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恰是吉日,怀安跟着爹娘嫂嫂,带着芃姐儿和沈洮,另有一众主张开海的同僚,自发的来到通州码头为怀铭送行,后头跟着扈从和仪仗,奉旨随行。 怀铭最后嘱咐妻子:“待我那边安顿下来,就接你们母子过去,你要好好保重身子,我不在家时,也要常带洮姐儿回去看看岳父岳母。” 怀铭向来说不出太多体贴的话,只是握了握她的手,又将沈洮抱在怀里亲昵一阵,才走到父母面前,躬身一揖:“父亲母亲的教诲,怀铭旦夕不敢忘。儿不能在膝下尽孝,万望爹娘保重身体。” 沈聿和许听澜又各自嘱咐了几句,才红着眼眶放开他的手。 怀铭揉揉妹妹的头,答应尽快将她想要的刣狮玩偶托人捎回来。 最后看向怀安,拧着他的耳朵咬牙切齿的说:“好好听爹娘的话,不许闯祸!” “不是……”怀安本来还在感动,这下又委屈又气愤:“怎么轮到我,画风就不一样了呢?!”
第152章 怀铭不再跟他开玩笑, 认真且正色的对他说:“大哥这一去不知几年才能回来,只能拜托你替大哥尽孝了,家里大事小事, 做父母的定然报喜不报忧,你要常给大哥写信,知道吗?” 怀安点点头,鼻尖酸酸的:“大哥也要常常写信, 有什么不便对爹娘说的,就跟我说,我一定会保密的。” 怀铭笑笑, 像小时候那样, 掐一把弟弟的脸:“平时出门记得带人, 不要自己乱跑, 马上入夏了,不要贪凉多吃冷食……” “今年务必收收心,把字练好, 至少要工整端正, 否则你根本应付不了国子监的课业。我放在你桌子上的程文,你只看破题和承题,看过几十篇, 再慢慢试着写……” 怀铭突然发现, 需要叮嘱的话实在太多。 怀安赶紧道:“知道啦知道啦。” “别嬉皮笑脸的,明年进了国子监, 就知道大哥的用心了。” 怀铭在翰林院的同僚中, 有三位出自国子监率性堂, 学识文采极佳,他生怕怀安入学后跟不上进度, 吃亏受罪。 怀安却说:“大哥你站在山顶,看到的树都是最高的,其实漫山的草木都活的很好。” 怀铭笑骂:“歪理倒是不少,挨板子的时候别回家哭,大哥敬你是条汉子。” 怀安不以为意,谁会要求一个荫补入监的官二代有多大学问?更何况国子监祭酒陆伯伯,那是大哥的亲岳父,看着他长大的亲大爷,怎么可能不罩着他呢。因此只是嘻嘻哈哈的应着,让大哥少啰嗦几句。 怀铭与同僚和旧友们一番寒暄,才在扈从的簇拥下登船,站在甲板上深深作揖,与众人道别。 官船缓缓驶离码头,向南行去。 …… 五月初,暑热席卷京城,同样是通州码头,荣贺和怀安同乘一辆马车,带着一队身着便衣的禁军,一大早便等候在码头渡口外。 通州码头已被州衙提前清空,宽阔的运河上缓缓驶来一条巨大的官船,官船靠岸,身着便服的宫女太监率先下船,片刻,从船上走下一个端丽貌美的妇人。 “姑母!” “殿下。” 荣贺和怀安迎上前行礼。 温阳长公主衣着雍容,却并不高调,没有着华服凤冠,也没有携带仪仗,显然并不想大张旗鼓表露身份。 船上抬下几架华丽的轿子,在码头上堪堪停稳。 回到阔别已久的京城,温阳自然高兴,又看到太子一身锦缎的圆领袍,寻常富家子弟打扮,候在码头亲自迎接,身旁还跟着个俊朗的小少年。 她笑道:“哟,这是谁家的两个小子,一年不见快比本宫还高了。” 两人笑着,又朝温阳公主打了个躬,荣贺十分贴心的问:“姑母一路舟车劳顿,是先进宫,还是先回公主府休息?” 温阳还未答话,八个嬷嬷从船上下来,为首的怀里抱着一个襁褓,旁边的嬷嬷撑着一把遮阳伞,走起路来四平八稳,丝毫不见晃动。 怀安暗叹一声,好功夫哇!荣贺嘴巴张的却能塞下个鸡蛋。 夏日的缘故,襁褓极为单薄,露出婴儿稚嫩白皙的小脸,被遮阳伞映的红扑扑的,显然已经足月了。 “姑母,这个……那个……”荣贺张口结舌,变声期嗓子本就沙哑,一下子像被什么掐住了脖子。 “什么这个那个,这是你的小表妹啊。”温阳道。 “啊?”荣贺像被雷击了似的,正要再问什么,被怀安拉到一边。 怀安虽也惊讶,但很有眼力见儿,低声提醒他:“大人的事,不该问的不要问。” 荣贺硬生生将满腹疑问吞回肚子里。 护送温阳长公主凤驾回到公主府,两人便要进宫向皇帝复命,荣贺还是多嘴问了一句:“姑母,表妹的事……能不能对父皇说?” 温阳已经换上一件绣虫草的对襟立领袍,浅黄色的织锦马面裙,雍容华贵,神态自若:“当然能说了,姑母本就要派人进宫报喜的。” 荣贺讪讪告退,一脑门子官司。 “怎么啦?”怀安问。 “众所周知,一个人是生不出孩子的。”荣贺道。 “这不是废话吗?”怀安笑着,踢飞了地上的一颗石子儿。 “你不了解我姑母,她当年顶着那么大的压力,也不肯跟我姑父生一个孩子,她处心积虑把我姑父送到三千里之外,就是因为厌极了他,如今反倒生出个孩子来。”荣贺摇头:“不可思议,无法理解,难以置信。” “重要吗?”怀安笑道:“她娘是长公主,她爹当然是驸马了。” 进宫的路上,荣贺一会儿猜测孩子是路边捡来的,一会儿猜测姑母被姑父迷*奸了,一会儿又猜测驸马不忠,在禹州养了什么外室…… 怀安靠着车壁直叹气,这孩子,怎么钻起牛角尖来了。 穿过后三殿的甬道,他们来到皇后居住的坤宁宫。 皇帝和皇后设了家宴准备给长公主接风洗尘,却被告知长公主没有进宫,径直回公主府休息了。 皇后还当她是舟车劳顿累坏了,有些担忧的问:“你姑母身子可好?需要传太医过去?” “应该……不需要吧……不过也没准,或许用的上……” “你这孩子,今天怎么吞吞吐吐的?”皇帝放下手中的经卷。 “姑母她……可能刚出月子,所以还是遣太医去请个平安脉吧。”荣贺道。 “月子?月子是什么地方?”皇帝一时没反应过来。 皇后却已然站起身,屏退殿内的宫女太监:“你姑母她……有孩子了?” 荣贺点点头,皇后难以置信,再看向怀安,怀安也跟着点头。 皇帝手中的书卷“啪”的一声掉在地上,倏然起身敞开殿门,命陈公公准备,他要出宫。 “陛下,陛下稍安勿躁,奴婢这就去准备。” “不必准备扈从仪仗,朕要微服出宫。”皇帝说着,已登上步辇,摆驾乾清宫。 “陛下,陛下……”陈公公追在后头,额头豆大的汗滚落,天子只有在逃难的时候才不带仪仗啊! 皇帝哪还管得了这么多,他只道妹妹带着那个牛鼻子游山玩水去了,谁成想真搞出个孩子。 …… 温阳公主好像早已猜到圣驾会来,从门口便有人迎候,层层报进公主纳凉的水榭之中。 温阳长公主懒洋洋的靠在窗边的软榻上,欣赏湖中美景,宫女正给她剥葡萄,旁边一张小床,躺着个足月的小婴儿,漆黑如葡萄般的大眼睛滴溜溜打量新环境。 听说皇帝来了,身边的女官和宦官跪倒了一片,两手撑地颤颤发抖,不出意外的话,他们的阳寿就到今日了。 温阳却不紧不慢的起身,笑嘻嘻的给皇兄行了个礼,如少年时亲昵的拉着他坐下:“皇兄怎么亲自来了?” “朕能不来吗?!你这都闹出人命来了!”皇帝瞪她一眼,才打发宦官女官们一律出去。 “人命?”温阳笑了,四下看看:“都活的好好的,谁出人命啦?” “朕,朕要出人命了!”皇帝气的眼前阵阵发黑:“你好大的胆子,这么大的事也敢先斩后奏!” “多大的事?”温阳不紧不慢的笑着:“妹妹一个有夫之妇,生个孩子也算大事?” 皇帝瞥了一眼小床上的婴儿,恰与她漆黑的眸子看了个对眼。 “李仁那对眯缝眼儿,要是能生出这个品相,朕,朕……”皇帝怒指着婴儿床:“朕把这张床吃了!” 温阳嗤的一声笑了,床上的婴儿似乎感受到不太友善的气息,张嘴啼哭起来。 乳母嬷嬷们被皇帝撵出去了,温阳亲自将孩子抱起来拍哄。 皇帝瞧着妹妹抱着孩子,满目慈爱,心底五味杂陈:“这个孩子……你要留也可以,但是周息尘那个牛鼻子,朕必须远远发落掉。” 温阳杏目圆睁:“不行,我不同意!” “朕没杀了他已经算是仁慈了!”皇帝道。 温阳道:“行吧,你把他发落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你要是杀了他,我就带着孩子下去找他。” “你……为了一个外人,你跟皇兄这么说话?” 皇帝的心啊,拔凉拔凉的。 “你非要留他在京城,就把孩子送走,两个人只能留一个,你自己选。”皇帝道。 温阳二话不说,将刚哄好的娃娃往皇帝怀里一塞:“喏,给你,送走吧。” 皇帝被噎得说不出话,低头看着襁褓中的女婴,白皙的皮肤,粉扑扑的脸蛋,正忽闪着大眼睛,伸着小手抓他发冠上垂下的绦穗。 血脉是与生俱来的,何况眼前的女娃让他想起曾经夭折的幼女,心瞬间融化了。 “无赖你真是!”皇帝抱怨了一句,抱着孩子在怀里哄逗片刻,果然咧开嘴吐着舌头笑了。 从公主府出来,陈公公问皇帝有何吩咐。 “去宗人府,宣左宗正入宫,要赶紧先将名分定下来。”皇帝道:“驸马李仁重病,遣医官赴禹州诊脉……也不要病的太重,修养个三年五载不要胡乱说话即可。还有!可千万别让他死了。” 万一再来个老二老三,怕会要了他的老命。 “是。”陈公公会意,回到宫中便下去安排。 怀安脚底抹油,已经出宫了,荣贺蹑手蹑脚的从他面前经过。 “你站住。” 荣贺停下脚步。 “你……”皇帝支支吾吾的问道:“你这么大的时候,都玩些什么?” 荣贺险些跳起来:“儿臣真记不住哇!” 皇帝揉揉眉心,真是气糊涂了,改口问:“你妹妹这么大的时候呢?” 荣贺笑道:“无非是拨浪鼓、手摇铃,她才多大呀,玩不了什么的。” 皇帝叹了口气,叫来刘公公:“长公主府诞女,照例赏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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