没出声。 萧柳也不说话,仿佛固执等着他回答。 很久以后,久得这个话题似乎早就随着夜风飘散,李正言一板一眼的声音响起:“六年前,中秋节。” 萧柳问:“当时你在哪?是和父母过中秋吗?” 李正言抬头看着夜空又没了声音。 萧柳这次没有等他,开始说起自己:“我上次看月亮也是中秋,去年。我记得……中秋前一天,北边传来二姐姐去世的消息,良母妃在宫里哭昏了过去,三哥进宫来求父皇,想把二姐姐的尸骨迎回京城……” 但是朝中有大臣不同意,认为出嫁从夫,二公主应该葬在夫家。 北边是大辽的发源地,当年先祖与游牧民族哈兹族结盟,一起开创了最初的大辽疆土。后来大辽入主中原,依旧与哈兹族保持着密切的联系。二公主便是这友好关系中的其中一个代表。 她嫁给了哈兹族某个贵族的继承人。 然而哈兹族和大辽的生活早就截然不同,北边苦寒缺水,生活条件不好,二公主虽然是公主,但驸马爷在当地有实权,完全不受公主管束。他还循照当地旧例,除了公主,另纳侧妻二人…… 二公主当年出嫁便是哭着上的马车,去了那边不出五年,香消玉殒。 三皇子是二公主的同胞兄长,想要接妹妹尸骨回家,然而一句祖宗礼法、一句出嫁从夫就把他打了回去,除了良妃和三皇子,无人在意二公主为何早早去世,生前过得好不好,死后想不想香魂归故乡。 作为亲生父亲的皇帝,中秋节前据说心情沉郁了半天,第二日中秋便喜气盈盈过节了。 夜风渐凉,屋顶上好久没了声响。 圆月缓缓西移,李正言似乎终于找到了安慰人的话:“殿下深受皇上喜爱,必然能留在京城。” 萧柳仰着头迎着月亮苦笑:“阿正,你事事听从吩咐,应该知道身不由己的苦闷吧。我比你更难的是,我的身份注定了我一生的背负,你能有逃开之日,我却一辈子都不能。” 李正言闻言,缓缓低头看过来。 萧柳也回头看他。 两人在半空中视线相接,未曾言语。 萧柳总觉得李正言虽然古板又像个隐形人,却总是能看出一些不一样的东西,说话言简意赅却往往直中红心。他的存在感淡得仿佛空气,但他却又将一切看在眼里。 对视中,萧柳仿佛看到了他眼中的情绪波动,转瞬即逝,好像是她眼花。 她收起了愁绪苦闷,重振情绪:“你还没说完你上次中秋怎么过的呢!你们阮南过中秋是什么样的?” 李正言回过头,看着脚下的皇城:“不是在阮南,是在野外,和几个师兄弟一起。没所谓过节,只是那天正好中秋,躺在地上,正好看到了当空的月亮……很大,很亮。” 萧柳好奇地问:“你们夜里还睡在野外地上?” ?李正言停顿了一下:“恩,训练。” 萧柳便问:“你们训练什么?” 李正言说:“什么都练。” 萧柳撇嘴:“无趣,你说得详细点啊。” 李正言想了半天,干巴巴地说:“练功夫、对抗、搏斗……练刀剑武器……还有野外搏斗的能力……练心性。” “心性?这要怎么练?你们师傅的标准是什么?” 李正言半天没回答,很久之后挤出几个字:“实战,冷静。” “哦――”萧柳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然后转了话题又问起赏月的事:“那你在野外看到的月亮是什么样的?” 李正言又是半天才回答,好像在回忆,又好像在组织语言:“没这么明亮,惨白,很冷……” 萧柳笑:“中秋的野外当然冷了,不是月亮冷,是你自己被冻到了吧!” 李正言点点头:“是。” 说到冷,萧柳自己也觉得冷了,缩了缩脖子:“阿正,你带我下去吧,我也冷了。” 李正言起身,扶着她走到上来的地方,揽住她的腰远路返回。 一到地面上,一群宫人就大松一口气一窝蜂冲了过来,对着萧柳嘘寒问暖,李正言仿佛隐形人一般再次隐身在了阴影里。 此后天气渐热,萧柳三不五时就让李正言带她去屋顶吹风,没有月亮就看星星,什么都没有就乘凉吃瓜,好不惬意。 这么干的次数多了,容妃自然就得知了消息,原主对自己宫殿的掌控不高,消息没法永远捂住。 萧柳也不怕,抱着母妃的腰说一说自己马上要出嫁,再也不能放肆过日子的委屈,容妃就没了脾气,一边教训女儿不够端庄,一边约束了两宫下人,禁止将此事传出去。 隔了几日皇帝来找容妃时,她就把女儿这桩“调皮”事似真似假地向皇帝告了状,皇帝大手一挥,表示“朕的女儿,怎样都可以。” 彻底没了后顾之忧。 这么过了一个月,四公主的婚事越来越近,宫里弥漫着大喜又繁忙的气息。 这天,东边的异姓王送给四公主的聘礼千里迢迢终于送进了宫中。 各家宗室全都过来观礼,看着异姓王的珍奇异宝啧啧称奇。 东边的异姓王为昔日陪着皇祖父打天下的曹家,东边近海,海上生意几乎都被这曹家包揽,可谓富可敌国,四公主原本是联姻异地,这些聘礼一来,有不少人反而眼红羡慕起来,觉得四公主嫁过去失去享福了。 其中就包括一直很有优越感的三公主。 萧柳从原主的记忆里便得知,这位三姐姐不是什么聪明人,虚荣、掐尖、愚昧、短视……就是命好,年纪不错,早早出嫁,还有一个皇帝白月光的娘。可谓避开了所有公主会遭遇的厄运,时也命也。 然而,虽然傻人有傻福,却也容不得百般作死,容妃早就恶狠狠记了她一笔,她却并不自知,还开始嫉妒四公主的夫家富裕优渥。 郑国公可是在朝中响当当的人物,哪里容得了一个公主儿媳的轻视嫌弃? 四公主还没出嫁,三公主那边先病了。 皇后打发了太医去瞧,并不太上心。各宫主位则直接忽略了这个消息,没有任何表示。 不是自己的女儿,妃子们本就没有义务关心,更何况皇帝这个亲爹都没有慰问一句,消息传进宫当日,皇帝兴致勃勃地带着郑国公、驸马爷出宫打猎去了。 三公主活得肆意张扬,到了这时,真实境况才体现得淋漓尽致。 原来从前人人忍让不是因为怕她,而是懒得和她计较,当初她张扬时大家当做看不见,如今她卧病,大家也当做看不见。 萧柳宫里,一早就得知了所有人的反应,絮儿一脸的大快人心,只觉得自家公主从前受得起如今可算出了一半。 萧柳说她:“把你脸上的表情收一收,还不至于。” 絮儿收了表情:“也对,这还远远不够呢。” 萧柳无奈摇头,却也不再和她多说。 抱剑站在边上的李正言看了一眼表情平淡专注手上书册的萧柳。 隔日,萧柳去给容妃请安,正好遇到容妃在吩咐人:“我近日不舒服,你去问问太医院,他们那儿还有百年老参吗?” 萧柳走近前,关心:“母妃身子不舒服吗?” 容妃笑着拉住女儿的手:“没有,不过备着以防万一。” 萧柳眼睛一转便猜到了一二:“可是三姐姐那需要人参?” 容妃诧异地看了她一眼,眼里漾上了笑:“小五如今越发聪慧了,不止她要,最近可能天气不好,各个宫里都需要人参补身体。” 萧柳看着容妃的笑,为三公主叹息,这是多么差的人缘,才会让整个皇宫都落井下石? 她摇了摇头,叫住了要出去的宫人:“母妃,别去了。” 容妃也没坚持,而是问:“怎么?” 萧柳淡然地笑笑:“她不过是个愚人而已,好的时候,满场看她笑话,她还以为是满堂喝彩;不好了,满场落井下石,她也不一定能察觉一二。已经有那么多人做了,母妃何必掺一脚?” 容妃看了看女儿,挥手让宫人退下:“好吧,听小五的。你说得也对,这满宫的人,她蠢得明显,心术的确不正,可还真没损害过我们什么。” 因为太蠢,什么招数到了母女俩面前都被看得通透。 容妃更高兴女儿的成长,从前像个天真小姑娘的五公主,终于有了自己的见地,也开始愿意接触这些人心鬼蜮的事了。 虽然很残酷,可这是所有女人尤其是宫中女人的生存法则。 没有成长的人是一路跟着原主长大、和原主心智相似的絮儿,回去后,絮儿便不明白主子为什么要替三公主说话。 三公主虽然蠢得陷害人都不会成功,可她那□□裸的恶意真是让人厌恶。 萧柳没有回答絮儿的话,反而看向李正言:“阿正,你说我为什么这么做?”
第130章 桃花约6 萧柳让李正言说,絮儿便以为主子是有什么更高明的计策,顿时一脸期待地看向没什么存在感的侍卫。 李正言握剑站在角落,见主仆二人都盯着自己看,这才慢慢地释放出存在感,看着萧柳。 “公主是觉得没有必要?” 萧柳笑:“为何没有必要?” 李正言扫了一眼满头雾水的絮儿,垂下眼低声说:“同是天涯沦落人。” 萧柳一怔,脸上的笑停住了。 她不过是试探李正言,却没想到他会说这么一句话。 天涯沦落人…… 竟是真的说中了她的心思。 萧柳不对三公主落井下石,核心出发点的确是这个。宫里五个公主,远嫁的、过世的、风光的、落魄的……其实命都是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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