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使国公所言是真的,那国公真是襟怀洒落,心胸不凡。”璎娘说这句时,嘴角微微翘起,看似真诚感激道。 魏延山拿起桌上冰镇的琉璃酒壶,自斟自酌了一杯:“王妃可要喝上一杯?” “不用了。”璎娘道。 魏延山斟出一杯, 琉璃酒内的酒液红似美人腮, 色泽艳丽, 酒味清透:“这酒是洛阳盛产的牡丹酒, 王妃不尝一下可惜了。” 听到拒绝后, 魏延山还是给幽州王妃倒了一杯牡丹酒。 酒气四溢, 风一吹,衣袖染香。 璎娘看向亭外,隔着纱幔,她看不清人,但她听见了余家人的声音,虽然已经猜到了魏国公口中的朋友无非就是她到洛阳认识的人,但等真听见余家人的声音时,璎娘还是轻颤了一下眼睫。 魏延山则望着幽州王妃。 洛阳一直盛产牡丹酒不假,但更盛产的是牡丹,四月时,牡丹一开,万花褪色。 临漪亭外。 余家一大家人全部跪在地上,他们在牢里呆了两天,大人小孩都吓破了胆,根本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就在余石头和苗翠两人战战兢兢的时候,一个贵人就喝问他们为何窝藏叛军。 璎娘听着水廊上,余家人的恐惧的喊冤声:“国公既然认定我的身份已是叛军之属了,我也已经被你囚困在这,为何还要为难这些人呢?” 烛火下,魏国公那张俊美如神人的脸笑容温煦,长眉舒展,颌下文须更添几分神仙儒雅,他道:“王妃接着看下去就好。” 亭外,余石头不停喊着冤枉啊,被贵人一口打断,还敢说冤枉,与你们随行的璎娘就是叛军之首的家属,犯了如此重大的罪,当斩立决! 璎娘听见了小孩的哭声,余石头和苗翠的叫声,他们一个劲的辩解他们不知道啊,从头说起捡到她的经过,说他们看她失忆偷拿财物,说让小银子特意隐瞒姓名让她不要想起在清河的事 ,说他们以前的种种心迹,说到最后,两人疯狂的怪罪他们救起来的璎娘,都是璎娘的错,都是她害的,早知如此就不该救她,让她死了算了。 璎娘听着那些话,没什么表情。 魏国公看了一会幽州王妃后,对亭外道:“你们都说自己是冤枉的,觉得璎娘子连累了你们,她该死。” 他漫不经心道:“可我记得供词上有叙述,那位璎娘在清河郡的时候,帮过你们吧,比如,你们小女儿的草药就有不少是璎娘子用稍高的价格收下的,还收了不少,让你们渡过了难关,是不是?” “她有钱多花一些买小银子的草药怎么了?她是贵人,她比我们好过多了,那时候,那时候我们不知道她是什么叛军啊。”苗翠紧紧搂住一双儿女,极力撇清关系,大声呼喊着:“我们一家是冤枉的,大人饶命啊。” 余石头也跟着哀求道:“我们是冤枉的。”他把余大郎按在地上使劲磕头:“我们是冤枉的啊,早知道她和叛军有关系,我们一定交给官府。” “如此狡辩,也不能推卸你们的罪责。”魏延山将那杯牡丹酒送到幽州王妃桌前,继续说道:“古语云,天地君亲师,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 “你们余家三个儿女皆受了璎娘子的启蒙 ,算有半师之恩,依照朝廷的法律,罪无可赦。” 余石头如遭雷劈。 “什么狗屁半师,她根本什么也没教啊。”苗翠已经崩溃了,口不择言:“大人明察啊,她就是个恶妇,灾星,小银子,小金子还有大郎他们什么都不知道,他们都没学过,都没学过。” 余大郎跪在地上,低头看着地面,额头一滩血迹,那是刚才余父按住他脖颈叩头求饶叩的。 这些天来,牢房的人一直在审讯他们,余大郎下意识的隐瞒了唐府的事,索性,家里人也根本不知道这件事。 “如此说来。”魏延山袍袖被夜风吹起,如青鹤展翼,身态卓然,他带着微笑,隔着亭外纱幔,似是听进了余家人的辩解:“你们其实与璎娘没有多大关系?” 余家人连忙应是,喜极而泣。 “我们和璎娘子根本没有任何关系,若早知道她是叛军,一定会交给官府。”余家人道,两个小孩被这几天一连串的变故吓坏了,抽抽搭搭的紧挨在自己爹妈边。 “余大郎也是这样认为的吗?”魏延山道:“我手下的人走访过莲子坊,说余大郎曾经帮助叛军出逃,为了躲避项家纠缠,住进了慈悲寺。” 额头鲜血一滴一滴落在水廊上。 余石头和苗翠不停的拽着大儿的衣服,几乎要为他做答,余大郎头重重叩在石板上:“是。”他说道:“叛军不是好人,我们一家都瞎眼了,求大人开恩,绕过我们吧。” 余家人求饶起来。 “迷途知返,不错。”魏延山称赞了一句。 这一句让亭外的余家人更加诋毁咒骂着璎娘子。 璎娘望着杯中鲜红的酒液,神色带着迟钝的木然。 “既然余大郎如此忠君,我就让你当洛阳丞属吏,你愿不愿意?”魏延山嗓音温醇,似春风划过余家人的耳畔。 余大郎跪在地上,身边是父母绝处逢生的惊喜笑声,他再度砰砰叩首。 魏延山和幽州王妃对坐,他微顷身伸手,轻轻抬起她雪白的下巴,修长的手指用力,将其转向了亭外。 让她看着他们。 璎娘这才发现亭内的帷幔不知何时被女婢束至一旁。 余大郎还在磕头。 余大郎抬起头,血流了一脸,笑容谄媚:“下官多谢国公栽培,我一定…”未尽的话等看见亭内的璎娘子时,消在了喉咙里,余大郎笑容凝固,而后笑的更大了,连连拱手顿首:“我一定好好当好属吏,多谢国公!” 余家人看到璎娘子也惊了一下,他们跪在地上,面皮涨红,而后就是对璎娘子更加愤怒。 “这,大人不是说她是叛军吗?”余石头不敢面对璎娘子,小声道,苗翠不敢信之余,怒火中烧:“叛军不应该被杀死吗?” 魏延山轻笑一声,靠近幽州王妃:“余家他们忘恩负义,见利起意,先是欺骗你,背叛你,被发现后,恼羞成怒就想杀了你,这就是王妃先前想保护的人?” 余石头和苗翠恐慌的听着官老爷的话,想跪着上前,被护卫按在地上,小银子和小金子哭做一团。 “我好为王妃感到不值。”魏延山轻叹。 璎娘眨了眨有点干涩的眼眸,狠狠拍掉魏国公钳制她下巴的手。 魏延山望着手背上的红印,手腕隐隐作痛。 真是一朵带刺的牡丹,魏延山道:“我可以帮王妃,让他们受到该有的惩罚。” “大人,她是叛军啊!” “您不是说她是叛军吗?她不该死吗?” “该死的是她,不是我们啊。” 余家人不解又害怕,上位者的短短两句话对他们来说就是天堂与地狱的区别,他们跪在地上,又重新磕头起来。 璎娘望着玩弄人心,将所有人操纵于股掌之间的魏国公,道:“大丈夫应当言而有信。” 魏延山听了这话,并未动怒,他看着幽州王妃道:“余家如此言行,王妃难道就不生气吗?只要你想,我愿为王妃出尔反尔一次。” 小银子被阿娘搂在怀中,她哭着求璎娘子不要生气,放过他们。 璎娘望着浩淼的湖面,说道:“我没有生气。” 她只是有一点点伤心和一点点的失望,就一点点。 幽州王妃的神色一直很平静,没有大怒亦没有大喜。 魏延山看着幽州王妃喝了那杯牡丹酒,随后起身离开了临漪亭,走到余家人那边时,她弯腰摸了摸小银子的左脸。 小银子紧紧抱住阿娘,一直在哭,她想到他们一家人乘船去洛阳时遇到了水匪,她被水匪打了一耳光,后来脱困后,璎娘子就一直摸着她的左脸,将她的眼泪擦干净。 亭内。 魏延山脸上毫无笑意,他对人心的恶意就像这万亩荷塘里的淤泥深不见底,偏偏,幽州王妃从不如他意。 琉璃灯下,幽州王妃缓慢行走在水廊中,许是饮了酒,脸颊晕出桃花色,她的唇色洇着点点酒液,因而显得极红,脖颈雪白。 那么刺眼。
第301章 三月底, 炎热已现。 经过女医每日的针灸治疗,璎娘的眼睛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吃完早饭后, 趁着天还没那么热,璎娘循着蘅芜苑的小石子路往池塘边转了转, 她在树荫下望着小池塘里冒出的一小片荷叶, 嫩嫩的小圆荷叶漂浮在池塘上, 锦鲤在荷叶下游来游去。 这个荷叶是三天前突然冒出来的, 因为每天被关在这里, 璎娘对这突然冒出的小荷叶多关注了些。 璎娘望着那片荷叶出神,距离上次出蘅芜苑已经有七八天的时间了,依魏国公那人狠毒的心思,他在想什么? 中午的时候, 璎娘望着突然出现的老管家, 得到了一个新的消息。 “让我搬去西苑?”璎娘第一个念头就是西苑里有什么人, 她抿了抿唇, 会是存真大师,两个小和尚?还是唐郎君?她到了洛阳之后认识的人很少,就这么几个,余家人已经见过了。 ”不用收拾了,西苑什么都有。”老管家对那些女婢道。 走至半路时,璎娘望着和上次去临漪亭, 抚仙台截然不同的路线, 暗自揣测魏国公这次又有什么意图。 “璎娘子。”一道声音惊醒了璎娘。 她抬头看向站在路中央的叶氏, 她记得没错的话这人应该是魏二郎的母亲吧? “请二夫人请让路。”老管家说道。 叶意如稍微让开了些, 她走到幽州王妃那, 脸上焦急无比, 看着幽州王妃时,只能将不甘嫉愤压在心底:”柔心她被国公送去了寺庙清修,到现在也不许回来,天气这么热,她的身边也没几个伺候的人,寺庙里连冰块也没有。” 叶氏说着哭了起来:“柔心从梯子上掉下来时,腿还受伤了,一直在寺庙受苦。” 璎娘听着她的哭诉,不懂她的诉求:“夫人和我说这些有什么用呢?” 她现在的处境比牢里的囚犯好不了多少。 “若不是因为你,柔心也不会受这么多苦。”叶氏怨恨道。 璎娘沉默片刻,准备把叶氏的话当作耳边风。 “国公是为了你出气,才把柔心送到寺庙里。”叶氏使劲搅着手帕,对幽州王妃恨得不行,纠缠着她:“你和国公说说,让他放柔心回来吧,柔心她吃不了苦。” 璎娘停下脚步,对叶氏道:“夫人找错人了,就算要找,也是找魏国公才对。” 叶氏已经嫉妒的两眼发红,她当然知道命令是国公下的,可她对那个男人又爱又惧,惧多过爱,不管任何时刻,国公对他们的要求只有听话,若不听话,就是被厌恶丢弃的下场。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338 首页 上一页 285 286 287 288 289 29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