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啊。”她仰头靠着车座,懒散地回,“佳茗姐,嗯,就是经导的妻子,我师母,前两天生了个女孩儿,离这么近,当然要过去看看。” 孟怀谦嗯了一声。 她口中的经导就是经嵘,经嵘今年也才四十多岁,在导演这一行来说,他算是很年轻了。 十几年前经嵘不过三十岁就已经名声大震,算得上是天才。 “要我送你过去吗?”孟怀谦问。 “干嘛呢,也就一百多公里。”池霜笑,“我让刘师傅开车送我过去,估计也会在那边住一个晚上。” “好。” 孟怀谦无意识地握紧了方向盘。 池霜的视线从他手上越过,又看向挡风玻璃上那不知是死是活的蚊虫。 她注视的时间太长,孟怀谦自然也有留心,等绿灯时,也顺着她所看的方向看去—— 你现在心里在想什么? 学生时代最难的题目,至少他还能解得出来。 工作时遇到的最棘手的事故,他也可以想到办法游刃有余地解决。 唯独一个她,他绞尽脑汁、万般思索、彻夜难眠,也只能束手无策。 … 第二天过了上班的高峰期后,池霜便坐车前往津沽。在她的人生字典中,就没有逃跑这个词,她只是有一些事情还没有想通,而老师跟师母也算是中年得女,她无论如何都得过去瞧瞧这才到人世间的小师妹。 经嵘这几年都闲下来了,并没有天南地北去拍电影。 刚刚进入别墅区,池霜就看到了经嵘,于是让刘师傅停下,她推开车门下车,语气轻快地喊了一声:“老经!” 经嵘手里拎着片落叶观察装忧郁,他比起她第一次在园子里见他时老了很多。 那时候他三十四岁,今年都快四十六岁了。 经嵘笑了起来,眼角也有很深的褶皱,全都是岁月的痕迹。他不疾不徐地走来,上下打量她,以长辈般那欣慰的口吻说:“又长高了。” 池霜翻了个白眼,“我以前在你眼里得有多矮啊,每次见我都说这句话。” 她顿了顿,又关切问道:“佳茗姐好点没?” “还不错。” 经嵘已经懒得再纠正她这错乱的称呼了。 有事要他出力的时候,就叫他老师,没事的时候就叫他老经,反而喊他的妻子为“姐”。 那会儿,池霜还小,才十六七岁,初次拍电影对一切都稀奇的很,沈佳茗来剧组探班,对人情世故还懵懵懂懂的池霜就被一个前辈忽悠着喊“佳茗姐”,剧组的人都被逗得乐不可支。 沈佳茗搂着池霜哈哈大笑,行!以后就这样叫! 提起妻子,经嵘眼里满是深厚的情意,“听说你要过来就一直在念叨,看我在家里呆着恨不得我走两里地去接你,也就你有这个待遇了。” 池霜偷笑。 师生二人往别墅方向走去,经嵘见池霜一脸欲言又止,顿时警惕地问道:“怎么,要借钱?” 不等池霜反驳,他立刻残酷地说:“超过五位数您啊最好别开口,我没私房钱。” “……”池霜沉默两秒,“那我要借九千九。” 两人说说笑笑进了屋子。 沈佳茗被月嫂扶着从卧室出来,经嵘赶忙过去扶着她,“小池又不是外人,你快去休息。” “就是,佳茗姐,你这才出院呢。” 池霜去了洗手间,将双手洗净后这才去了主卧,一整天她都呆在这里,直到傍晚时分才要离开,经嵘送她走出院子,快入冬了,天黑得早,才八点多已经一片黑漆漆。 经嵘手插裤袋,微笑着看她,“感觉你一天都不得劲,怎么,遇上什么事了?” 池霜抿唇一笑,“干嘛要这么敏锐!” “不敏锐一点在你佳茗姐手下活不了这么久。”经嵘笑了笑,“说说?” 池霜沉吟了一会儿,却在经嵘鼓励的眼神中狡黠一笑,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不好意思哦!这里已经有答案了。” 其实她更想指的是她的心。 说着,她又朝前走了两步,冲他摆摆手,“走咯!” 人为什么要从别人口中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才愿意承认自己的心呢? 她的确不喜欢一段一开始可能就会进入倒计时的感情。 谈恋爱就像是开盲盒,结果无外乎也只有两种,分手与相守,只是在没有揭晓之前,谁都不知道会抽到什么样的结果,她现在的情况比较特殊,盲盒是透明的,她提前看到了里面的内容,于是,她犹豫,不知道要不要伸出手去抽取。 可是、可是。 她问自己,如果孟怀谦的左手上有那样一道疤,他就一定是她未来的伴侣,无论如何,她都要抱着这样的信念与他相处吗?即便有一天她跟他之间出现了无法调和的矛盾、她已经不再喜欢他,她也要因为他是梦中那个为她挡雨的“丈夫”而选择妥协吗? 不,她绝不。 如果真的这样,她是否又一次进入了剧情布置的迷雾迷宫中。 她究竟是池霜,还是一个叫“池霜”的被剧情所控的提线木偶呢? 她不相信什么未来,什么狗屁剧情。 她只相信她的心。 当她的心里写着孟怀谦这三个字时,他手上没有那道疤,她也不会将他赶出去。 当她的心里没有孟怀谦时,哪怕他手上有那道疤,她也会毫不犹豫地将他驱逐。 … 经嵘立在夜色中,目送着池霜上车离开,她似乎一直没变,还是趴在车窗上一边冲他挥手一边大声提醒:“老经,收腹!注意身材管理,发福的男人没有魅力!” 他哑然失笑,摇了摇头,回了屋子,跟妻子悠悠感慨:“她还真是长大了。” 已经不再是那个听他说“爱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时露出迷惘神情的小池了。 现在的她,会在迷茫之后变得从容而坚定。 沈佳茗莞尔一笑:“她本来就是个特别聪明的女生啊。” 孟怀谦在沪市以天价拍下了一颗粉钻这件事并不是什么秘密,很快地也就传到了申钰君的耳朵里,事实上,他从未遮掩过什么,儿子生活上的动静怎么也瞒不过父母。如果说丈夫是冷眼旁观,那么她则是持观望态度,但总的来数,她跟丈夫的想法也没什么区别,年轻人心性不定,一切都是未知数,在还没有明朗化之前,百般阻拦未免太闲、太多事。 只是这次的事情,令申钰君嗅到了不一样的气息。 于是,她找了个理由提前丈夫几天回国。 孟怀谦自然也要回老宅陪母亲吃顿饭,下班后让司机开车送他回来,饭桌上只有他们母子二人,简单地用过晚饭后,申钰君提出散步消食,孟怀谦便陪着她围着老宅外面的林间小道慢悠悠地走着。 “上次你孙姨的忌日,我去祭拜过他们夫妇,在梁家墓园碰到了阿潜。” 申钰君提起以前的好友,不禁感慨万千,“他瘦了不少,不过人活着就是天大的喜事。” 孟怀谦见前面有石子,担心母亲会被绊住,上前一步托住了她的手臂,稳稳地扶着她继续往前走。 “其实你的那些事,我跟你爸爸早就听说了。”申钰君抬头看向儿子的侧脸,低声说,“怀谦,你究竟怎么想的?” 孟怀谦静默了片刻,就在申珏君以为他是在刻意回避这个话题时,他突然放慢了步伐,喊了一声“姆妈”,寂静的林间小道只有他们,这一声虽然低,却格外地清晰。 申钰君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她不是京市人,那时家里跟孟家有生意上的接触,她跟丈夫也因此结缘。之后这些年,她都是呆在京市的日子更多,在儿子还小课业也不繁重的时候,每年她会带儿子回家住上一段时间。 小孩子也有语言天赋,很快地就能说当地俚语,天天姆妈姆妈地喊。 她跟她的母亲坐在庭院里,含笑看着在草地上活泼踢球的儿子。 后来,她需要处理的公事很多,而他校内校外的课程越来越多,再也没有那样悠闲惬意的日子。于是,她听到这一声,她愣住了,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原来已经二十年没听到他这样叫她了。 “这一年多以来,”他低低地说,“我觉得很幸福。” 申钰君微微地发怔。 幸福? 她侧头看向儿子的侧脸,已经没了儿时的婴儿肥,面容严肃冷峻,神情却意外的坚定。母子俩互相沉默地又走了一大圈,申钰君都出了些薄汗,体力到底是比不上年轻时了,她一边轻轻喘气一边摆手,“歇一歇。” 说来也巧,他们居然正好就停在了一棵大树前。 申钰君缓过来后,手摸着这大树,尘封的记忆又再次浮现在脑海中,这棵树还是怀谦出生那年她看着丈夫栽种的,当初的小树苗,如今也长成了参天大树,完全可以独当一面,经得起任何风雨。 她叹了一口气:“你也马上三十了,说到底,我跟你爸爸最多也只能给你参考意见。儿子,你爸爸年纪越大越顽固,他那里我可管不了。” 孟怀谦想笑,可他也笑不出来。 所有在一起会遇到的考验、阻碍,他早已全都列好,没有十足的信心他又怎么敢因为自己的私心,而将她拉扯进来。 唯一不确定的是她的心,而他无法算计的也只有这颗心。 申钰君也实在好奇,又问道:“她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子?” 孟怀谦眉头舒展开来,思忖片刻,面露淡淡笑意,“是如果知道您用‘女孩子’来称呼她、她会非常高兴的女孩子。”
第71章 这句话也让孟怀谦想起了跟池霜相处的种种画面。 丰富多彩到可以剪辑成好几部一秒二十四帧的电影,值得反复观看、回味。这一年多以来,她攥着他的喜怒哀乐,即便是在母亲面前,他也难以自控,因为想到她,前一秒失落,这一秒又开心。 关于池霜的话题,母子俩也都默契地点到为止,没有再聊。孟怀谦也考虑得很清楚,他最应该让他的父母接受的是他爱池霜这件事,而非其他。 他有七情六欲,他也有不考虑所有、只想永远跟她在一起的人。 他只需要他的父母接受他只是一个普通男人这个事实。 另一边,池霜已经坐车回了京市,本来在她的计划里是要在津沽呆一个晚上的,经嵘夫妻也极力地挽留她,但她看了一眼家里的两个月嫂阿姨,以及新鲜出炉的新手爸妈手忙脚乱这一情景,她想,她还是别在这里添乱了。 回到翡翠星城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 她洗了澡又匆忙回了几条消息之后,一时兴起,竟然支起画板。画板上一片白,她也不着急,躺在床上闭着眼睛,顿时间,孟怀谦那张脸以及脸上那细微的神情,全都生动地刻在了她的脑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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