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许久没见了,她便会有一种好似想要将对方融入骨血的那种思念。 “萱姐姐,你是裴小九的长姐,也是看着他长大的,你应当是明白他的性子,倘若有人做了对不起他的事……” 裴灵萱慢慢绣着花,接话道:“他永远都不会原谅那个人。” 江絮清动了动唇,恍惚地“嗯”了声。 没错。 便是太清楚他这种极端的性子,她才一直不敢面对自己最不敢面对的事。 “唉……”她没忍住叹了一声气。 裴灵萱笑出了声:“怎么小小年纪的,还有这么多愁苦呢?孩子的事你别担心了,苗大夫都说了不是绝无可能,你与怀徵还这么年轻,将来有的是机会。” 江絮清轻轻阖上眼睫,微风吹拂她的脸颊。 她愁苦的不是这个…… 而是不能对任何人说的事。 “小丫头片子趴那跟个小糕点似的没精神,做什么呢?” 凉亭外传来了清越的男子嗓音。 裴灵萱循着声看去,见唐肃正提着酒水朝这边走来。 江絮清缓缓直起了腰,怔眸道:“舅舅,你说谁小糕点呢?” 唐肃将手中的酒瓶放置桌面上,眉梢一动:“谁接话,就是说谁。” 裴灵萱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江絮清哼了声:“看吧,我萱姐姐都觉得舅舅幼稚了,都这么大人了,还欺负小外甥女呢。” 唐肃扫了眼裴灵萱,午间的阳光照在凉亭外的柳树上,树影落在她白皙的脸颊上,她笑容楚楚动人。 倒是比刚来庄子那日精神好了。 他眼神收回,说道:“别又说舅舅欺负你了,这不,给你带了好东西过来了。” “什么好东西?” 唐肃推了推桌上的酒瓶,“诺。这可是上好的流樱酒,多少人想喝都喝不到的上好宝贝。” 江絮清皱了皱细眉,“我从不饮酒的。” 舅舅分明知道她最厌恶男子饮酒了,父亲嗜酒成性,导致她对酒天然的有排斥感。 唐肃呵呵笑了几声,便倒了一杯出来,说道:“尝尝,是甜的。” 江絮清毫不犹豫的拒绝,“不喝。” 裴灵萱迟疑了下,还是提醒道:“唐庄主,慕慕还年幼,的确不能饮酒的。” 唐肃喔了一声,饶有兴致地看她:“那裴姑娘不算年幼了,是不是能喝?” 他正愁没人陪他喝酒呢。 裴灵萱下意识地露出不满的神情,很快又莞尔笑道:“我也不能饮酒。” 林敬元就是嗜酒的男人,酒水总是让她想起一些不太美好的回忆。 唐肃有些遗憾道:“那没办法了,慕慕啊,你是舅舅的小外甥女,想必不会舍得舅舅孤独饮酒罢?” 他只能再劝说江絮清陪他喝。 江絮清将面前的酒盏推开,嫌弃道:“舅舅还是自己一边喝去吧。” 唐肃还没放弃劝说:“你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说不出来,饮了酒后胆子就能变大,接着就可以把你最不敢说的事都说出来了。” 哪想江絮清听了这话,方才推搡的举动霎时间停住。 她有些好奇地问:“酒水还有这种效果?” 唐肃得意地笑了起来,果然被他诓到了。 “醉酒吐真言,你没听说过?” 江絮清忽然犹豫地望向面前的流樱酒,许久没动。 裴灵萱有些不满面前的男人为了哄自己的外甥女陪他饮酒,竟是连这种话都能拿来骗人。 醉酒吐真言是有其事,但不代表每个喝醉的人都会吐真言。 这同样是分人的。 但显然江絮清将唐肃那句话听进去了。 裴灵萱还没来得及阻拦,她便一鼓作气将桌上的那杯酒直接一杯灌了下去。 惹得唐肃都惊到了。 “乖慕慕,你这是有什么不敢说出来的事,让你忽然下了这样大的勇气?” 江絮清擦了擦唇角的湿润,惊喜道:“舅舅,还真挺甜的。” 竟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难喝。 唐肃笑呵呵道:“不急不急,舅舅再给你倒,这还有呢。” 江絮清便又跟着饮了不少酒。 裴灵萱看着有些着急,人家是舅舅,她也不好阻拦,便只能在旁盯着莫要出大事了。 直到入夜,月亮从云层冒出头。 江絮清已然喝的酩酊大醉,而唐肃喝了许多,却还极其清醒。 看着趴在石桌上,脸颊酡红,红唇还不断嘟囔一些让人听不清的话的江絮清。 裴灵萱无奈地扶额,“唐庄主,这下如何是好?” 唐肃耸了耸肩,“不碍事,我一会儿就背她回去休息。” 裴灵萱不是觉得他会放任不管,只是对他这个做舅舅这般不着调的性子有些埋怨。 想了想,话到嘴唇还是换了句:“若是铸下什么大错,这可是唐庄主该负责的。” 唐肃摸了摸鼻尖,不就是喝醉了么?能铸下什么大错? 正在二人这般对视时,唐肃被裴灵萱都看心虚了,最后还是站起来喊道:“慕慕,舅舅背你回去啊。” 江絮清醉的神志不清,双手一直推搡不要唐肃靠近。 离近了才听清她说了一句话:“不要你,我要裴小九抱我。” 唐肃啧了声:“这怎么还重色轻舅呢?” 裴灵萱也没忍住笑了出声,遂听见不远处的脚步声逼近,抬眸看去,说道:“恐怕不需要唐庄主了。” 裴扶墨身披玄色披风,踏着夜色行来。 许是一路骑马,这才风尘仆仆,颊边发丝微乱。 他阔步进了凉亭,见江絮清一直趴着,蹙眉问:“长姐,她怎么了?” 裴灵萱正准备说是喝醉了,江絮清已然自觉地站起来直接扑到了裴扶墨怀里。 “夫君!” 她张开双臂搂住裴扶墨的肩颈。 裴扶墨垂眸,月色照亮她酡红的脸颊,及这般近距离她身上难以忽视的酒气,这便明白了是为什么。 他扶住江絮清的细腰,扭头看向唐肃,眼神含着责怪。 唐肃说道:“我可没逼她,是她自己要喝的,不信你问你长姐。” 裴灵萱想了想,还真是他说的那样,便点头了。 裴扶墨眉宇拧得更紧了。 她这样一个厌恶酒的人,能自己主动饮酒? 江絮清稀里糊涂地抱着裴扶墨,嘴里一直在嘟嘟囔囔,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裴扶墨打横将她抱起,直接朝她屋子的方向走去了。 唐肃摸了摸鼻尖,呵呵一笑道:“小年轻就是花样多。” ** 屋内,安夏正坐着打盹呢,就看到世子抱着正在闹腾的世子夫人进来了。 她连忙迎上去。 裴扶墨抱着江絮清进了里间,吩咐道:“去备醒酒汤,还有热水。” 他将人安置在榻上。 没多久,安夏便打了热水过来,说道:“世子,醒酒汤厨子还需要时间熬。” 他颔首说道:“你出去休息吧。” 安夏朝里面瞥了眼,夫人这是喝了多少酒?脸都红成这样了。 希望夜里别出事才好。 裴扶墨解开披风,坐在床榻边,将帕子拧干了后给她擦拭脸颊的湿汗,皱眉道:“连着两个晚上过来,你都这般不清醒,是想气死我么?” 江絮清躺着都歪七扭八的极其不安分,这时,踢了踢腿,说道:“不要,我只要裴小九抱我!” 她还当自己在凉亭里。 裴扶墨给她擦脸的动作不由轻柔了许多,唇角衔了抹笑意:“还算有点良心了。” 不枉他下值后便策马赶过来。 将脸擦干净后,便给她擦手。 那双白皙柔软的小手臂的触感,当真是让人爱不释手,裴扶墨垂眸静静擦拭着。 这时,江絮清忽然呜咽地哭了出来。 他顿时身子一僵,侧眸看过去,只见方才还好生生的人,忽然流泪不止。 她口中不断地呢喃:“对不起,对不起……” 裴扶墨给她擦了擦泪,顺着问下去:“你对不起谁了?” 江絮清哭个不停,脸颊上瞬间便堆满了泪水,他擦都擦不过来。 那悲痛的哭声莫名引得他心里发慌,眼看她哭得愈发严重,裴扶墨只好褪下了外袍上榻,将她抱在怀里,不断地轻声安抚她。 “对不起,裴小九……” 裴扶墨面色微凝,顺她后背的动作忽然停滞。 ** 翌日清早醒来,江絮清顿时感到头昏脑涨,疼的好像不是自己的脑袋一般。 安夏听闻动静便推门进来,说道:“夫人,宿醉后第二日会有痛疼是正常现象。” 江絮清扶着额,从榻上爬起来,问:“昨晚发生什么了?” “奴婢看到的就是世子抱着喝醉酒的夫人回来了,后面发生的事奴婢也不大清楚。” 江絮清诧异道:“世子昨夜又来了?” 安夏回道:“没错,昨夜来的比前日要早,兴许是为了在夫人入睡之前,匆忙赶来的。” 结果没料到还是没有见到夫人清醒的一面。 江絮清顿时后悔不已。 她中午没有午睡,就是担心裴扶墨会午时抽时间过来,没料到夜里饮了酒就稀里糊涂地睡去了,其余一点印象都没了。 “安夏,你今日必须将我盯紧点,绝对不要错过世子过来的时辰了。” “好嘞。” 话是这样应下了,但是昨晚一过,裴扶墨竟是将近五日都没有过来。 这几日,江絮清每个晚上都等的眼皮打架,实在困得不行了,结果第二天醒来得到的消息是,世子夜里并没有来。 她这下完全想不通了,难不成是她喝醉酒那晚,对裴扶墨做了什么事?他是生气了? 难不成,她打了他? 与此同时的东宫。 这几日裴扶墨忙得无法歇脚,太子李谦得空便让他入宫了一趟。 太子李谦面色紧张道:“玹影卫查到的消息,半个月前在护国寺的山脚下的村落附近,似乎有看到裴幽出没的踪迹。” 裴扶墨背脊靠在椅后,手指敲了敲自己的膝盖,冷笑道:“看来那具尸身果然是他放出来的障眼法。” 偏生那么凑巧,面部五官被摔得血肉模糊,右脚胎记处被巨石砸烂。 李谦愤然道:“他能弄出这障眼法,想必是知道有暗卫搜寻他,想要取他性命,才一直躲藏在暗处没有现身。” 裴扶墨道:“三皇子那没有任何消息,他大抵是还没办法联系到三皇子的人。” “无论如何,尽快找到他,千万不能让他回到侯府了。”李谦说完,便吩咐暗卫现身,将事情吩咐下去。 裴扶墨站起身,掸了掸衣袍,凝眸望着院外树上绽放的枝花许久许久。 最后说道:“表哥,你不是很想要佳月公主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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