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守夷抬眸,看见曲沧风抱臂靠墙而立,腰挎酒囊,唇角含着淡淡的苦笑,一副方才宿醉中堪堪醒转的潦倒邋遢模样。 凌守夷:“你也想以身试剑?” “别了,”曲沧风连忙摆手,笑道,“我可不像那姓元的小子那般不知天高地厚,你也知晓,我不敢怀疑你的剑到底有多快多利。” 凌守夷没什么表情,越过他继续往前走。 “不要把那小子的话放在心里。”曲沧风忽伸臂挡住他前路。 他眉头紧蹙,神情严肃,脸上笑意全无:“你有没有想过你救琅嬛性命,非是徇私,过错的不是你,也不是琅嬛。” 凌守夷:“我是天罡剑主,只做我该为之事。” 待凌守夷回到渡霄殿时早已是星沉月落,更深露重。 夜雪婆娑,天上无星亦无月。 凌守夷站在殿前静静伫立片刻,殿内灯火通明,殿外雪虐风饕,他雪白的道袍被风轻轻吹起,乌墨的眉睫落了浅浅霜雪,伴随他眼睫一颤,又簌簌而落。 不知不觉间,他已在殿外踟蹰不前约莫小半个时辰。 明明是修士,寒气却冻得他如凝冰。 望着殿内这一盏暖灯。 值此深冬雪寒之际,竟也有一盏灯为他停留。他跋涉风雪而来,这风雪太过肃杀,并不该惊扰了灯火幻梦。 只是灯火太暖,暖得他眼睫一颤,回过神来时,便已置身在这温暖的灯光中。 北风正紧,帷帐如烟,帐中的少女正阖眸甜睡。 女孩儿紧闭着眼,蜷缩在帐中,睡得恬静。灯火在她乌黑的鬓角,白净的脸畔微漾,像一个似真似幻的柔媚的幻梦。 令他一时之间,患得患失,竟也分不清是现实还是虚幻。 凌守夷目不转睛目注半晌。 经由仙门议事敲定,李琅嬛一案几乎无任何翻案的可能。 但若是坐视不管,束手就擒,便也不是他凌守夷的风格。 思及,凌守夷下定决心,垂眸附唇在少女眉心落下一个轻柔如落梅的亲吻。 嗓音轻而郑重:“吾会护你周全,便是以命换命也在所不辞。” 言罢,便毫不拖泥带水,打了个遁光,抽身离去。 待那道峻急酷寒的剑光离去之后,帐中的少女,夏连翘这才一言不发地抿紧唇角缓缓坐起身,她面色怔忪,一双眼黑白分明,水色极亮,分明是未曾入睡。
第124章 明明两个人的关系在她努力之下, 已经日趋破冰,但凌守夷却越来越少在渡霄殿内留宿。 夏连翘坐直身子,搂紧被褥, 内心也是一阵沉甸甸的,双眼不由又漫出一圈红。 别说凌守夷, 就算是她这些时日也惴惴不安, 魂不舍守许久。 怕。 怎么可能不怕呢? 被凌守夷带回仙门之后,她一直在竭力让自己活在当下,不去多想以后。 可如今她再也不能装聋作哑,装作鹌鹑。如今她有归乡,有剑印,和从前赤手空拳相比, 也算多了依傍。可饶是如此,她还是不确信自己能不能从剑阵之下救下几人。 即使救下, 她还能不能活?她若能活,能不能战胜得了天帝? 她若魂飞魄散,还能不能回到现代? 可她从不敢在凌守夷面前表露出蹊跷, 唯恐叫他看出异样来。 凌守夷回来得越来越少, 她怕以后见不到他,有意想多见几面,但凌守夷却总是忙得分身乏术。 好不容易有一天, 他刚回来便被她逮个正着。 她带他去看廊下那两个依偎着的丑丑的雪人。 几天下来,两个雪人灰头土脸的,雪冻成冰, 冰又融作泥。 凌守夷看一眼:“只可惜冰雪易消, 韶华如驶,好物难留。” “别那么悲观嘛, 你听过一首曲没?” 凌守夷扬起眼睫,无声询问:“……?” 她拉着凌守夷,摇头晃脑,笑眯眯背给他听:“尔侬我侬,忒煞情多,情多处,热似火。把一块泥,捻一个尔,塑一个我,将咱两个,一齐打破,用水调和。” “再捻一个尔,再塑一个我。我泥中有尔,尔泥中有我。我与尔生同一个衾,死同一个椁!” 凌守夷微怔:“连翘。” 他秀眉微剔,心口微紧,隐约觉察到她状态似乎有些不对劲。 “它俩虽然融化,也是抱在一起融化,也算是生同衾死同穴啦。” 女孩儿虽是笑着,但背着背着眼眶却已见红,言辞隐约有些哽咽。 但再一细看,夏连翘又扬起脸欢快地朝他笑道:“你看,像不像咱俩?” “你有心事。”凌守夷定定地瞧她。 “我能有什么心事,”夏连翘心中一突,强笑道:“我只是担心琅嬛……” 自打回到仙门之后,她就没提过李琅嬛。 凌守夷见她提及,也不由抿唇默然片刻,心中更打定主意要更改李琅嬛量刑。 如此一来,他回来得时间就更少,只在夏连翘伤心契发作时回来了一次。 这一次凌守夷垂眸瞧她许久,眉眼间隐含珍重,半晌,这才伸出一只手抚上她乌压压的发,将她一个打横抱起放入榻上。 床帐落下。 自是风月无边,春宵帐暖,情真意浓。 自此之后,她便被凌守夷堆金积玉一般地养在了渡霄殿内,凌守夷不常来,许是怕将她囚在殿内无聊,每每来时,总会变着花样与她带些朱钗环佩,绮罗绸缎,倒真有了点儿成为凌仙君禁脔的意思。 看得多了,夏连翘对这些珠宝说实在没什么兴趣,但这并不妨碍她拿来打趣凌守夷。 “没想到凌仙君谈起恋爱也是个俗人。”她拿了一支钗,笑着对凌守夷比划两下。 凌守夷双眼色若琉璃,淡静望她:“爱慕一人,情真情切,是天下第一等痴绝事。吾爱慕汝,明珠我心,赠它予汝,何俗之有?” 夏连翘:“……”实在没想到,反倒是她被这一击直球打得心怦怦然。 又过几日,她算着时间,差不多也该到白济安杀上仙门的日子。 果不其然,这一日,仙门之中,钟声大震,雄浑恢弘的钟声响彻仙门三十三重天宫,七十二座宝殿。 渡霄殿门人各个御剑急行,行色匆匆,剑光如流星飒沓自头顶飞过。 夏连翘忙拽了叶依棠询问。 叶依棠肃然道:“有下界修士强闯仙门!” 下界修士? 夏连翘松开叶依棠的衣角,心跳如擂,大脑思绪混乱如沸。 岂不就是老白? 原著中老白强闯仙门,非一朝一夕之功,这一场骚乱,可是足足持续半月有余! 饶是手握原著剧本,又知晓有飞升派与老白里应外合,凌守夷也曾动摇悄然与白济安放水。 她还是担心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心几乎快跳出喉口。 仙门内乱,自此拉开帷幕。 凌守夷却在这时加强了对她的管控,连渡霄主殿也不准她踏出半步。 她心里知道,他这是为了保护她,但一想到老白的安危,总是坐卧不安,整日魂不守舍。 老白和琅嬛怎么样? 凌守夷怎么样? 剧情会不会发生一些她自己难预料到的偏移? 她每日神思翻飞,胡思乱想。 凌守夷来去匆匆,每每折返,都会将她紧紧拥入怀中,冷清火热的唇瓣寻摸着她的唇,便深深覆压下来,像在寻求一个慰藉。 “等我回来。”少年微微垂眸,替她梳拢碎发,便又一言不发,一拍遁光而去。 直到这一日,忽听得殿外传来轰隆一声巨响。 夏连翘愣了一下,拔足狂奔到殿前,仰面一看,只见无数道遁光从四面八方而来,纷纷坠落在主殿前。 她还没回过神来,殿门忽然被人从外“砰”地一剑劈开! 一道白色的身影如龙卷风一般卷入殿内。 云烟散去,露出白济安俊雅冷然的脸,他脸上神情凝重,再无往日意态从容的笑意,形容狼狈,浑身弥漫着一股血腥味儿与硝烟气息。 而紧跟在白济安身后的,又是一道她十分熟悉的青影。 李琅嬛紧随白济安冲入殿内。她容色之狼狈与白济安不相上下,只身着一件单薄的青裙,裙上血迹斑斑。 可偏偏在她身后竟还跟了两人。 一人眉头紧皱,神情肃然,毫不意外是曲沧风。 另一个少年唇红齿白,神色焦急,竟然正是姜毓玉。 几人像是在找些什么,一踏入殿中,便不由含了几分焦急之色。 方才这一路而来,见渡霄仙岛内外,寒山负雪,琼葩玉树,一片风雪肃杀,冰天雪地之景,倒是符合凌守夷这冷傲的性格。 这主殿内却温暖如春,博山炉内喷吐出缕缕香烟,淡如轻烟的帏幔一道一道垂落下来,脚下锦绣铺滴,四壁白玉为砌,玛瑙妆成,黄金为饰,珊瑚为景,明珠为珠。 众人风尘仆仆,如临大敌而来,早已做好准备要踏入个狰狞的龙潭虎穴,却未曾想误入个风月窟,一时愣住。 凌守夷这主殿内竟绮艳至此,竟与他性格分毫不肖。 几人强捺下惊疑,目光沿着殿内四下睃巡了一圈,倏忽,与夏连翘四目相对。 白济安与李琅嬛猛地怔在原地,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少顷,李琅嬛才不可置信地动了动唇:“……连翘?” 眼前的女孩儿怔愣愣的,也有些不可置信地与他几人相望着,“白大哥?琅嬛?秀秀?” 她乌发披散在肩头,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裙。外罩一件白色大袖道袍,这道袍身量极高,穿在她身上颇有些不合时宜,一看便知,道袍主人是个身姿伟美的男人。 脚踝扣着一道非金非玉打造的捆仙索,垂落下一道雪白的剑穗,耳后、颈间、腕上香瘢点点,一直没入胸口,明显就是一副被人狠狠疼爱过的模样,他们几不敢上前相认。 李琅嬛和姜毓玉就算是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俱都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 这……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白济安未实未料到她如今这番光景,只觉当头一个霹雳打了下来。 夏连翘震惊之余也觉得纳闷。 她如果没记错的话,白济安不应该如鸣人打醒宁次,一护打醒白哉,就像无数JUMP漫男主那样,一记友情破颜拳成功打醒了凌守夷,在对其进行人格修正之后,这才在凌守夷的帮助下来到思过崖,救出李琅嬛的吗? 怎么现在是他先救出了琅嬛,后来到的渡霄仙岛? 这样一来,凌守夷和白济安见过面了吗?有没有挨过这一记人格修正拳? 就在四个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之时,说曹操曹操到,倏地霹雳一声,天边又一道剑光疾逾闪电,破空而下。 剑芒散去,一道熟悉的白衣身影已冷然伫立在众人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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