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三合一遍一遍的回味着这句话,连谢小花何时离去的,都浑然不觉。 这话显然不太对,尤其是“值了”两个字。 “值了”的反话,是“不值”,这两个字有一个共同的前提是——付出。 付出了什么,得到了什么,于是就值了; 付出了什么,没有得到什么,所以不值得。 那么,谢道之到底付出了什么呢? 仅仅是那一大笔钱吗? 晏三合去濨恩堂的路上,脑子里想的都是这个问题。 濨恩堂里,一片静悄悄。 丫鬟见是晏姑娘,抹抹泪迎上前道:“老太太哭累了,刚刚睡着,晏姑娘堂屋里坐坐。” “不了,你和老太太说多保重身子,我回头再来看她。” 晏三合走出院子的时候,扭头往老太太住的东厢房看了一眼。 杨氏就这么一个独子。 母子二人相依为命走到现在,已经走到了荣华富贵的最高处,一辈子都快走完了,没想到还要白发人送黑发人。 精明算计有什么用? 锦衣玉食有什么用? 到头来,还是个可怜人! “不言,我们回去吧。” 李不言扔掉咬在嘴里的一截青草,走到晏三合身边,低声道: “三爷那头,要不要再去看看,我远远瞧着他的样子……” “谁都宽慰不了他,我也一样。” “为什么?” 晏三合眼神幽暗:“因为我们都没有身在其中。” 因为,我们都不是他! …… 二人悄无声息的来,又悄无声息的走。 走到正门口,一抬头,门槛里、门槛外的人都愣了愣。 朱青退后行礼:“晏姑娘,李姑娘。” 李不言:“你怎么来了?” 晏三合:“你总算来了。” 李不言看看晏三合,闭嘴不说话。 晏三合从怀里掏出荷包,“麻烦替我交给三爷。” 朱青眼眶倏的泛热。 晏姑娘刚从灵堂来,什么东西不能亲自交给三爷,非得他转交? 她是怕三爷拒了自己,才想出这个法子。 “顺便帮我带句话给他。” 晏三合轻柔开口:“就说我不管账,以后账都交给他管。” “是!” 朱青接过荷包,退到一旁,让晏三合她们先走。 晏三合另一只脚跨过门槛,“不言,你先去牵马。” “好!” “朱青,你过来。” 朱青跟晏三合到墙角边:“晏姑娘还有什么吩咐?” “你相信你家老爷,会自尽吗?” “我……” “我不相信!” 晏三合捂着嘴,迅速道:“帮我做一件事,想办法问一问你们家二爷,他爹这几个月有没有大笔的支出是从他的账上走的?” 朱青掀开眼皮看了晏三合一眼,不想晏三合也正抬眼去看他。 四目相对,朱青心里一震——要怎么形容晏姑娘的眼神呢? 里面什么悲伤,什么担忧都没有,只有两簇光,很亮,也很坚定,好像没有什么能难倒她一样。 “晏姑娘放心,交给我。” 这时,李不言牵过马,问道:“回别院吗?” 晏三合快走几步下台阶:“不,去驿站找韩煦。” 李不言微微一愣,“韩煦你还记得?” 晏三合:“不敢忘了她。” 李不言把脑袋凑过去:“找她做什么?” 晏三合在她耳边低语:“求她帮着查一个人。” 李不言:“谁?” 晏三合:“严喜!” 李不言神色一变。 事情不都过去了吗,怎么还要查他?
第888章 白发 太子的吊唁,让谢道之的死,蒙上了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也有嗅觉灵敏的人,察觉到了深水里的异动。 谢道之官居内阁,身上还领着别的差事,都是要职。 人死了,差事空出来,谁会上位? 谢家老大在翰林院,谢家老三在兵马司,父亲死了,三年丁忧免不了,一个萝卜一个坑,这两人的坑又有谁来填上。 谢知非没跟着大哥去迎太子的驾,却在太子的暗示下,不得不送一程。 赵亦时看着谢知非消瘦苍白的侧脸,满目心疼。 “我既替不了你伤心,也替不了你悲痛,你身子不好,自己要保重。” 谢知非无声点头。 赵亦时停下脚步,“以后的事不要担心,有我在的一日,就有谢家好的一日。” 谢知非没有想那么远,但还是被短短的几句话暖了心。 “怀仁……” 一开口就是哽咽,听得赵怀仁心头一悲,手摸上谢知非的后背,轻轻揉几下,像兄长在耐心安抚着自己的弟弟。 “听说黄泉路、鬼门关都是极阴、极寒的地方,也不知道他穿的那点衣裳,挡不挡风,抵不抵寒?” 赵怀仁被他说得眼泪都出来了,再忍不住,手轻轻一压,将谢知非的头压在了自己的肩上。 这般亲昵,让四周驻足偷看的人暗暗吃惊。 死了一个谢道之,这谢家根本倒不了,瞧瞧,太子对三爷多好啊,将来太子上位,谢家的荣华富贵只怕更上一层啊! 送到门口,目送太子坐驾离去,谢知非扭头回府。 上了几个台阶,不知为何腿下一软,一只大手扶上来。 谢知非目光缓缓看过去,声音低低地压在沙哑的嗓子里:“你怎么来了?” 朱青惴惴不安地看了三爷一眼,掏出荷包,“晏姑娘让我给爷送来。” 谢知非接过荷包,捏了捏,“她什么时候来的?” 朱青:“刚刚。” 谢知非抹了一把脸,喃喃:“我竟没有看到她。” “她还有一句话,让我告诉三爷,她说她不管账,以后账都交给爷管。” 谢知非怔愣片刻后,别过头,喉结轻颤。 朱家和乌鸦的心魔解完,他去木梨山接晏三合。 为了哄她,他故意和明月、单二一他们赌钱,赢的银子统统给晏三合保管,还厚颜无耻地说这是他以后的老婆本。 她现在把银子还回来,又说那样一句话,是在告诉他: 你还有我! 好像碎了的心,被拼凑在一起;好像游荡的魂,重新有了归处; 谢知非抬眼看着朱青,看了半晌,哑声道:“去灵堂帮忙吧。” 朱青先是习惯性的“嗯”一声,然后微微一愣,接着眼泪唰的流下来,最后喉咙里压不住的,发出阵阵的呜咽声。 这一刻,他游荡的魂,也终于有了归处。 …… 太子的车驾并未回端木宫,而是直奔皇宫而去。 新帝此刻刚刚沐浴完,手里拿着一本奏章,坐在铜镜前任由内侍栉发。 正值夏日,他身子又胖,仅仅坐着就是一身一身的汗。 偏偏龙袍厚实,领口系得密不通风,一个早朝下来,里衣已经湿透,不沐浴,身上的味儿大。 “陛下,有根白发老奴帮您拔了。” 新帝的眼光从奏章上挪开,“拿来我瞧瞧。” 一根白发落在他掌心。 新帝看了半晌,忽的冷笑一声,道:“朕记得,谢大人未满五十吧?” “再有几个月好像就满了。” 新帝冷哼一声,手一翻,白发无声落地,“人和这白发有什么两样,碍眼了就得拔去。” 话落,外头有人回话。 “陛下,太子在殿外等着。” 新帝把奏章一扔,淡淡道:“请他进来吧!” 赵亦时进殿,朝皇帝行礼,等半天不见皇帝喊起,不由抬头去看。 新帝冷眼凝视着他,“听说太子去谢家吊唁了?” “是!” “好好的,谢大人为何要死啊,太子?” 赵亦时本来想瞒下,但事到如今肯定是瞒不住了,只得硬着头皮道: “谢大人愧对郑家,愧对老将军,所以才……” “愧对?” 新帝语气似乎颇为吃惊,“……他哪里愧对?” 赵亦时:“他怕陛下重蹈废太子的覆辙,牺牲了郑家和郑老将军,为陛下保住了当年的太子之位。” 新帝长眉一挑,立刻接话道:“也保住了你的太孙之位。” 赵亦时只觉得胸口郁闷到了极点,心中冷笑一声道:“是!” “那他应该是忠臣呢,还是佞臣?” 新帝语气森严:“朕该赏呢,还是罚呢?” 赵亦时把身子伏了下去:“是忠、是佞;是赏、是罚,一切全凭陛下做主。” “朕做主?” 新帝突然大怒起来,抄起奏章砸向地上的人,“朕能做得了你太子的主?” 赵亦时浑身一颤,咬咬牙,抬首道: “既然做不了,那就请陛下赐谢大人一个忠臣,若没有他,大约就没有我们父子二人的今天。” 新帝没想到太子会把话说得如此透彻,一张脸变了脸色。 赵亦时却没有收口。 “先帝教导儿臣,做人不能忘本,恩者,报恩;仇者,报仇,不可使亲者痛,仇者快!” 新帝怒到极致,反而笑了。 “太子搬出先帝,是在教朕做人吗?” “儿臣不敢。” 赵亦时眼中闪过一点泪光,一个字一个字的咬道:“儿臣只是想求陛下,求陛下成全谢大人的一片忠心。” 说罢,他再次深深伏下去。 新帝锐利的目光落在太子的脊背上,怒意却尽数压进了喉咙里。 良久,他冷笑道: “既然太子都说了,谢大人保住了朕当年的太子之位,是恩,朕自然得成全他的一片忠心。” 赵亦时抬头,脸上露出一点欣喜。 “但太子对谢大人算计老将军一事瞒而不报,于公,无视朝廷法记;于私,目无尊长,当重罚。” 新帝嫌恶地看他一眼。 “罚太子拿出半年俸禄,把郑家倒塌的围墙砌上去,算是替先帝恕了罪。” 欣喜一点点褪去。 “是!” “砌完,太子去守半年皇陵。” 赵亦时不敢置信地看着皇帝。 皇帝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迸,“替朕在祖宗跟前,也恕一恕罪!” ———— 昨天主打一个走背运。 去医院看病,出来大雨,好不容易等雨小了一点,电瓶车浸水启动不了。 等救援等了半个小时,死活不来,只能淋着雨推着车找修理的地方,推了几公里,才找到一个小铺子,把我累惨了,大半天的时间就这么折腾没了,只能请假断更。
第889章 告别 皇帝的口谕,是在谢道之出殡的前一天落到了谢家。 口谕对谢道之的暴毙,表达了惋惜和痛心,称皇帝失了臂膀,朝廷失了一位忠臣,百姓失了一位好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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