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 也不夸一夸? 谢知非食指和拇指一捻,很不甘心道:“我走后,你要敢坐起来,以后别想使唤我。” 晏三合轻轻阖了一下眼睛,心想:高低有点丧权辱国。 谢知非起身,朝朱青瞄一眼。 朱青忙道:“爷放心,打听夏才人的人,年前一定回来。” 谢知非这才把目光看向朱远墨:“朱大哥,我们赶紧走一趟吧!” “等下。” 晏三合叫住两人:“朱远墨,事情怕得从头查起,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三月的时间已经没剩下几天了。” 朱远墨点点头。 他最忧心的,就是这桩事。 “做好心里准备。” 晏三合眼中含着一抹愧疚:“我们俩每人一滴血,谁也逃不掉。” 这话一落,除了朱远墨外,屋里余下人的脸色,都变了。 晏三合这会伤得连坐都坐不起来,若是再少一滴血,这身子该虚成什么样? “小裴爷。”晏三合唤。 “啊?” “百药堂有什么大补的药,我能吃?” “还魂丹给你一颗,你要不要!” “咚——” “咚——” 小裴爷头上同时挨了两记毛栗子。 谢知非收回手,看着同样收回手的李不言,冷冷道:“下回他再说这种屁话,你上三路,我下三路。” 李不言“嗯”一声:“不脏三爷的手,都我来!” “……”小裴爷抱着头,一脸委屈。 你想谋杀亲夫啊! …… 三爷和朱远墨去的快,回来的也快。 “晏三合,沈炎德的原话是……” 谢知非:“别看她给人落针很痛快,让她缝个纽扣都缝不像。” 这就确定了沈杜若不会针线,那下面就只等两件事—— 一是等打探夏才人的人回来; 二是朱远墨哪天测出了吉,好让朱青和李不言夜探汉王府。 晏三合伸出手,对朱远墨痛快道:“早割,好让我早些恢复,这个心魔还有得查。” 两滴血,一张符。 晏三合又陷入了昏睡; 朱远墨则一夜白头,走路时连背都有些佝偻了。 朱老二,朱老三这时才发现,他们的大哥为了不让朱家人都死绝,竟然用自己的寿命做阵。 兄弟二人震惊之余,只有偷偷抹泪。 晏三合是在腊月二十三那一天,才悠悠转醒。 醒来后发现,床前两个男鬼,一个女鬼,都蓬头垢面。 一问才知道,自己竟然昏睡了好些天。 这是前所未有过的事儿。 更让她震惊的是——这么多天,朱家人就夜探汉王府这一件事,测出来的永远都是凶。 “爷!” 朱青提议:“小叫花在王府附近转悠了这么些天,根本没有发现那个人,不能再等下去了,就除夕夜动手吧!” 谢知非沉吟着不说话。 除夕夜宫中有夜宴,除太子、太孙外,所有留在京中的王爷,都会携妻儿入宫赴宴。 汉王不在府里,防备多少会松懈一点,这是其一; 其二,除夕夜大过天。 世人可以不过寿,但一定会过年,那些暗卫,明卫也不例外,一年忙到头,这一天定是会歇着的。 “三爷,还磨蹭什么?” 李不言只要晏三合醒过来,就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朱青说得对,除夕夜是个好时机,过了这个村,就没那个店了。” 谢知非没有回答,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平静地看着晏三合。 “你发个话吧!” 晏三合摸摸脑袋,发现上面原本缠着的纱布没有了。 “就除夕夜,朱青和不言进府,黄芪和丁一在外面接应,如果被人发现……” “如果被人发现,就一个字:逃。” 谢知非接过话。 “除夕兵马司要巡夜,我会在汉王府附近布下人,一旦有风吹草动,掩护你们逃走。”
第688章 除夕 永和十七年的除夕,如约而至。 晏三合在床上躺了近一个月后,头一回被允许下床。 院子里的天地,只有方寸。 她静静地站在屋檐下,望着远处灰蒙蒙的天,听着雨滴打落在青石砖上的声音,良久,微微蹙起了眉。 记忆中,云南府的除夕,从来没有下过雨。 祖父晏行会比往常起得更早一些。 洗漱、早饭后,他便钻进书房开始写春联。 等她起床的时候,院子里已经排了一长排的人——都是来求春联的人。 肖老太婆总是排在第一个,用她的话说,男人早上起来的第一泡尿撒得最远,第一副字也应该最有手劲。 求到春联后,肖老太婆从不肯痛快离去。 她大字不识一个,不得请晏先生好好解释一下,这年这副春联的寓意。 晏行解释的时候,这老太婆一双贼溜溜的眼睛直往他身上瞄。 脸也瞧,身也瞧,就连脚下穿的鞋子,她都得偷偷瞄上好几眼。 瞄不完,人不走,厚着脸皮说刚刚耳背,劳晏先生再说一遍。 晏先生一记冷眼瞧过去,肖老太婆嘴一抿,委屈呢:“大过年的,晏先生就不能让我顺一次心吗?” 不等晏先生说话,她又咧开嘴,没脸没皮的凑近了问,“又一年了,先生考虑的怎么样啊?” 晏行仿佛什么也没听见,一整衣襟,面无表情道:“下一位!” 肖老太婆只得嘀嘀咕咕往外走,“男人哟,瞎哟,好女人都瞧不见哟。” “肖老太婆,你算哪门子好女人?” “也不撒泡尿照照自个。” “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院子里的起哄声,一声响过一声。 “我呸!” 肖老太婆冲他们啐一口,扭头冲书房喊得起劲:“晏先生,我再给你一年时间好好考虑,明年你不能伤我的心哟!” 明年继续伤; 后年接着来! 后年继续伤; 大后年接着再来! 连晏三合都看不下去了,“祖父,干嘛不把话挑明,让她死了这条心。” 晏行沉默良久,“留点念想,她能多活几年!” 晏三合无声闭上眼睛。 此刻,肖老太婆一定也会去他们的宅子转转,只是宅子里的人,都不在了。 今年,乡人们门上的春联,由谁帮忙写呢? 他们和肖老太婆一样,一定都很想念那个话少的晏先生吧。 其实,她也想了! …… 谢知非撑着伞走进院里,一眼就看到檐下的人。 那人半阖着眼睫,神情有些悲伤。 他咳嗽一声。 晏三合猛的睁开眼睛。 他怎么来了? “来发个压岁钱。” 谢知非走过去,把伞交给闻讯而来的汤圆,从怀里掏出两串钱,“一个你,一个兰川,压压岁。” 汤圆喜滋滋的向三爷道了谢,给兰川送过去。 “三爷,我的呢?”李不言抱着胸,面色不善地看着谢知非。 “你的啊……” 就在李不言以为他要说出“没有”时,这人变戏法似的,掏出一个福袋。 “清凉寺的福袋,亲自去求的。” 李不言一脸不屑的接过来,扔下一句“稀罕”,便扭头走了。 转眼,屋檐下就剩下两人。 站了片刻,晏三合目光轻轻往边上一看,不想,正对上男人那双黑亮的眼睛。 谢知非眼底深处含着笑,“说吧,我们的神婆要什么压岁?” “自然是三爷给什么,我就拿着什么。” “我这个人,你觉得如何?” “……又不能辟邪。” 晏三合眯起眼睛,故意损他:“也就小嘴甜一点。” 谢知非:“嫌弃?” 晏三合:“嫌弃。” 谢知非:“不要?” 晏三合:“不要!” 谢知非手伸进怀里掏了掏,掏出来一本薄薄的书,“这个呢?” “什么?” “自己看。” 晏三合伸手一翻,惊住了,竟然是一本东晋朝王珣的《伯远帖》,而且是真迹。 这帖被历代书法家视为稀世珍宝,晏行生前曾说,他此生最大的遗憾,就是从未见过伯远帖的真迹。 “你从哪里弄来的?” “就说要不要吧?” 晏三合激动的差点咬到舌头,“要!” “丫头啊!” 谢知非长长叹息一声,食指在晏三合已经愈合的伤口上,轻轻一点。 “来年一定平平安安,无病无灾。” 晏三合看着他,眼眶慢慢泛红。 “哟,这是被我感动了?” “没有。”她别过脸。 “没有就好啊。” 谢知非低头看着她,眼里有摄人心魄的柔情。 “记住自个的身份,神婆就得心狠心硬,不能三言两语就被我这张小甜嘴给迷惑住了。” 晏三合脸腾的就红了。 谁迷惑住了? 才没有! 这时,只听小甜嘴喊:“朱青。” 朱青在墙边等了很久,听到三爷的唤,赶紧打伞走过去。 “晏姑娘,打听夏才人的人回来了。” 屋檐下的旖旎气氛,瞬间散得干干净净。 晏三合敛了神色,“都打听到了什么?” “分两拨人,一拨去了她的山东老家,另一拨则去了她在北地的外祖家。” 朱青:“永和一年的重阳,山东登州府的夏家遇到劫匪,家中洗劫一空,十九口没有一个人活下来。” 晏三合眯起眼睛,“什么样的劫匪?” 朱青:“打听不出来。” 晏三合皱眉:“死了十九口人的大案要案,没有官老爷查案吗?” 朱青:“有,据说官老爷一拨一拨的,还来了不少。” 晏三合:“可有结果?” 朱青摇头:“到现在都是个悬案。” 十七年过去了,这么大的案子还没有破,晏三合陷入了沉默。 “晏三合,这桩命案,要不要听听我这个五城指挥使的想法?” “要。” “匪有匪道,一般的劫匪只求财,不伤命。而这种灭门惨案,要么是仇家寻仇,要么……杀人灭口。” 谢知非目光一垂,低声道:“什么事情,值得把夏家十九口人都杀了?” 晏三合抬头,与他的目光碰上,两人的眼底都闪动着一丝了然和清明。 晏三合收回视线,又问道:“北地的外祖家呢,有没有查到些什么?” 朱青:“夏才人的母亲是白氏,白氏有个隔了房的堂妹,嫁给了当地一个姓沈的木匠,赵王在北地建府时,沈木匠在赵王府做了整整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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