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开口,声音和缓。 “她到哪里,我就想跟着她,夜里也想睡在她身边。可我是太子,太子从小就得一个人睡,谁也不能亲近。 有天夜里打雷,我吓得哇哇大哭,叫嚷着要母后,内侍把我抱到母后的寝宫,那一晚,是我此生睡得最好的一晚。 醒来我便想,等以后我有了孩子,一定不让他们单独睡。” 晏三合听得入迷,“后来呢?” “后来你娘怀你,我心里盼着是个女儿。” 他笑了一下:“女儿就没那么多的规矩,你娘那会一定离开了,我就想把你带在身边。 夜里冷了,替你盖盖被子;热了,替你打打扇;打雷了,替你捂捂耳朵,可别惊着了。” 晏三合的泪水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我这辈子,做错过很多的事,错得最离谱的,便是那一晚,没有狠狠心推开她,以至于把你带到这个世上来。” 他手上没有停,还是低着头,眼里的神色不明。 “我既没给你一个好身体,也没给你一个能遮风挡雨的家,让你在外头颠沛流离了十八年。” 他手上一顿,“孩子,你该怨我。” 晏三合的泪,滚滚落下。 “我不仅没给你盖被、打扇、捂耳朵,我连你第一次笑,第一次开口说话,第一次走路,第一次发脾气……也都错过了。” 他低垂的颈脖,弯出一道脆弱的弧度。 “我想教你琴棋书画,想把你背在背上,十五看灯,中秋赏花,想每年热热闹闹替你庆个生,想让你娘放心在外行医……” 他默了默,口气里有说不出的愧疚。 “我一样……一样都没有做到。”
第748章 爹爹 “人这辈子啊,自己受点委屈,受点罪,忍忍就过去了。可孩子受的委屈,受的罪……” 他脸色忽然一下子变得很苍白,似乎有些咬牙切齿。 “总也忍不下去!” “我没受什么委屈。” 泪眼朦胧中,晏三合轻声开口。 她没有说真话。 她其实很想抱着他痛哭一场,告诉他这些年来受的冷眼冷语; 告诉他,有人嫌弃她的出生,觉得她配不是他们的孩子; 告诉他,每一个年节,她都羡慕别人家热热闹闹。 告诉他,一个没有根的人,是多么的孤单可怜。 但她什么都没有说。 伶仃了十八年的黑眸里,第一次有了爹,有了娘,有了亲人,她的心满满当当,哪还装得下那一点委屈。 他似乎一点也不意外晏三合会这么说,连头也没抬道:“没受委屈就好啊!” 声音有了哽咽,像是在压抑着什么。 晏三合发现他一刀一刀下得格外用力,以至于握刀的手指都红了。 “你刻哪两个字。” 她不想让他担心,故意岔开了话题。 “陶陶。” 他最后一刀落下,长吁一口气,对着玉佩吹了吹,又拿出帕子仔细擦擦,递到她手上。 “你收着。” “陶陶两个字……” 话刚起了个头,梁氏端着盘子走进来,笑眯眯道:“来,尝尝,刚炒的,香呢!” 晏三合把玉佩往怀里一塞,捻起一片,塞进嘴里,抿了抿,确实香。 “这能入什么药?” “连吃七七四十九天,能治过敏症。” 梁氏把盘子往她怀里一塞,“你们俩把这一盘分了吃,我去把酒坛抱来。” 晏三合不明白,“这东西要用酒送服吗?” 梁氏一本正经地点点头,“是啊,还必须是十八年的陈年老酒。” 很快,酒坛抱来。 打开,香气四溢。 他起身倒酒,只倒两碗。 一碗放在自己面前,一碗放在晏三合面前。 他抬起手,摸着晏三合的头,含着笑,低声说,“我的女儿,长大了。” 我!的!女!儿! 晏三合的眼泪涌出来。 他唇动了动,似乎想安慰,又不知道要如何安慰,半晌,叮嘱道:“以后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活着。” 说完,他端起酒碗,大口大口喝下去。 喝得猛了,酒顺着他的嘴角流下来,落在胡须上,落在衣衫上,落在他千般舍不得,万般舍不得的心上。 “放心,我一定好好的。” 晏三合含着泪,总他莞尔一笑,学着他的样子,端起碗,大口大口喝下去。 最后一口喝完,刚要说话,酒碗“砰”一声裂成两瓣。 身后涌出一股巨大的力道,将她用力的往后拉,再往后拉。 这么快就要到说再见的时候? 可她还有很多很多的话,没有说出口呢? 她还没有朝他们磕上三个头; 还没有堂堂正正喊一声爹爹,叫一声母亲; 还没有朝他们撒娇,朝他们耍赖,把头依偎在他们的怀里呢; 还没有叮嘱他们,下辈子一定要再来的,一定做个普通人,家长里短。 这时,只见梁氏拎着裙角,拼了命的追出来,冲她撕心裂肺的大声叫喊: “我的儿啊,母亲对不住你,别恨啊! 将来到了婆家,谁敢欺负你,你就狠狠欺负回去,不要忍,忍一回,回回忍,就翻不了身了。 你得狠一点,得狠一点呐!” 她追不动了,停下来喘了几声粗气,又奋力喊道:“要开心,要开开心心的活着。” 晏三合的眼泪,一瞬间决了堤。 她突然想到诗经里有句诗:君子阳阳,共乐只且;君子陶陶,其乐只且! 所以,陶陶是他给她的字。 他盼着她的女儿,一生无忧无虑,和乐舒畅! 她突然想到了。 埋在桂花树下的酒叫女儿红,三亩田的糯谷才能酿成三坛女儿红。 当女儿呱呱落地,她的父亲就会把酒仔细装坛封口,深埋在桂花树下。 待女儿十八岁出嫁之时,这酒作为陪嫁的贺礼,送到夫家。 没事的时候,她的父亲就会到桂花树下踏几脚。 踏几脚,是将心事掩埋。 女儿啊,爹爹舍不得你呐! 巨大的吸力和巨大的悲伤,一道淹没了晏三合。 她挣扎着,嚎啕大哭着,对着越来模糊的两个人影大声高喊: “爹爹,母亲,别扔下我!” …… “咔哒——” 黑夜中,谢知非直直的从床上坐起来,表情一片空白。 刚刚耳边传来什么声音? 很清晰的一声。 好像有什么东西重重落下。 这时,门吱呀一声推开,朱青拿着烛火走进来。 “爷,你刚刚有没有听见……” “谢五十,谢五十……” 呼天抢地的声音,淹没了朱青的。 小裴爷像道箭一样冲进来,把朱青往边上一掀,伸手揪住谢知非的前襟,语无伦次道: “你,你,声音……刚刚听到了没有。” 谢知非沉默地看着他。 “你没听到?” 小裴爷急死了:“咔哒一声,太清楚了,就在我耳边,吓得我都……” “我也是被吓醒的。” 谢知非手指着朱青:“还有他!” 这么说,是都听到了? 裴笑脸色变了几变,松了手,“你,你觉得是什么声音?” 谢知非捏了几下鼻梁。 这声音他记忆犹新,和当初父亲替晏行点香,心魔解完,棺材合上的声音一模一样。 “我觉得可能,应该是棺材盖上的声音。” “乌鸦的心魔解了?” 空气瞬间凝固。 没有人回答小裴爷的话。 连谢知非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刚刚说出口的话。 心魔怎么可能解这么快? 谁是点香人? 难道不是老皇帝? 良久,谢知非朝朱青看过去:“立刻去趟朱府,看看冰窖里有什么变化。” “是!” 朱青转身就走。 只是刚走片刻,他又很快折回来,神色异常的凝重。 “三爷,端木宫刚刚送来消息,太子和太孙在一刻钟前,被叫进了宫里。” 现在? 进宫? “同时被叫进宫的,还有整个太医院的太医。” 朱青走到床前,压着声道:“殿下让三爷在外头看着点。” 这话一现,就像油锅里倒进了一盆水,把小裴爷这口锅直接炸得跳起来。 “这,这,这……” 谢知非想着那盘旋在皇宫上空的乌鸦,心也直往下沉。 他一掀被子,起身道:“让丁一去朱家,朱青你跟我去兵马司。” “我,我呢?” 裴笑扯住谢知非的袖子,慌了,“我干什么?” 谢知非指了指皇宫的方向,凑近道:“也回衙门准备准备吧。” 华国规矩,皇帝驾崩,在京的寺庙道观的钟,要敲三万下。 裴笑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谢知非。 难道,真的要变天了? — 第四个心魔到今天,正式写完,第五个心魔正式开始。 这也是最后一个心魔。 昨天没有更新的原因是写得不满意,写了三个版本,一个比一个差,自己急哭了。 这个心魔要共情的感情太多,最近又是连续的高潮和情感迸发,好像力气都用光了,最后一点就觉得有些力不从心。 这两章已经尽力,希望没让你们失望。 第四个心魔的回忆比较多,所以节奏有一些慢,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因为太子一案中几乎所有的当事人,都不在了,而且它在整本书里,起到一个承上启下的作用,很重要。 第五个心魔,篇幅会短一些,节奏会快一点,走情节,该填的坑,都会填上,所有人的感情,都会有归宿,也会有一个很大的反转。 愿意陪着我再走一程的,就勇敢追下去,努力不辜负你们! 如果觉得追书太累,就等完结了再来看! 辛苦你们!
第749章 山崩 皇宫。 沉重的朱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 太子赵彦洛被两个宫人架着,跨进了高高的门槛,又架着上了辇车。 宫里来人催得急,他身子胖,腿又跛,仓促之下,领口的扣子都没顾得上扣。 堂堂一国太子,怎么看都有些狼狈。 赵亦时提着衣角,快步跟在辇车后。 他身形挺拔,穿一件灰蓝色云翔衣衫,即便脚下飞快,身形还是稳稳当当。 只是静默容色中,有一抹浓浓的担忧。 汉王事败后,陛下心情的确不好,却也没听说身子骨出问题,前几天太医请平安脉的时候,还好好的。 心里一急,赵亦时脚下便快起来,几乎与辇车并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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