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问也得不到最客观真实的答案。 于是,她转了话题,又了解了崔家的其他情况。 比如受害人都是哪房的,有没有共同点,崔家的亲眷和交友。 天南地北地聊,聊得一群女眷都发晕,她们从前深处后宅无所事事最爱闲聊,如今却发现,天外天的仙人居然比她们还能聊,一群人都说得口干舌燥,坐得腰肢酸痛,这位仙人还是那么清丽出尘,不见半点疲态,仿佛刚来一样。 有人暗自感叹,不愧是半只脚踏入仙家的修真之人,心中又安稳了许多。 紫堇了解完崔家的信息终于停下了话头,在众人松了一口气的目光中,被一个管家的年轻媳妇领路,在专为她准备的客房稍事休息,等着晚上再去捉鬼。 两人走到客房门前,一左一右两个丫鬟恭敬地为她们推开门,紫堇踏入门内,发现这客房看似普通,却内藏锦绣。 推门入内一眼看到的就是一副松下观棋图,两个衣袂飘飘的男子松下对弈,一个农夫打扮的男子站在一旁观看,农夫脚边的斧子,木柄已经腐烂。 图下是一只神兽互对吐烟香炉,炉里不知点了什么香,香调氤氲,每闻一次都觉得不同。 桌椅是金丝楠木,纱帐远看如烟霞,近看柔软又飘逸,一张雕工极精致的拔步床,床上不是百子图、不是富贵花,是弟子寻仙修行图…… 所有的东西,有价无市,而这些有价无市的东西又都正好和仙人搭边。 这个屋子,原主活了两世没见过,现在的紫堇都觉得开眼。 崔家果真是底蕴极深,家资丰厚。 然而对紫堇来说,这凡间本就灵气淡薄,她想修行最好身处自然之中,这些人工绘画、雕刻、调制的一切和仙人有关的珍品,其实对修仙之人毫无意义。 然而想到这一家子妇孺战战兢兢唯恐惹她不快,紫堇什么都没说,只面无殊色地在最空荡的一处榻上,盘腿坐下。 “你回吧,天黑之后我自会行动,府上平日如何,今日照旧。” 年轻媳妇连忙应下,恭敬地行礼离开。 她走了没多久,崔家再次传开仙人对那个“千金屋”无动于衷,又忍不住感慨了一句,果然是高人。 想必这点好东西都不在高人眼里。 高人紫堇在这个富贵屋子里试着修行了片刻,近乎于无的灵气加上她不怎么样的资质,结果那是相当于无用功,她没继续忍,直接身影一闪出了门,去琅琊城里逛了。 进城时由于急着见被她放了鸽子的崔家人,她几乎没留意城内情况,此时出来,才发现,怪不得崔家这么快就能布置出那个“仙屋”,这琅琊城,大半都是崔家产业吧。 走在街上,随意经过三家店,至少有两家招牌上有着同样的标记,那是崔家的家族记号,有这个记号的,代表是崔家这个“集团”的。世家大族都有如此习惯,紫堇这一路过来见过不少。但像崔家这样扎根深的,却是第一次见。 逛完琅琊城,天色还早,她又去了周边农村,琅琊城外有大片大片的良田,田里都有辛勤耕作的农民,还有一边帮忙一边玩耍的农家孩童。 紫堇找了个老人家询问:“老人家,我发现琅琊的良田真多,远远多于隔壁相似情况的章怀郡,这是为什么?” 老人家吸着土烟在田垄上休息,听到这话抬头,发现是个白净漂亮的年轻姑娘,立刻知道这是富贵人家小姐,忙说:“因为琅琊有崔家呀,我小时候,崔家就号召十里八乡的村民开垦荒地,这一年又一年下来,荒地都被养肥了,可不都是良田了?” 紫堇点头:“崔家竟还做了这些善事吗?” 老人家抽了一口烟,望着大片大片的农田:“崔家都是读书人,聪明啊。” “这些地都是老人家的吗?”紫堇又问。 老人摇头:“我就是个佃户。” 紫堇还想聊几句,老人放下土烟,卷了卷裤腿,已经直接进了农田开始再次耕地了。 紫堇看着老人的背影看了一会儿,又往别处走了走,去村子里坐了坐,看看风土人情,直到天黑了才回去。 崔府无人发现紫堇曾离开了大半天。 月上树梢,夜晚真正降临了。 崔家人,无论男女,立刻紧紧关闭了门窗,各房一家子全都挤在一起,但又不敢保持太近的距离,怕一个被鬼暗害,其他人无意识就被传染了。 就这么到了这一年来崔家最恐惧的时辰――子时。 崔家二房孙辈崔科劲的院子渐渐被一股浓郁黑气笼罩。 崔科劲早就躺在床上半年多了,眼看着就要死去,院子里除了他都是女眷,不是他的夫人便是小妾,孩子也有,不过最大才五岁,皆是女儿。 由于院子里都是女人,崔科劲的夫人牛氏虽然和众人一样紧张,却比其他人都好上许多,毕竟他们房里,已经找不到崔科劲之外的第二个受害者了。 天黑之后,大家都在熬时间,牛氏觉得自己概率小,熬着熬着就在榻上睡了过去。 这一睡,即便意识偶有清醒,却怎么也无法真正醒来,身体根本不受控制。牛氏觉得自己在做梦,但又好像是真的。她梦到自己从床上起身,第一次顺着心头的情绪,狠狠砸了新婚时置办的卧室妆奁,又冲出门去,第一个先刮花崔科劲宠妾柳娘的脸…… 冲天黑气从崔科劲这一房而出,虽然高人让大家一如往常,但大家真不知道往常是什么模样了,纷纷跑出来站在远处查看情况,尤其崔科劲的生母,冲到了最前方,在院门前哭得仪态尽失,大声呼喊着“紫堇姑娘救命!” 一片混乱间,冲天黑气突然像遇到了什么阻碍,一会儿猛烈一会儿扭曲淡去,非常不稳定。 肉眼可见的鬼气受阻,在场众人不约而同想到了紫堇。是紫堇姑娘去了吗?! 是的。 紫堇已经已经站在了宠妾柳娘的房前,手一挥,一张黄符飞去,张牙舞爪的牛氏便仿佛被挡在了一层透明墙外,不管她怎么挥舞双手、踢腿,都不能寸进半步。 妾室柳娘吓得脸色雪白,软倒在地。 紫堇看着计划受阻而猛地癫狂的浓烈黑气,唤它:“我知你有冤屈,今日我既然来了,必为蒙冤之人讨回公道,无论人鬼精怪,谁对我就帮谁。但是你若继续害人,纵然还不曾夺人性命,身上的罪孽却也积攒得差不多了,何必杀敌一千损己八百,值得吗?” 鬼气发出幽幽的哭声,整座宅子都清晰可闻,崔家人有的吓得抱团尖叫,有的仿佛吓破了胆呆愣愣傻在原地,有的哭得比鬼还大声…… 紫堇的眼前,黑气偶尔凝聚成一个人形又很快消散,似乎对她的话并不太信任,心存犹豫。 紫堇并不催促,耐心等着。 人说,鬼哭狼嚎,鬼哭的声音真的极其难听又渗人,但紫堇面无改色地安静听她哭着,直到哭声渐弱,一个女鬼面带厉色地露出身形。 “你是天衍宗的弟子,当真会帮我不偏袒崔家?崔家不是有祖宗成了仙吗?天道不公,这样的人家凭什么有人能成仙,而我们却要像猪狗一样艰难求生!” 紫堇说:“我是天衍宗的弟子,所以我更要站在天理公道这一方,若我做了有违天理的事情,又怎么能成仙?崔家祖宗成仙距今已有千年,崔家也是因此发家,后辈子孙如何仙人又如何了解呢?你只管说你为何化为厉鬼残害崔家人,身上有什么冤屈便是。” 女鬼眼神呆滞了一会儿,似乎在思考她说的话。 紫堇依旧十分有耐心。 她最熟悉这样的女鬼了,每一次遇见的执念之魂都多多少少有眼前女鬼相同的特点,被仇恨、情绪、执念遮蔽了所有理智,只剩下一个念头支撑她们永远留下。 紫堇的态度让女鬼觉得很舒适,这是一种包容与尊重的态度,女鬼生前都难遇到一次,这一次遇到了,便忍不住想相信她。 “我叫花丫,是琅琊山下西山村的农家丫头。三岁那年,村里闹灾荒,地里收成非常差,我家交不起税赋,只好把唯一的两块良田卖了,卖给了崔家,换钱交税。崔家买了我们左邻右舍半个村子的地,从此我们就成了崔家的佃户。” 花丫一家人口很多,本就需要不少口粮,偏偏地没了,只能租崔家的地交租种地,每日起早贪黑,一年下来六成交佃金,四成到手。这所谓的六四分并不是按照每块地的实际产出,而是按照崔家定下的标准。 ――这一点,今天紫堇已经听说了。崔家给土地分成甲乙丙三档,每档定了一个中等偏高的标准,不管佃户收成如何,每年都要交这么多佃金,少了就可能面临下一年无地可租。 花丫一家便是连续三年收成低于标准的人家,于是每年纵然干得直不起腰,最后到手甚至不到三成,这点收成,全家顶多不饿死,旁的什么都不能有,遇上年成差的,情况更糟糕。 七岁那年,花丫家再次遭遇了意外冲击。当时县里组织劳役,上一回劳役,花丫大伯拿钱抵了,但是这次轮到花丫父亲时,家里境况大不相同,佃户温饱都难,哪有余钱存下。花丫爹只好去服役,没想到去了没多久便重伤回来,只能躺着喝药。 但是普通农人哪里吃得起药,没过多久,正逢崔家采买七岁以下小丫头,正好卡了年纪的花丫便被家人含泪卖进了崔家。 “做个崔家的丫头有吃有住有月银,总比在农家饿死强。”花丫的娘亲如此安慰女儿和自己。 花丫也这么觉得,进了崔家便老老实实学规矩,学做事,虽然崔家小丫头并不能真的吃饱睡好,但比家里的确强很多,花丫便定了心,想着自己好好干,就算不能赎身,攒了钱给爹娘改善生活也是好的。 但没多久,花丫的爹还是因无钱治病去世了。花丫的娘成了寡妇,带着一双儿女生活,失去顶梁柱的家庭越发贫困,花丫的月钱勉强让他们不至于饿死。 为了府外的家人,花丫干得很勤快,学得很机灵,容貌也随着年龄渐渐出挑。 在一次主子们挑选丫鬟时,她被崔科劲的母亲――宋姨娘挑中,留在身边做事。 花丫依旧老实做人,踏实做事,十分勤勉,获得了宋姨娘的赞赏与提拔,还涨了月钱。 但做宋姨娘贴身丫鬟没多久,她就被崔科劲看中,从宋姨娘这要了花丫,在书房伺候。 花丫不想去,她好不容易成为宋姨娘的贴身丫鬟之一,干得好好的,去了少爷院子却是人生地不熟,从头做起。 但她的命从来不由她。 花丫去了崔科劲的书房。 崔科劲经常在书房处理内务。所谓内务指的是崔家产业相关的事项。崔科劲是庶子,才能不算高,没法科举做官便领了府上的差事做着。他管的,正好是崔家名下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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