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骄阳扛到二半夜就不行了,炉子的火一灭,温度一下去,地上就滴水成冰,他睡那门板上根本招架不住。很快就浑身发抖,咳嗽,喷嚏连天,接着就发烧了。 夏七月再怎么恨,也不希望出了人命,就算是不出人命,他大病也是要花大钱的。她现在可是身无分文,上次去县城卖了几样东西换的钱都花完了。 夏七月干脆下地摸到火柴盒点着煤油灯,走到陆骄阳跟前,蹲地上戳了戳他,道,“起来睡炕上去。” 陆骄阳不理七月,被子蒙着头,身上有汗,但,全都是冷汗。 夏七月揭开他的被子,伸手往起抬他的头,手一放到他的脖子下便吓了一跳,“怎么这么烫?快起来。” 夏七月瘦瘦小小的一个,把人高马大的陆骄阳硬是从地上搬到了炕上。帮她脱了外面的衣裳,线衣线裤湿透了,人抖得厉害,夏七月真吓到了,可是,现在的她可能扛事儿,能不惊动父母和哥哥就不惊动他们。 夏七月舀了一瓢冷水,对了保温壶里的热水,拧了热毛巾给他擦了一边后,把毛巾丢进洗脸盆里,自言自语道,“家里好像有治感冒的药吧?” 陆骄阳不说话,难受的只拧着眉心,轻微的哼哼,喘粗气。 其实,陆骄阳的挎包里有昨天买的药片,他一是难受不想说话,再一个,也是不想吃药,就他妈这么死了也好。 七月翻箱倒柜许久半颗药都没有找到,家里穷的叮当响,平日里小病都是死扛,哪里会备药啊! 七月干脆又给洗脸盆里加了热水,拧了毛巾敷在陆骄阳的额头,找了个葡萄糖瓶子,装上热水,用干毛巾裹住塞在陆骄阳怀里。 七月去厨房切了姜片,抓了一把最次等的茶叶,切了葱白根,放锅里煮,又加了几颗干辣椒,最后放了三勺子红糖进去。 姜汤即辣又冲,大半碗被七月硬给陆骄阳灌了下去,又给他擦了一遍身体,之后把俩人的被子压在一起,吹了灯,钻进被窝,用她冰冷的身体抱住发烫的身体,道,“陆骄阳,家里一颗药都没有,你扛过去这几个小时就好了。” 公鸡打第二道鸣的时候,陆骄阳的症状才好了些,不再发抖,也不再出冷汗,温度摸着正常,人也睡得安稳多了。
第31章 那岂不是卖女儿 七月估摸着他的烧应该退了,不用再压着两床被子了,于是,她起身准备把被子扯开,不然,她要被热死了,然而,她刚往起拾了下身体,就被陆骄阳死死抱在了怀里,一个侧身,大长腿压在了她的两条腿上。 夏七月推了推他,说,“太热了,你现在不能盖这么厚了,我把上面的被子拿掉。” 然而,陆骄阳比她速度快多了,人家大长臂一伸,把两床被子一换,底下那床被子已经被汗浸湿了,被陆骄阳踢到脚底下的空闲处,上面那床干爽的被子此刻盖着刚刚好。 夏七月被陆骄阳从身后拥着,大长腿压着她。 “你放开,我起来把炕筒的火续上,再给你弄一碗姜汤喝了。”夏七月道。 “别打扰我睡觉。”陆骄阳道。 夏七月背对着他直翻白眼,到底是谁在打扰谁睡觉啊?他这样抱着,她还怎么睡觉。 其实,夏七月一宿都没怎么睡着,胡思乱想了很多,还得不停注意观察陆骄阳的状况,这会儿见他无大碍了,眼皮子真的很沉,可是,被他这么扎在怀里还真不习惯。上辈子,和他生儿育女,磕磕盼盼半辈子,也没被他这样抱着睡过觉。 直到身后传来陆骄阳均匀的呼吸声,夏七月轻轻把手伸到脑后,摸了摸他的额头,再收回手,试了试自己的额头,似乎差不多,这才沉沉睡了过去。 翌日,夏七月是被院子里铲雪的声音吵醒的,可她一睁开眼睛就发现炕上只有她一个人,陆骄阳起来了? 接着就是陆骄阳和夏春生聊天的声音,李月娥在隔壁灶房吆喝叫夏春生的声音,还有家里那只老黄狗的汪汪声,一切的一切把七月拉回了那个遥远又贫瘠的现实里。 拥着被子发了会儿呆,夏七月起床,把炕上整理了一番,待她穿戴整齐出门的时候,陆骄阳和夏春生俩已经把院子的雪铲起来堆在了篱笆墙的外面,从正房门口到大门外面清理出来了一条干爽的没有雪没有结冰的路,他们自己家门口也是干爽的。 这会儿院子里就陆骄阳一个人,他穿着一件发白的军绿色棉袄,戴着火车头帽子,白线手套,深色裤子,高筒雨鞋,除了那张脸,确实怎么看都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民。 俩人四目相对间,陆骄阳挑眉道,“睡醒了?” 夏七月眨了下眼,“你没事了?” 陆骄阳晃了晃手里的扫把,“你觉得呢?” 夏七月盯着陆骄阳看了会儿后,道,“还是不要大意。” 陆骄阳“哦”了一声后,对着七月勾了勾手指,示意她过去,七月,“干什么?” “过来,告诉你个好消息。”陆骄阳道。 夏七月走下廊檐,和他保持着一人的距离,道,“什么好消息啊?神神秘秘的。” “今天,有人来家里给你哥说媳妇儿。”陆骄阳道。 夏七月狐疑,“我怎么没听我娘说起?” 陆骄阳说,媒婆都说好久了,夏春生一直不愿意,所以,家里也没说,据说是隔壁乡靠后山的一户人家的女儿,家里穷的饭都吃不上,不在乎什么成分,只要给几袋粮食加五十块钱就直接把人领走。 七月拧眉,“那岂不是卖女儿?”
第32章 用粮食换媳妇 陆骄阳想说什么还没来得及说,夏春生就从灶房出来了,他穿了件黑布袄子,黑色棉裤,穿着跟陆骄阳一样的高筒雨鞋,腰上捆着一根草绳,手里握着一把镰刀,一脸绝望,满眼不甘,可当他看到陆骄阳和七月的时候,还是笑了下,对七月说,“去帮娘弄饭吧!今天,你们家别起火了,一起吃吧!” 夏七月一把扯住夏春生的棉袄袖子,低声道,“你今天真的看媳妇?” 夏春生点头,“嗯”了一声,道,“真的。” “真的是大山深处里头的人家卖女儿?”夏七月压低声线道。 夏春生说,“这有什么稀奇的,咱们大队从别处买来的媳妇有多少,你又不是不知道。” 夏七月带着怒气道,“可你不一样。” 夏春生嗤笑一声,道,“我除了比别人多读了几年书,我有什么不一样的?读那些破书有啥用?还不是和那些大字不识一个的人一样干活,还不如人家咧,人家好歹能娶个媳妇,我这号的连个正经百八的媳妇都娶不到,不拿钱和粮食换,你哥哥我就得打一辈子光混,夏家就得绝后了。” 夏七月知道,这不是哥哥的真心话,这些都是父母的意思。 七月看了看灶房和正房的方向,低声说,“你别犯傻,再坚持一段时间,娶媳妇不是闹着玩儿的,就算我们砸锅卖铁凑钱凑粮食换人来,可你从此就得对人家负责一辈子了,你想过这个后果吗?” “夏家河的老少爷们不都这么过的嘛!别人行,我有什么不行的?”夏春生道。 陆骄阳站在边上,双手拄着铁锨把,抵着下巴,看着他们兄妹不说话。他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夏七月身上,她怎么忽然间懂得那么多了? 以前,是太没把她当那么回事,还是说,是他小瞧这个小媳妇了?对她关注度不够? “不行,你别犯糊涂,”七月又看眼灶房的方向,低声对夏春生说,“你进来,我有话跟你说。” 上辈子,似乎没有这个桥段吧! 上辈子,夏七月的记忆里,经常有人上门给哥哥说媳妇儿,可基本都不用她做什么就黄了,条件还行的,人家一打听他家的成分就没有后续了,条件差的就如现在说的这个,实在家里穷的揭不开锅了,也不考虑女儿的死活,只要对方给得起钱和粮食就行的,基本都被夏春生自己pass了。 夏春生说,“我知道你都是为了我好,可我已经决定了,就这样吧!” “冰天雪地的,你这样子干啥去啊?”夏七月不放心道。 夏春生目光指了下大门外面摞的整整齐齐的柴垛,说,“弄些硬柴禾给爹熬药。” 夏春生语毕,对七月说,“别和小陆闹了,爹和娘快被你气死了,昨个一宿没睡,娘被爹骂的眼睛都哭肿了。” 夏七月无助的在原地愣了许久,陆骄阳拽了拽她,“进屋。” 不一会儿,夏七月抱着棉花和布料去了母亲家灶房,李月娥正在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做饭。
第33章 凑活过吧 “娘,你咋了?哪里不舒服吗?”七月说着把李月娥从灶火前拉起来,“听说我哥要看媳妇儿了,这是小陆昨天带回来的新棉花和布,你看着给哥哥做一身新衣裳,不然,穿成那样怎么看媳妇呢!我来做饭。” 夏七月本就是做家务过日子的好手,她挽起袖子,做了一锅洋芋苞谷粥,酸菜辣子炒腊肉。 一块腊肉是陆骄阳昨天从县城买回来的,七月只切了一半儿。 饭后,李月娥和七月一起给夏春生裁布料,做新衣裳。 夏天成问道,“小陆哪里来的钱买这些东西的?”夏天成现在是被人给整怕了。 七月没跟爹娘说实话,说,“他家里邮的钱,他在县城的邮局取了钱,顺便就买了些东西回来了,你们放心,他还留的有呢!” 李月娥因为被丈夫骂了一宿,这会儿一肚子委屈,不搭理他,只认真给儿子做衣裳。 七月做针线活儿手快的很,熟练到都不用看手底下的活儿。 七月教母亲用陆骄阳的一块旧蚊帐先把棉花按照棉衣的形状缝起来,再做上里子,她用新布料缝件单衣直接穿在蚊帐做的棉衣上,脏了还可以换洗。 七月看出了李月娥的惊讶,便说,她看知青的棉袄都是那么做的,这才打消了母亲对她的狐疑。 “爹娘,这次给哥哥说的媳妇靠谱吗?”七月道。 夏天成说,“能做饭干活生娃就行了,其他的还指望什么靠谱不靠谱的。” “你们见过人了吗?”七月道。 李月娥还是不说话,她今天下定决心跟这个脾气暴躁,死不讲道理男人对抗,儿子找不到媳妇,是她的错吗?女儿嫁给一个“好吃懒做”还不安分的知青,也是她的错吗? 夏天成说,“我和你娘见过了,你哥还没见。” “咋样?”七月道。 “长得周正,大山深处的比咱们这里还穷,家里孩子多,大字不识一个,但是,干活泼辣,脑经正常。”夏天成道。 七月说:“可是,万一,以后政策变了,哥哥有机会出去闯荡呢!你们担心哥哥年纪大了越加不好找媳妇,我理解,可是,人,三十年活东三十年活西,你们给他娶个大字不识的媳妇回来,眼下的问题是解决了,可是,以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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