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感觉就像是在和陌生人谈情说爱。 更遑论凌守夷分身回归本体之后, 身上那微妙的气质变化。 就如同低纬的生物, 无法想象高维生物,她也无法想象,分身与本体之间这微妙的区别与共性。 他真的是凌守夷吗? 凌守夷是他的本性, 还是说只是他性格的一个侧面?分身的思想具有独立性吗? 本体与不同的分身之间的思维方式又是什么样的?会像科幻小说里写那样吗? 如此一想,凌守夷身上那股淡淡的非人感也就越发鲜明起来。 她一思考,便忍不住思维放空。 凌守夷定定道:“你怕我。” 夏连翘一个激灵, 回过神来, 对上凌守夷淡如琉璃的双眼。 阳光透过大殿的窗棂,洒落在他眼底, 泛起一圈淡淡的金色弧光。 慧剑杀人的阴影还存在。她几乎是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视线,不敢看他。 凌守夷扳起她的下颌,迫使她的目光直视着自己。 “你怕我。”不是问句,是陈述句。 夏连翘心里一慌,手足无措地推开他。 凌守夷垂眸,语气柔和得淡近似无:“你不敢看我的双眼。” “是怕沦为我剑仙亡魂吗?” 他眼底神光起伏,如冰湖融金,很难想象,眼底这一线金光,既能一剑枭首,也好像下一秒就能贴紧爱人的脖颈亲吻。 他没有因为她的无措,就这样轻易放过她。话说得很和缓,语调清冷。 夏连翘却听得凉意沁骨,脖子幻痛,一个寒颤接一个寒颤。 侧殿内的空气在这一瞬间好像被拉得如有弦细。 弦音微颤。 她觉得自己有点儿像在弦上走钢丝的小飞蛾。 明知道凌守夷不会伤害她,可恍惚间,还有种会被丝弦切割成两半的错觉。 这无关乎丝弦的意志,仅仅是由丝弦本身太过锋锐决定,哪怕是爱抚也有殒命之患。 她勉强定了定心神,在心里一遍遍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这就是小凌。 这就是小凌。 见她如此抗拒,凌守夷沉默一刹,松开手,也不再逼她,兀自闭上眼打坐。 他眼帘儿低垂,眼睫微动,乌发被风吹得微扬,沉默不言的模样,像是兀自在抖毛舔舐伤口的小狗。 看到他这样,夏连翘又觉得懊悔,说好得直到天荒地老。换个马甲她怎么就不认了? “小凌?”她叹了口气,鼓起勇气开口。 凌守夷阖眸不言:“……” “小凌?” 他还不搭理她,她有点儿急了,磕磕绊绊地又重复了一遍。 凌守夷静了一瞬,没有睁眼,只道,“你既怕我,如之奈何?” 夏连翘沉默下来。 她不能否认,她还需要一点心理缓冲的时间。 如果放在以前,她可能就吧唧一口亲上去,学石矶娘娘吸猫,不亲死他不罢休。 可对着这张美得泠然不可侵犯的脸……她真的下不去手。 “好、好。”她无奈之下,又有点儿无措地说,“那你好好休息……我待会儿再来看你。” 说完也不待凌守夷什么反应。 一口气出了侧殿,夏连翘松了口气。 站在殿外,静静地看着这漫山的梅林,一片香雪海,她开始思索,在这有限的两天时间内她到底还能做些什么。 事实证明,在大局已定的情况下,纵使她开展拖字诀,争取了两天时间,还是什么都做不了。 李琅嬛被曲沧风严加看管着,她能商量的对象就只有白济安。 在了解事情来龙去脉,权衡过一番利弊之后,白济安倒是比她看得更开,不假思索道:“当初若非琅嬛救我,我早已殒命琢玉城中,我这一身仙骨是琅嬛所赠,岂能为保全自身,置琅嬛性命于不顾?” 他是看得开,急得夏连翘团团转,睁着大眼,“可是”了半天也没可是个所以然来。 她急得差点儿哭出来,如果牺牲有意义也就罢了,可是这牺牲毫无意义啊! 白济安见她这模样,竟然还叹了口气,揉揉她脑袋以作安慰。 夏连翘简直都要哭笑不得了,她无奈地抓住白济安在她头上作乱的手,别到一边。 “可是白大哥,你有没有想过,没有仙骨你要如何保护琅嬛?” 白济安被她问得懵了半晌,蹙着眉不太确定地回:“……应该远不至于此?” “至于此,很有必要。”夏连翘坚定地说,“你看,仙门都能与玄之观勾结,岂不是已经烂到骨子里了?” 白济安皱眉:“我相信凌守夷绝不会坐视不理。” 夏连翘足足顿了半秒,才轻轻开口,“如果他自己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呢……” 这场讨论最终无疾而终。 夏连翘回到偏殿越想心里越觉得不安。 她站在空荡荡的寝宫发了会儿呆,怔了好一会儿,才恍若下定决心一般,从芥子囊中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几封信出来。 这是她早就写好的——可以说是遗书。 基本上能写的对象她都写了个遍,老白、琅嬛、小凌、胡玉娇、孟大哥、秀秀…… 如果真的走到那一步的话,她希望他们不会因为自己的离开而感到伤心,或者说愧疚。 怕引起天帝的瞩目,她没敢在信上坦言自己真实的来历。 只是分享了一个借尸还魂的小故事,又一遍遍保证自己是不会死的。 当然对于不知内情的胡玉娇孟大哥和秀秀,这几封信的性质更类似于告别书,说自己决定四处云游修炼,顺便请求老白和琅嬛不要如实相告。 至于她到底会不会死,其实夏连翘自己心里也没底。 如果真有个万一,这几封信也算聊作慰藉。她一直在犹豫要不要把这几封信提前托付出去。 老白、琅嬛首先排除。 胡玉娇也不行,她太过狡黠聪慧,肯定会觉察到蹊跷。 思来想去,这个对象也只有,只能是姜毓玉。 想到这里,夏连翘又翻出一个小木匣,认真地把这几封信放在匣中藏好,这才另外修书一封寄予姜毓玉,希望他能暂时帮忙保管这个木匣数日。 姜毓玉回信很快,少年天性纯善,果毫无怀疑,问也未问,一口答应下来,还保证一定会妥善保存。 但出乎夏连翘意料之外的是,伴随着姜毓玉回信而来的,另有一道金剑。 这道金剑几乎是与姜毓玉的回信分前后脚送到。 她取下金剑一探。 笔迹却十分苍遒有力,龙飞凤舞,有种酒酣意尽的潇洒疏朗。 道是,今夜子时,明月峰巅。 盼君来晤。 署名,曲沧风,谨启。 是夜,月明如水浮在山巅。 一道落拓身影把酒临风,伫立在那万丈峰顶,此人年约三十上下,满脸胡茬,乍一看醉眼朦胧,不过是深夜买醉的失意之人,但仔细一看,却见眼底却分外清冽明亮,灿若天边繁星。 亥时刚过,便见远处山巅另有一道身影从云头落下,远比约定的子时提前半个时辰。 曲沧风瞧见她,眼底掠过一点惊讶,举杯莞尔笑说,“夏道友来得好早。” 夏连翘来这么早纯粹是无事可干,提前赴约一半出于疑惑,一半出于礼貌。 她也没想到曲沧风竟也来得这么早,忍不住问,“曲仙长……深夜相邀所谓何事?” 原著中曲沧风与白济安一直是亦师亦友的关系,对于这个角色,夏连翘并不陌生。 但她毕竟还是第一次跟他正面接触,一时之间,难免局促。更想不通曲沧风为什么会来找自己。 “不急。”曲沧风笑了笑,将手里的酒囊递给她,“喝吗?” 看了一眼瓶口,夏连翘有点儿纠结。 曲沧风一眼就看出来她在纠结什么,洒然一笑道:“放心,不脏。这酒囊是专门为你准备的,我没喝过。” 她深吸一口气,也不再扭捏,举起酒囊一饮而尽。 曲沧风微微一笑,赞了一声好。 他举目望向远处那一轮明月,笑道,“今夜有山有月,有酒有风。你我二人对月共饮,便算是朋友了。” “既然是朋友,”曲沧风正色道,“那便恕曲某开门见山,与你直说了。” …… 两日之后。 瑶光峰。 仍是个明月夜,夏连翘怀抱着酒坛,一步一步行走在瑶光峰峰顶。 她微抿着唇角,白净的脸蛋上浮现出点点郑重之意,眉如翠羽,用眉笔细细描画过,眼若浮星,唇瓣丰润如春日夭桃。 一袭青罗裙,像春江潮水,滟滟春波。 夏连翘走得很慢,脑子里不断地回想着前几日她与曲沧风的谈话。 曲沧风温润和煦的嗓音犹在耳畔回响:“这是流霞春醪,凡人饮下此酒,脱胎换骨,仙人饮下此酒,大梦三日,长醉不醒。” “夏小友,你若想救小琅嬛与白济安,需想个法子令凌守夷他饮下才是。”
第105章 …… 流霞春醪, 仙人饮下,大梦三日。 夏连翘迟疑:“仙长为何帮我们?” 她没记错的话,原著里曲沧风是在白济安被拔了仙骨之后, 眼见局势每况愈下,风雨飘摇, 大厦将倾, 这才亲自出手传授白济安仙法,助他重返仙途,杀向仙门。 曲沧风微微一笑,他笑起来时,眼角便堆起淡淡的细纹,很是和蔼温柔, “小琅嬛是我看着长大,我若不帮她, 难道眼睁睁看她受苦吗?” 夏连翘静了一瞬,反问,“仙长也以为真君护不住琅嬛?” 曲沧风看她一眼, 耐心道:“不是他护不住, 是小凌他太过天真,你别看他总一副冷冰冰,硬邦邦的模样, 实际上心软得像豆腐,加之外冷内热,性烈如火。我怕他刚极易折, 伤人伤己。 “你劝凌守夷饮下此酒之后, 我会替小琅嬛和白济安找一个藏身之所。” 夏连翘脱口而出:“安全吗?” 曲沧风淡淡:“这世上从来就没有绝对安全的所在。” “那……他醒来怎么办? “说实话。”曲沧风苦笑一声,倒是坦然相告, “我亦不知。” “夏道友,”曲沧风正色道,“我和你说过,这并非万无一失之计。只且走一步看一步,也好过束手就擒。” …… 夏连翘在思索。 这其中利弊方才曲沧风已经和她说得很清楚。她没有办法剧透,任何方式都不可以。 她不是没试过像写就那几封遗书一样,以寓言故事的方式传递信息。 借尸还魂,夺舍附身的志怪奇谈,此间数不胜数,无甚稀奇。但一旦牵扯到这个世界运转的基础,每当她提笔不过才写下两句,天边便天雷涌动。 夏连翘看过原著,知道曲沧风是主角阵营,因丹阳宗的遭遇,深恨仙门世家。因而毫不怀疑曲沧风的用心,只微抿唇角,郑重反问,“恐怕,曲前辈今日大方援手,也不仅仅是为了保下琅嬛与白济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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