璎娘骤然抓紧竹棍,她的大脑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汹涌的剧烈情绪打破了一直以来伪装的淡然平静,无形的思念像潮水涌过来冲击她的心扉,可她就是想不起来,璎娘张开嘴巴,茫然轻喃:“…他是谁?” 姜三郎有些失望又有些在意料之中,幽州王妃可能在流落到洛阳这段时间内患了离魂症,记不得很多事情了。 “想不起来也没事。”只要她的身份是真的,姜三郎看着浑身警戒的幽州王妃,想了想,让女婢们过来伺候她。 怎么说,这女人也是幽州王妃。 姜三郎走出竹里馆没多久,就听见了女婢们汇报那位贵客不喜人近身伺候的消息,姜三郎只说了句随她的便,但是一定要看住她,除了竹里馆,哪里都不许去,也不许和她说话。 璎娘很确定自己被人监视了。 整整一个下午,不管她去哪里都有人跟着她,她们也不出声,就是跟着她,如影随形,没有半分自由可言,她脚下的地方叫竹里馆,还是她无意间听送饭的人说的,竹里馆很大,可她出不去。 她被囚禁在了这里。 璎娘坐在宽阔的室内,这里的烛火刚被女婢点上,很亮很亮,整个竹里馆灯火通明,璎娘看着侍女模模糊糊的身影在室内走动,她们检查着桌椅边角有没有被她破坏掉,屋里有没有少了什么东西。 “三郎君在前面宴会,让我们给璎娘子梳洗好,请她去前院。”女婢们窃窃私语,璎娘很快听见了脚步声,她应该是女婢之首,竹里馆的女婢都听她的。 璎娘和她坚持着,终于让她带着女婢们退出了浴房,璎娘听见了关门声,简单洗完后,她立刻用布条把斫鲙刀刀刃缠在自己左小臂处,她缠的并不是很紧,只需握住刀柄微微一压,就可以紧贴着皮肤把刀刃抽出来,薄薄的刀刃冰凉凉的贴在她的小臂内侧。 自从把它从慈悲寺带出来,璎娘就将它打磨的十分锋利。 不过掌心大的一把鱼生刀,璎娘不能让任何人发现它,她摸索着穿好衣服,胸前的玉牌在早春寒气中像是一簇小小的火苗,温暖她的心口。 魏慈心走进蓝田别墅的时候,还以为自己走错了,宴会没有姜三郎最喜欢的歌舞伶姬,管家说别墅里的姬伶都被打发了,居然是真的。 “你真是三郎?”魏慈心一身白衣倜傥,眉心一点朱砂痣圣洁如佛子,他在首位入座后,笑侃了一句。 宴会就两人,姜三郎已经喝的有些微醉,他的心情实在是好,笑口大开:“当然是本人,慈心,你怎么来的这么晚?” 魏慈心给自己倒了杯酒:“嫡母病了,我要在她身边伺疾。” 姜三郎笑得更大声了:“你确定华阴公主看见你不会病的更严重吗?” 魏慈心喝酒,挡住嘴角的笑意:“她自从回到洛阳就犯了癔症,一个劲的说兄长没死,让韩福和史贽带兵去救,我阿娘好心,还去宫苑看望她,可惜啊,事实就是事实,兄长死了就是死了。” 魏慈心舒畅极了,在交好的姜三郎面前卸下了伪装。 两人干杯,欢乐大笑。 姜三郎朝魏慈心那边坐了坐,问道:“国公他如何了?” 说此这事,魏慈心笑容隐去了:“父亲他在徐州的战事。”他缓缓道:“很不利。” 如果徐州再丢了,江淮是真的要落入周幽州之手了。 “以庞斯为首的徐州兵一直在和城内的庞泰丘争斗,誓死要进徐州城,幽州将领极其狡诈,你还记得去年被徐州叛兵一路裹挟的流民们吗?那个叫金犇的异族将领直接发衣粮,不想在冬天冻死饿死就得给他上战场。” “有这些流民和凶悍的北兵做后盾,庞斯根本无所顾忌,后面的事估计你也猜到了,幽州节度使突袭金陵,解除了杀降令,徐州内部那边听说这事,蠢蠢欲动。” “监军使刘洄带着朝廷的兵偷偷退出了徐州,父亲为此大发雷霆。”魏慈心一脸阴霾:“徐州内部人心不一,朝廷失信退兵,父亲又不可能源源不断的派兵支援徐州,毕竟太原现在也是战火四起,阆歌那边咬的很紧。” 姜三郎听着这些战事听得头疼:“那是不是说明徐州…” 魏慈心叹了口气:“估计是迟早的事。” “其实国公回洛阳也好。”姜三郎刚说完就被魏慈心怒瞪了一眼。 “不知兵事,不知忧矣。”魏慈心苦闷的又喝了口酒,江淮失利对父亲的威望产生了沉重的打击。 姜三郎兀自笑着,:“我引荐一个人给你看看。” 魏慈心不明白姜三郎闷葫芦里卖什么药,他随着姜三郎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女婢们提灯,照亮了妇人面容。 魏慈心足足愣了数十息,连手上酒杯掉了也不知道,他猛地起身,失态道: “她…” “就是她。”姜三郎现在已经很冷静了,让魏慈心看完以后,他便让女婢们将幽州王妃带回去。 等魏慈心从姜三郎那里得知事情始末时,他控制不住的笑了起来。 璎娘回去的路上,她望着前面提灯的侍女,听见了桥梁下面的水流声。 璎娘看向远方,将冲动压下去,刚才在浴室大池间,她已经确定自己会游泳。 竹里馆。 女婢们依次退下,守在房门窗口处,外面还有巡逻的声音。 璎娘端坐在光洁可照人的地板上,她低头轻轻挥动袖子,像在扫拭着什么。 随后又重新写下周绪二字。 她的手指在地板上划写,指尖末端用力到发白。 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第290章 (女儿剧情) 漆黑的江面上, 一艘庞大的战船停在长江岸边,它是如此宏伟,萧晴雪每每低头往下看时, 都会产生恐高感。 这座楼船依她的目测看最少有三十米高,这还是保守估计的, 现实只会更高, 船上光是甲士就有一千人, 它的拍竿像是鸟类的长翼, 足有十八米长, 而这样的拍竿有八副。 这样的一座战船,光是体积就能撞翻无数小船,可它很少下场,它的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 更像是水军的主心骨, 巍巍峨峨的矗立在那, 旗帜飘扬在那, 就足以让所有兵卒疯狂的去拼命。 就在战船远处,还有许多巨型车船,艨艟,斗舰,这些船身上还飘荡着血腥气,江水也不能把它们甲班拍竿处的暗色痕迹冲洗干净, 就在大半月之前, 他们伏击了从徐州往洛阳逃的朝廷军队。 带军的刘洄不懂什么战术, 被打的落花流水, 落荒而逃, 他在徐州藏着掖着的朝廷兵力全部葬送在了江水之下, 变为鱼肚之食。 萧晴雪沿着楼船的舷侧通道一直走着,没有让夏荷跟着,走到舷梯时搭着木制扶手上去,终于到了楼船最高层。 满月之下,阿爹和崔郎君席地而坐,船舷处的灯笼高高挂起,晃荡着一圈圈光晕,照亮了案几上高高堆起的各种文书。 从润州回来的阿木坐在左下的案几处,正在汇报公务:“润州城防现在由丁营长驻守 ,年前他曾修书一封给您,久不见您答复,故而托我向王爷转问那封信王爷可否收到。” 她一来,阿木立刻就站了起来,还跨步伸手… 萧晴雪这才明白他要干什么,俏丽的脸颊露出一个小小的笑容:“不用,我自己来就好了。” 她把手上的托盘放到阿爹长案一角,没有碰那些文书地图。 “阿爹,我让厨房炖了鸡汤,您喝一点吧。”萧晴雪放下托盘,把炖盅盖子打开,鸡汤颜色金黄澄透,香气扑鼻。 “不知道崔郎君和阿木也在这,我让厨房再送两碗来。”萧晴雪注意到阿木退回了原位,看了他一眼,润州战事胜利她还是从胡大力口中得知的,这人打了胜仗低调的像打了败仗似的,也不给她写信告诉她。 周绪两三口把汤喝完:“江风寒凉,下次多穿点衣服。” “我知道了。”萧晴雪把炖盅收好,下了楼,阿爹在哪,她就跟着阿爹在哪,她现在不怕打仗场面了,她变得很勇敢。 没过多久,萧晴雪就听见了阿木的声音。 她站在船舷处,望着他从梯子上有点急的跳下来,慌里慌张的喊她晴雪。 拓跋木看着萧小娘子,望着她清亮的眼睛,想问她最近过的怎么样,又想和她说润州之战的经过,还有从未诉之于口的担心,最终,他只是干巴巴的说了这么一句:“以后,我还会打胜仗的,你相信我。” 和上次见面差不多的两句话,翻来覆去的说着,萧晴雪望着阿木,这人多奇怪啊,从刚到这个世界,他就一直在帮他,起初是背着周十六偷偷帮她,后来参加回燚之战时,又在阿爹眼皮底下利用雪鹰给她送信,现在,他四处打仗,好像是在为她征战一般,所以一定要胜利。 萧晴雪半埋怨半担忧的皱了皱鼻子:“你打了胜仗也不写信告诉我一声,我还以为你在润州出意外了,害我担心了好久” 拓跋木向前一步,惊喜萧小娘子对他的关心:“我可以给你写信吗?”上次在回燚可与萧小娘子通信,是因为有主母的原因,不算私通外男书信。 “当然可以了。”萧晴雪很无语,闹半天阿木以为自己不能给她写信。 “那我以后去了别处就写信给你,你不用给我回信。”拓跋木欣喜之后想起了中原理法对女子的严苛,如果他们互相通信,对萧小娘子的闺名有碍,他单方面写信就好了,如果被人发现,也是他一人恬不知耻的纠缠萧小娘子。 “为什么?”萧晴雪不明白。 拓跋木将她手中的托盘拿过来自己拿着,又低头看了看萧小娘子的指尖,见没有被炖盅烫红才彻底放下心。 听出萧小娘子语气中的不解,拓跋木并没有把原因说出来,他总觉得说了,好像自己受了多大不得已的委屈或是为萧小娘子牺牲了什么,可这并不是他想要的。 至始至终,是他一个人的相爱。 与萧小娘子无关。 “战情变幻无常,我那边不方便收信。”拓跋木道。 萧晴雪和阿木并排走着,她奥了一声,两手空空:“刚才你们在上面谈什么?” “金将军传来捷报,徐州不日即可攻下,主公在部署江淮水路包围网,等魏国公从徐州败退时联合寿,庐两州水军,乘勇追击。”拓跋木回道。 萧晴雪抬头望着阿木的侧脸,发现这人真是个傻子,自己无论问什么都说。 “晴雪。” 他突然停下脚步,面对着她,带着肉眼可见的紧张。 萧晴雪抬头看他:“什么事啊?” “我在润州听说了你劝主公解禁杀降令的事。”拓跋木握着刀柄的手越来越紧,他低着头,耳侧的金色长发仍然编成了一股小辫子垂下,红璎珞发饰在夜色中深红如血。 “是有这事,怎么了?”萧晴雪发现阿木似乎又长高了些,抬头抬得她脖子有点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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