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皇宫,一言一行皆是规矩。 一个简单的事情,都得等。等着别人吩咐,等着自己被吩咐。 苏子墨垂眸,沉默地走进宫殿。 殿内,高位之上,苏轻袖随意地摇着扇子,丫鬟正在给她捶腿。 此刻接近黄昏,光线昏暗,她便随意地招了招手,像唤着小动物似的:“靠近点,我瞧瞧。” 苏子墨靠近。 打量着少女那不合身的华服,以及局促小心,苏轻袖忍不住笑了起来。 “呵,我那母亲,还真是选了个好人选呐。” 贵妃轻挑起少女脸颊,目光宛若锋芒,在这庶妹的脸上打量着。 片刻,她的手拂过少女,轻叹道:“妹妹,你怎的这般素净?一点也不像我苏家的人。” “可有心上人?” 似乎想到什么,收回手后,苏轻袖饶有兴致。 苏子墨沉默点头。 苏轻袖来了兴趣,她正想询问,想起什么,又意兴澜珊,随口道:“也罢。” 看向玉琴,她厉声道:“你们几个贱蹄子,可要把我妹妹伺候好点,别忘了,她也姓苏!” 玉琴熟练地跪下:“娘娘,玉琴知晓。” 苏轻袖又摸了把苏子墨的手:“妹妹,等姐姐回宫后传你几招,保你那心上人对你念念不忘。” 这一招可谓是恩威并施,还打了亲情牌。 换一个人来,说不定为了所谓的权势,也就被迷了眼。 但苏子墨只觉得她们好吵。 就像在演戏似的。 她沉默,苏轻袖却更满意了。 有时候啊,笨一点,比那心眼太多的,可更容易拿捏。 这一年,她要的,便是不起变故。 “苏子墨,苏子墨,”苏轻袖喃喃,“沉默是金,你便很好。” …… 苏子墨被带到了侧殿。 等明早苏轻袖离开,她便正式入住主殿,成为“苏贵妃”。 一整晚,苏子墨都睡得不大安稳。 不仅因为床太软,这一整晚,外面也没消停下来过。 侧殿的隔音不比主殿,几个大丫鬟来来回回地跑,隐约间,也有声音传来。 苏子墨的听力异于常人,也听见了几句。 “娘娘明早的御寒物得再加点!” “皇后那边注意着点,仔细排查宫殿附近的人……” “没事,谢督主安排了人,早就仔细检查过了……” “哎哟,今天督主大人有事没来,娘娘生气,你们记得千万别提谢督主的名儿!” 谢督主。 一个陌生的名字。 苏子墨长于深宅,她对京城所谓的厂花之名,皆是一无所知。 想着想着,她便也慢慢睡去。 但几乎才闭眼没多久,她就被人叫醒了。 是另一个大丫鬟玉棋。 比起云琴,她的气质更加温婉,哪怕做出扰人清梦的事儿,面上依旧温和:“姑娘,你该去主殿了。” 苏子墨便知道,她该去当那贵妃娘娘了。 无妨。 不过是换一个地方睡觉罢了。 …… 苏子墨便这么安稳地度过了3天。 也不知道苏贵妃究竟是怎么做的,总之,她确实只需要呆在宫殿里,当一个棋子就好。 宫内没人来找她,反倒是四个大丫鬟天天跑来跑去的,似乎忙得很。 玉棋和她关系更亲近。 她经常会来聊天,询问她一些年幼时的旧事,言谈间,似乎对宫外很是向往。 苏子墨也逐渐卸下心防。 只是她从小在院子里长大,确实也不了解宫外的事。 玉棋得知后,先是惊讶,随即便是怜惜。 得知她没读过书,不懂琴棋书画后,玉棋甚至还会抽时间,来教她学习。 玉棋认为她会无聊,苏子墨却觉得这样的日子很好,如果母亲也进宫,那便更好不过了。 但玉棋让她学习,她也不会拒绝。 她似乎很有天赋,玉棋称赞连连,慢慢的,苏子墨也琢磨出了趣味,就这么继续了下来。 等学会写字后,她便给母亲写信。 学会写诗、作画后,与那少年……便也更有共同话题。 而这几天,苏子墨对宫内也逐渐更了解了几分。 比如皇帝和皇后面和心不和,皇后一直在避孕;比如有小宫女和贵妃模样有几分相似,酒后爬上了龙床,被谢督主的人处理了。 苏子墨便也了解到了那谢督主。 谢督主本名谢司逾,乃东厂督主,是御前的大红人。 秉笔批红、监督百官,代理朝政,权势极盛。 就连与之同时建立的西厂,如今也不得不收敛几分,避其锋芒。 谈及此事时,玉棋语气中满是赞叹。 苏子墨简单地发散了一下思维。 如果那人权势真的如此之盛,恐怕也没人敢说他的坏话吧。 事实的确如此。 也就贵妃身边的丫鬟,还能淡定地议论谢司逾了。换做别人,连谈论的资格都不敢奢求。 听闻谢督主与贵妃娘娘的关系也是极好,两人之间,更像互帮互助的好友。 贵妃娘娘在圣上面前吹吹枕边风,帮助谢督主拿下进入东厂的资格,而之后,便是谢督主凭着手腕,一步步爬到提督之位,获得圣上信任。 握得权势后,督主便回报了贵妃娘娘这知遇之恩。 这次她入宫,便是谢督主在背后使的力。 这些都是玉棋说的。 苏子墨听着,觉得这样的关系还挺好。虽然她长在苏府,却完全不懂内斗与权谋,更深层次的利益关系,权衡博弈,此刻的小姑娘也想不明白。 玉棋最后说道:“苏姑娘,如果你遇到了难事,若我们不在,你可以去找谢督主,报上娘娘的名号即可。” “除此以外,能别看见他,其实是最好的。” 末了,叹息一般,玉棋极其小声地说道。 那样的容貌与权势。 那样极端、绝艳、位于旋涡中心的一个人。 这辈子,能不看见,当然是最好的。 …… 一语成谶。 当天下午,苏子墨就见到了那传闻中的督主大人。 她尚在练字,殿门便被推开。 推门的人恭敬地站在门口,片刻,一道沉稳的脚步声传来。 苏子墨手中握着毛笔,才抬头,便看见了一道逆着光走来的高大身影。 男人穿着银底蓝纹的蟒服,长发束于黑色乌纱帽之内,腰间的绣春刀格外显眼。 背对着光,苏子墨看不清男人的脸,但莫名的,她身上冒起了鸡皮疙瘩。 这是一种对危险的本能感知。 男人泰然自若地坐在她的对面。 窗棂洒入光芒,他的侧脸,便被照了出来。 那一刹那,苏子墨握紧了手中的毛笔。 昳丽。 这是对他容貌的唯一形容。 男人肤色极白,在阳光下,格外清透,带着几丝苍白。 他的五官极其出色,挺拔的鼻梁下,淡色薄唇带着点漫不经心。 最吸引人的,是那双眸子。 眼尾轻扬,浓密的睫毛下,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宛若星辰一般,熠熠生辉。 桃花眸似有深色眼线一般,极其昳丽。可他轻轻注视前方,却又带着一种漠视,仿佛什么都没放在眼底。 单看容貌,甚至会让人误以为女性。 但搭配那身气度,却完全让人忽视他的容貌。 阴柔、狠厉。 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在他身上完美融合。 苏子墨的脑海里,下意识浮出一个名字。 东厂督主。 男人唇角轻扬,漫不经心地打量着她。 苏子墨甚至觉得毛笔都握不稳了。 长在深宅的小姑娘,不懂人情世故、反应迟缓,对于危险的感知,却极其敏锐。 尤其是在一个气势如此强盛的男人面前。 她垂下眸子,不说话。 谢司逾面色不变,目光淡淡,注视着面前穿着素净的纤细少女。 片刻,见少女身子轻轻颤抖,他站起身。 一言未发,朝外走去。 和来时一样,毫无预兆。 男人沉稳的脚步声逐渐远去,苏子墨这才大着胆子抬头。 谁知她才看去,站在宫殿门口的男人,却蓦的转过了身。 黑沉沉的。 她看不清他的眸子。 但那仿若被野兽盯上般的感觉,还是让苏子墨的身子一颤。 “砰——” 殿门被关上。 苏子墨的身子仿佛脱力一般,蓦的放松下来。 似乎担心男人又突然出现,她一动不动,维持着原状。 直到片刻。 她才活动了一下手腕,毛笔蓦的掉落,在宣纸上洒下浓密黑点。 她的掌心,满是汗水。 殿外。 谢司逾大步离开。 走了几步,心腹忍不住道:“督主,那枚棋子……?” 他们都知道,这替代了贵妃娘娘的庶女,只会是一枚棋子,一枚注定死亡的棋子。 如果她聪明点,安安稳稳,便能安稳地享受一年富贵。若不听话……那便再找一枚听话的棋子便是。 谢司逾声线冷淡。 “不必再换。” 乖得像鹌鹑似的。 哪里有比她更合格的棋子。 心腹毫无质疑,转而汇报道:“督主,西厂那边,近来和武林有些联系。” 男人眸底浮出冷意,昳丽的眸子璨若冰山,淡声道: “继续盯着。” “贵妃那边,增加人手,以防生变。” …… 苏子墨见过谢司逾这件事,玉棋很快便知晓。 回来的时候,看见冷汗淋淋的小姑娘,她叹息一声。 并不多言,而是绞了手帕,细细地为她擦拭起来。 除了娘亲,这是第二个为她擦拭身子的人。 或许是太累了,或许是前些天有了感情,苏子墨并未排斥玉棋的举动。 但她并未察觉。 擦拭过脸颊时,玉棋的动作,微不可察地顿了顿。 身子清爽后,苏子墨一沾上枕头,便睡了过去。 她睡得不大安稳,梦中,浮浮沉沉地出现了不少人影。 有泪流的娘亲,大笑着的父亲,轻佻柔媚的贵妃,小心谨慎的玉棋……最后,画面定格在一双眼上。 眼尾上扬。 眸光璨若冰山,万物皆不入眼。 却那般盯着她。 宛若鹰隼。 苏子墨蓦的惊醒。 看着床侧的身影,她愣了一瞬。 “……玉棋?” 女子笑容温和,自然地俯身,面上带着些忧虑。 “苏姑娘,你是不是吓到了?方才,我听见你在梦中呼喊。” 苏子墨顿了顿。 她缓慢地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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