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怀谦要出差是上个月就订好的行程,他不能随意更改,更不能旷工,只能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京市。 他留下了家庭医生,每天上门两趟。 池霜的情况还好,及时地离开有柳絮的地方,又在医生的安排下口服了抗过敏的药物,很快就恢复如初。孟怀谦还得在外地处理了所有的工作后才能返京,他只能每天翻翻手机——大约是前几天被他问烦了,她懒得回答,直接用手机自拍发给他。 这是他手机里为数不多的几张她的照片。 还有两天才能回去。 孟怀谦站在酒店套房的落地窗前,从前不懂归心似箭是什么感受,现在体会到了。 … 归心似箭。 面容冷峻的年轻男人在报刊前随手翻了翻报纸杂志,在他身后不过两百米,有一座高耸入云的大厦,这一路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何种心情重新回到京市。放下报纸,他从口袋里拿出破旧的手机,拇指轻轻挪动,无奈不已,最想联系的人当然是她,结果她的电话根本打不进去,他想她应该是阻止了所有陌生来电。 很符合她的性子。 他只能联系他最信任的人。 孟怀谦要参加会议,在进去会议厅时,助理接过了他递来的手机帮他保管以及处理来电,手机铃声响起,是一串陌生号码,助理迟疑着接通,开口问那边是谁后,那头却没回答,直接挂了电话。 奇怪。 叮铃叮铃—— 男人看了眼来电,本想直接挂断,垂下眼眸思索几秒,似是无奈,终究还是接了起来,“喂。” “吃饭没呀?”许舒宁轻柔的嗓音传来,“不要告诉我你又只煮面条吃,那样很没营养的,要不这样,我让佳佳给你送点吃的?” “不用。”他回。 “你说我们运气好不好,我恰好碰到了我哥原来的一个同学!”许舒宁高兴地说,“他说去年我哥带一个女朋友去他那里吃过饭,他可以帮我找那个女人,她也许会有我哥的消息。” 她没提,这短短几天她也吃了很多苦头。 她没去过很多地方,差点上当受骗,她节省,恨不得一分钱当成一毛钱来花,处处精打细算,又怕他在家里等消息太焦急,乘坐的都是更快更贵的交通方式,这几年好不容易存下来的钱,短短一年不到,几乎用了个精光,不过没关系,她抿了抿唇,钱没了还能继续赚,她不希望他没有记忆地活着,尽管他没说,但她看得出来,他是痛苦的。 这次她一定要好好问问大哥究竟是怎么回事,大哥也别想再骗她。 总之,她答应过的,要帮他找到回家的路。 “嗯。” 听得出来他兴致不高,她又笑着安慰他:“你在家里好好吃饭,别太着急,这次我肯定不会空手而归的。对了,差点忘记跟你说了,我看要升温了,再穿长袖会很热,我在网上给你买了几件短袖,看物流消息应该是今天或者明天上午到。” “知道了。”他说。 “好,”许舒宁语气轻快,“那挂了。” 在她要挂电话前,他叫住了她,“舒宁。” “恩,怎么啦?” “你一个人在外面不安全,早点回家。”他说,“找不到你哥就算了。” 许舒宁惊讶,“啊?不会不会,现在治安很好的,你别担心我。” “注意安全。” 他说完这句话后,挂了电话,沉思几秒,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将这破旧的手机关机扔进了垃圾桶里。 容坤打着呵欠来了办公室,才坐下,还没来得及喝一口咖啡,手机响起,他接通懒洋洋地喂了一声,那头却传来了熟悉而沙哑的男声:“容坤,是我。” “我是梁潜。”
第34章 君庭酒店总统套房里,容坤仍然呆滞地盯着深色地毯上的图案。 他活到二十九岁,就没听说过这样离奇的事——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梁潜已经死了的时候,这人活着回来了。这种事怎么发生的呢?如果事发后一个星期,不,哪怕一个月两个月找到梁潜,他都能接受并且也在情理之中,可现在都一年了,这人突然冒了出来! 刚接到电话时,他以为是别人的恶作剧。 直到那头的人口齿清晰地说出一件除了他们几个朋友没人知道的童年往事。 毕竟是认识多年的朋友,都不用提前走程序去相关部门核验指纹跟DNA,他一看这人熟悉的目光便断定梁潜真的活着回来了。 还是感觉有些瘆得慌,时不时就有种在阴间的错觉。 容坤的胳膊都冒出了鸡皮疙瘩,后背也隐隐发凉,时不时地看一眼手机,用意念催促程越赶紧从津沽回来,这种闻所未闻的诡异大事不能只让他一个人来面对。 洗手间传来哗啦哗啦的水声,没多久后,又安静下来。 梁潜随意披着睡袍出来,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际,他喟叹一声,“冲了个凉舒服多了。” “我已经通知那边送来换洗衣物,你将就一下。” 容坤扫了他几眼,又不着痕迹地挪开视线。 “谢了。”梁潜在洗手台上找到剃须水,对镜刮去才冒出来的浅浅胡渣,“我给怀谦打了电话,我想他可能在开会,不耽误他的事,也就没跟他助理说什么。” 毕竟中间隔着整整一年以及“阴阳相隔”,哪怕心里已经确定了这是好友,容坤依然感到莫名其妙的生疏,大概是事情发生得太突然,都没有一丝丝缓冲,他只能不在状况地干巴巴应了一声,“他这几天在外面出差。” “嗯。” 梁潜又道:“我前两天就回来了,不过不确定究竟是什么情况所以就没联系你们,想办法又找了找我出事后的一些新闻报道,总之,”他停顿了片刻,太久没用这样的刮胡刀,动作也不太熟练,“谢谢你们了,我能想到你们为了压下这件事给我公司带来的影响出了多少力。” 容坤扯了扯唇角。 别说从头到尾出钱出力的大头都是孟怀谦,就算有他的份,在程越跟孟怀谦没到来之前,事关公司内部隐私,他也绝不会张口说一个字。 “这些事都不着急。” 梁潜洗了把脸,带着淡淡的薄荷水味道过来,无比自然地伸手,“手机先借我打个电话。” 容坤不动,抬眸看他,“不是有座机。” 虽然这样说,还是将手机递给了他。 梁潜随手用毛巾擦了擦头发,没翻手机的通讯录,逐个输入数字,才输入到第五个,下方已经跳出了备注。 富婆池老板。 他撩起眼眸,漫不经心地瞥了如坐针毡的容坤,边拨出电话边问:“她现在身边有什么苍蝇吗?” “谁?”容坤问。 “霜霜。” 容坤:“……” 所以向他借手机是给池霜打电话? 他还来不及回答,梁潜已经退后两步,往套房的卧室走去。 那边过了一会儿才接通电话,传来了令梁潜心悸的熟悉而又陌生的女声:“来了,不就晚了半小时嘛,不要催!” 在柳絮天,池霜也很心烦。在家很无聊,干脆上网打牌,有一次链接发错了,发到了容坤那里,他火速加入。 这几天他们都是同一个房间的牌友。 有时候他晚了,她会在微信上滴一下。 他倒好,她比昨天晚了十几分钟没进房间,他就打电话来催。 谁素质更低,显而易见。 梁潜却是一怔。尽管才恢复记忆没多久,但他确定,在他出事以前,霜霜跟容坤虽然见面也会说笑,但关系也没好到这一步。 “喂?”见这边不出声,她又问了一句。 梁潜回过神来,喉咙异常艰涩,跟面对容坤时的自在不同,此刻只是隔着电话,竟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霜霜。”千言万语都化为了这两个字。 这一年的空白太长也太多,回到京市时也难免感到陌生,直到听到她的声音,才有种越过山丘回到了家的久别重逢之感。 池霜正坐在沙发上啃苹果,她用肩膀夹着手机,另一只手则在操作平板。 忽地指尖在屏幕上顿住,苹果被她咬出了很传神的缺口。 “霜霜也是你叫的?你想恶心死我是吧。” 她似乎才反应过来那头的人不是容坤,疑惑而生疏地问,“等等,你是谁?” 梁潜沉默。 从接通电话开始,只有“你是谁”这疏离戒备的三个字是对他说的。 “是我,梁潜。” 他正要深吸一口气解释自己还活着时,那头静了两秒后,愤怒地对他破口大骂:“滚,有病!!” 接着,她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随着嘟的一声,这通电话结束。 “……” 梁潜呆了片刻后,回过神来哭笑不得。 也对,这才是他记忆中的她。 … 江诗雨从厨房出来,抱着一桶冰淇淋,挖了一勺,边朝这边走来边问:“姐讲点素质啊,谁的电话?孟总?” “请问你是过来执行清空我冰箱这个计划的吗?” 池霜往边上挪了挪,这才慢悠悠地回答她的问题,“不是他,是他好朋友。” “容总还是程总?”江诗雨感慨,“我也好想体验一下对资本家说滚是什么滋味……” “都不是。” “嗯?”江诗雨在她身旁坐下,将勺子递到她嘴边喂她,“那还有谁?” “孟怀谦的好朋友除了容坤跟程越,不还有一个吗?”池霜轻描淡写地说道。 一场会议格外的漫长。 等到孟怀谦出来的时候,已经接近于傍晚时分。助理匆忙过来,跟往常一样汇报情况,“永讯的刘总听说您来了,想跟您约个时间吃饭,程总跟容总也都来电说有急事找您,让您忙完了以后回电。” 孟怀谦接过助理递来的手机,随手翻了翻通话记录。 才开了几个小时的会,他也累,切换到微信界面,看看有没有她发来的消息。 他姿态闲逸地走着。 这原本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工作日。 这座城市到了五月份后天气也变化无常,一声接着一声的闷雷从远处天边传来。助理跟在孟怀谦身后,经过一间空着的办公室时,看向落地窗外,有暴雨将至,等下回酒店的路上肯定堵车,才收回视线,如果不是他重心稳、反应快,可能都要撞上孟总了。 助理的心都跳到了嗓子眼来,还以为是自己分神,这一瞧,才发现竟然是孟总突然停下脚步,僵硬地定在了原地。 几分钟过去了。 助理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他悄悄探出头,却见孟总并不是因为回复消息而忘记前进……这是怎么了,难道跟容总跟程总在电话中说的急事有关? 他试探着喊了一声:“孟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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