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蛋抱着还没发育完全的婴孩,木愣愣的会不过神,耳边听到机器运转的声音,他条件反射地抬起头看过去,正好被鬼子兵抓拍到这一画面。 周围动静那么光怪陆离,铁蛋脑子嗡嗡响,回过神来发现身边哪儿还有鬼子兵和鬼子医,只剩下围观他的人群和被白布潦草裹起来的妻子尸体。 原本热闹的医院现在安静的可怕,刺骨的冷风从四面八方吹过来,不知道是谁在角落里小声说:“六个月大的孩子,刨出来怎么可能活的了。” 这一声刺激的铁蛋浑身一颤,低头看向怀里的孩子,那孩子刚才还颤动过小手,此时却不自然地裹在衣服里动也不动。 小脸从原本的赤红,变得青紫,手指蜷缩,胸膛平坦,毫无起伏。 铁蛋不知道怎么离开医院的,好像有很多人帮他将妻子运回来,可是具体是谁,长什么模样,全都不记得了。 他坐在凳子上,看着床上妻子死灰的脸,怀里抱着孩子,眼神空洞。 井莲蕊的事儿很快在胡同里传开,众人担心地看着安静了好几天的井家院子,以往这时候莲蕊都会在院子里嗮嗮太阳,铁蛋会勤快地收拾院子、熬糖浆,能听到小夫妻俩的说笑声伴随着糖浆的香甜味道飘满整个胡同。 如今,死一般的宁静。 坐在门口纳鞋底的几个妇人说道此时,都会红了眼眶,唏嘘几句,男人们也愁眉难展,六安镇被鬼子占领后,看似恢复平静的表面下依旧暗藏汹涌。 瘸老六喝酒回来,见到左右邻居正在谈论井家的事儿,本来没心情去听,他和井莲蕊她爹有过节,他的腿就是年轻那会儿被井莲蕊的爹打折的,平日也对井莲蕊没个好脸色,但现在人都死了,他这么个有仇的人凑过去,难免被人误会。 可没等他走多远,邻里街坊又说了什么,瘸老六又回来了。 众人见他过来停了嘴,瘸老六和井家有仇他们多年街坊都知道,自然不便在他面前说井家的事儿,刚准备开口与他打声招呼,却见瘸老六黑着脸,站在他们面前怒斥道:“你们懂个屁!” 瘸老六没头没脑的一骂,骂得众人一脸懵逼,有脾气大的站起来回怼:“瘸老六你说什么呢?” 瘸老六:“你们刚才骂六安医院的大夫,我骂你们懂个屁!” 瘸老六见众人沉了脸色也不停,指着他们说:“井莲蕊的死怎么能算在人家大夫身上,她是被木头砸死的,你们不能因为他们是鬼子,就这么污蔑。” “瘸老六!”一名妇人气得浑身发抖,针锥指着瘸老六的脸吼道:“你忘了一年前他们杀了多少人了吗?你忘了井民和与我大哥是怎么死的了吗?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你个汉奸!” 瘸老六呸了一声:“你才汉奸!六安医院的大夫能跟那群鬼子兵一样?他们是救死扶伤,要不是有他们,我一年前就没了!兵是兵,医是医,你们谁没接受过他们的医治?现在伤好了,你们就不认了!” 妇人都快被气哭了,她本就嘴笨,大哥惨死,家里还没从走出来,如今居然被人指着鼻子吗她忘恩负义!? “他们是来给我们治伤,可那伤是谁造成的?我们没你那么贱,捅一刀给个糖枣就把你这条狗给驯服了!” 妇人的丈夫扶着快气晕的妻子,往胡同口那边看了一眼,留下这句话就带着自家媳妇进了院子,其他人也面色不善地看着瘸老六,没有与他口舌之争,这巷子周围都有鬼子兵巡逻,心中再多不满也不敢在外头乱说。 众人匆匆而去,瘸老六狠狠地啐了他们一口,拎着刚开好的药回了家。 两天后,瘸老六去六安医院复诊,发现给他看诊的大夫对他更加亲和有加了。 “你地旧伤,好好吃药,下雨天,不会那么痛了,你要好好地,坚持治疗。” 年轻的鬼子医摁了摁瘸老六的瘸腿,这条腿的膝盖以下不正常的扭曲,可见当初伤势很严重又没有接受正确的治疗,下雨阴天,乃至于走路,都是一种折磨。 瘸老六被折磨了二十来年,现在终于有人能救他脱离这种要把人折磨疯的痛苦,自然将人看做救命恩人一般,更何况,眼前这位鬼子医,还真的在一年前救过他。 而且,他们给他开的药,都不要钱。 瘸老六走的时候,隐约听见一个房间里在谈论什么脐带绕颈、解刨一类的字眼,中间夹杂着更多的鬼子语,他听不懂也没太注意,千恩万谢地离开了六安医院,一瘸一拐地往家走。 他想的很清楚,头顶上的天不管谁当家做主,只要对百姓好,谁当家不是当呢? 鬼子攻城那会儿确实死了很多人,但哪个打仗不死人的,鬼子进城以后发粮行医,也没祸害大姑娘,没乱杀人,这不比其他地方的鬼子好多了。 瘸老六甚至觉得,六安镇很幸运,迎来的是这样的鬼子军,真心觉得鬼子进城以后,自己的日子好过多了,他是真心觉得六安给鬼子治理挺好的。 自从鬼子来了,街角行乞的人都少了。 这生活多好哇! …… 半夜的时候突然下起了瓢泼大雨,骆芸和虎子找了一个破屋檐躲着,豆大的雨珠砸在泥地上就是一个坑,泥点崩开,溅到它们的胸毛上。 骆芸舔了舔鼻子,空气里的湿气让她鼻子有些痒。 虎子凑过来将嘴巴搭在骆芸对嘴巴上,给她挡住从房檐上滴下来的雨,两条狗狗依偎在一起,在暴雨中,也丝毫不影响它们的感情。 突然,虎子抬起头,仔细嗅着空气中的味道。 骆芸也沉下眼神,道:有死气。 一种人类死掉的腐臭气息,味道浓的大雨都掩盖不住。 它们冒雨冲向味道来源的村口,在茫茫雨幕中,看到一个消瘦的男人背着一人高的东西缓缓地走进村口。 尸气越发浓重,臭味袭击着犬的鼻子,村子里原本睡下的狗子都被熏醒了,发出焦躁的犬吠吵闹地快要将暴雨声给压过去。 骆芸发现男人怀里还抱着一个小的,这一幕让她微愣,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 身边的虎子放松了警惕,骆芸知道,眼前的男人可能是村子里的人。 铁蛋在暴雨中抬起头,雷电闪过,照亮了雨中熟悉的矮脚犬。 他动了动干裂的嘴唇,几近无声地说:“……花虎……”
第358章 四十年代看家犬 化为厉鬼 * “这就是他娘的狗日打得主意!一群畜牲!” 一份报纸被甩在桌上, 穿着军装的男人面色赤红,双目瞪圆,肩膀上的补丁因为他粗鲁地动作挣开了线, 半吊不吊地挂在肩上,露出肩膀上一道狰狞的弹孔。 坐在桌前的军衔更高的男人将报纸摊开,头条是一张医院背景,接生新婴儿的照片。 照片里是一群鬼子医生围绕着一个目光呆滞的华国男人,他们手里是一个不到巴掌大的胎儿。 标题起的格外感人,画面里却感觉不到一丝喜气。 暴躁的军人还在咆哮:“你看看, 你看看照片里的孩子刚多大,这他妈是救嘛?这他妈的是生刨害人, 一尸两命!他们居然还有脸登报, 我可去他妈的!团长, 咱们什么时候打过去?我已经忍不了了, 我现在恨不得扛着意大利炮轰开六安镇的大门,把那群狗日的全给砍喽!” 何生民沉默看着,并没有回应韦勇请战意味的话。 韦勇见状, 沙袋大的拳头狠狠砸在桌子上, 直接崩开了桌板。 韦勇:“……” 韦勇默默地藏起拳头。 “你先别生气, 还有更生气的。” 门外走进来一个文弱书生样的男人,身上的军装虽然前后左右中全都有补丁,但是却洗得干干净净,袖口整洁,衣领平整, 一样的军装, 穿在他和韦勇两个人身上,完全是两个状态。 韦勇:“啥意思?” 何敏彦对何民生叫了声叔, 才转身对韦勇说:“这份报道不只会在国内刊登,鬼子还要刊登海外,想在国际上营造自己‘解放劳苦民众,亲和鬼军’的形象。我有个大学同学在海外报社工作,我刚接到他的邮件。” 说着,何敏彦也拿出一份报纸,韦勇抢过去打开一看,皱眉道:“这都是啥玩意,写的啥啥,跟鬼画符似的。” 何敏彦无奈道:“这是份英文报纸,是七个月前的,你看不懂字,但一定看得懂上面刊登的照片。” 韦勇已经看到照片,面色大变,他走到何生民身边指给他看:“团长你看,这是一年前六安镇的照片。” 照片里的六安镇刚经历过战火的摧残,狼狈的百姓被聚集在空旷的场地,鬼子兵和鬼子医生正在为他们进行治疗,若不了解事情真相,还真以为鬼子是在救人。 韦勇看不懂上面写的什么,但也能猜得到肯定在胡说八道。 何敏彦:“我同学用了特殊渠道才将这份报纸送到我手里,上面颠倒黑白,谴责我军不顾百姓死活,宁可让全城百姓送死也不愿接受鬼军的友好交流,最后,说我军抛弃全城百姓逃走,鬼军进城救治百姓。这份报纸发行后,华国留学生组织抗议,但效果甚微,还有人因此被害。” 韦勇:“……妈了个巴子,守城的战士都战死了,居然还往他们身上泼脏水!” 何敏彦看向何生民,沉声道:“鬼子想在国际舆论上立正义之战的形象,他们想掩盖侵略的罪证,为自己百年后留个好名声,六安镇就是他们伪装名声的起点,现在很多海外记者驻扎在六安镇,向海外报道六安镇是如何被鬼军治理的井井有条,如果我们不尽快揭露鬼军的真面目,那我们那些被杀害的同胞死也不会瞑目的。” 韦勇:“对对对,敏彦说的对,团长,我们啥时候打?” 何生民叹了口气,说:“六安镇在鬼军的手里把守的固若金汤,他们建立了军火库、有粮仓,兵力也在我们之上,武装力量上我们有些落后。这场仗我们要打,必须打,但是不能这么鲁莽,此事我心中有成算,你们只管操练好兵,随时待命。” 说罢,他看向韦勇说:“你先出去吧,我有些事跟敏彦说。” 韦勇看了眼何敏彦,敬了礼离开。 何生民起身往外查看一番,确认没有人后,才对何敏彦小声说:“你立刻前往六福村联系一个叫林农的人,告诉他,黄瓜快熟了。” 何敏彦疑惑地看着她叔,何民生说:“你不需要知道什么意思,只需要去六福村把这句话告诉林农就行。” 说完,看了眼何敏彦,“换回女装再去,女人更容易隐藏。” 何敏彦眉头皱的更紧了。 她确实是个女人,可她这张刚毅的脸,扮成女人不会更引人注意吗? 何生民:…… 何生民:“你去找小燕,让她给你化个妆,要相信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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