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洛兰面对着周宗主,闻到了浓郁的草药味,正好可以看到他的伤,应该已经上了药,伤口用白色的纱布包了起来。 “这次去回燚夫人想带哪个女婢?”周绪没有听到回答,只得自己做了决定:“就带冬雪吧,她身手还行。” “晴雪那边。”周绪沉吟了一下。 萧洛兰忍住看他的冲动。 “我拨给她一个五百部曲,算是她的私人力量。” 萧洛兰闭上眼睛,周绪望着她的脸,手放在她的心口上。 萧洛兰颤抖了一下。 “我检查一下。”周绪声音模糊,萧洛兰望着床幔顶端的花纹,脸颊潮红如花。 六天后。 三千轻骑在茫茫夜色中出了阆歌。 一千二的拓跋骑兵和八百异骑在前,幽州铁骑玄甲营骑兵在后,另有扈从门客数十人紧随其后。 萧洛兰坐在马车里,望着前方,天快亮了。 这一夜终于要过去了。 她回头看了一眼,早已不见阆歌的影子,只觉得自己的心好像也被遗落在了那里,浑浑噩噩的。 “阿弥陀佛,小僧见过主母。” “老奴拜见主母。” 萧洛兰看向主动和她搭话的一个和尚和一个驼背老人,两人都低着头行礼。 好像是周宗主的门客,李大夫也在这支队伍里面,萧洛兰脑海里好不容易才浮现这个信息,可她现在并不想和任何人说话,只道了一声你们好就放下了纱帘。 妇人慵颓的放下纱帘,将自己的面容身影朦朦胧胧藏在薄纱里。 可在场只要见过主母的人几乎都无法忘记妇人的那张脸,那是一种成熟到极致的绝色。 “怪不得主公要带上主母。”和尚喃喃道,又道了一声阿弥陀佛。 抬起头时,一双黄金重瞳如蛇。 老驼背畸形的左手举起幽字大纛,在风中肆意招展,用漏风的门牙大声嘶吼着。 “起风喽!”
第59章 秋风已至雁门关, 乌衣郎盘旋在高空之上,时不时的清唳一声,淡黄的鹰眼俯视着千里之下, 如同利箭的三千轻骑兵。 北地荒凉,雁山高万丈。 山壁两边仞千重, 山形如葫芦, 前窄后宽, 只有一条官道可供通行, 两壁猿猴在云雾中借着枯藤游荡。 周绪坐在马上, 望着远方的葫芦口,身后三千轻骑的马蹄铁上皆裹了厚布,行动起来将声音降到了最低点。 周宣看了一眼大哥,周凌之也看向自己的伯父, 他是父亲的嫡长子, 现任阆歌四品校尉, 现年二十有七, 早已成亲生子,对许多年前的换子一事早已不在意了。 人随着年纪增长,就能想清楚以前不明白的事,不是他的终究不是他的,倒是最小的弟弟十六郎还看不明白这个道理。 周凌之虎背熊腰,面容黝黑, 手一直放在幽州刀上。 拓跋阿骨带着拓跋阿木以及察察兀走过来。 察察兀是铁勒人的首领, 年约五十多岁, 两边头发却已花白成杂草, 脸上皱纹深深, 手里拿着一把巨大的精钢砍刀, 他这次带来的八百铁勒轻骑俱是族里一等一的勇士,见到前方地形,也在等待着斥候勘察的结果。 葫芦口这种地形一但进去了就不好出来了,万一有人埋伏,不论是从前方冲击还是从上方用滚木火雷,就可让骑兵遭受巨大损失,所以派出斥候探查是必不可少的。 太阳逐渐升高,骑兵们勒马而停,见空中一直没有升起示警的烟雾也没有黄铜哨音响起,心皆稳了一半。 萧洛兰见前方迟迟未动,推开窗户看向马车外面。 周宗主的身影离这里太远了,看不到,只能看到清一色的周氏骑兵护在马车周围,后面还有排成长队的骑兵,井然有序的分列在侧。 周宗主的门客们秩序没有被训练过的骑兵好,只三三两两的散落在马车旁边。 “前方是葫芦口地形,主公应是提前派斥候查看有无埋伏之类的,主母无需担心。”崔什子咳嗽了一声,走到马车前温声说道,仅仅是十几天的时间,这位文士身形就瘦了一大圈,他是队伍里唯二有马车可以乘坐的。 身边也有奴仆伺候,更有医者专门为他打理身体,仅仅是药物就装满了一个小马车,纵使这样,崔什子的身形还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本就是清瘦之人,现在连手腕骨头都瘦的清晰可见。 萧洛兰每每看见崔郎君这副病弱模样,眉头就忧心的皱了起来。 崔婆婆对她挺好的,崔郎君更是女儿的师傅,她对他们自然比别人要上心一些。 “崔郎君,你要不要上来坐坐喝些水?”萧洛兰见她的马车四面窗牗大开,光线透亮,青天白日又有这么多人在场,邀请一下应是没事的,来古代这么久了,她看幽州对男女大防好像看的并不是很重,听说越往南越严格一些。 崔什子拿出手帕又咳了一声,青年白发,温润如玉:“谢谢主母好意,不过不用了,天天坐马车骨头都要散架了,趁此机会好好活动一下筋骨。” “病秧子说的对,主母您要不要也下来走走,整天呆在马车里也闷的慌哩。”一个娇媚的女声响起,郑鱼心笑着走过来对主母说道。 萧洛兰看向门客中除了李大夫外唯一的女门客,郑鱼心,是个容貌漂亮的小姑娘,穿着鲜亮的绯色石榴裙,偶尔会坐在她马车的后车座上搭乘顺风车。 郑鱼心拿着一个精致的团扇挡住太阳,哎呀的抱怨了一声:“再晒下去,我要和昆仑奴一样黑了。” 队伍里唯一一个昆仑奴瞥了她一眼,没作声。 萧洛兰下了马车透透气,看见周围的人都明显的拘谨起来。 其实这也是她不经常下马车的一个原因,十几个门客有老有少的,每见一次就要行礼,对着她称呼主母,他们麻烦,她也不自在。 经过前两次之后,她便让他们在平时不要多礼了。 萧洛兰坐在伞盖下的阴凉里,冬雪在地上铺了一层干净的毯子,顺便为主母倒上一杯茶,随后跪坐在主母身后,看到郑鱼心过来,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 她并不喜欢这个苗疆出身的郑鱼心,可是主母却好像挺喜欢她的,冬雪心里郁闷,面上却不显露。 “我给主母扇风。”郑鱼心跪坐在主母身边,笑着给她扇风。 萧洛兰见这小姑娘热的脸颊通红,将团扇转向她:“你自己扇吧。” 崔什子坐在一旁,望着远处的千仞山壁,不知在想什么。 “你的水囊还有水吗?”萧洛兰看向这个爱笑的小姑娘,和女儿差不多大,但是比女儿成熟多了,一个人和那些门客们一起上路,经常跟在她身边,喜欢收集漂亮的东西,也很爱干净。 早上萧洛兰看见她用水囊里的水倒着洗脸,被老驼背爷子看见教训了一下。 水在此刻是极为珍贵的,他们队伍有人有马,对水的需求量巨大,现在距离上一次在河边补给水源已经过了两天,也快到下一次补给时间了。 经过这么多天,萧洛兰离开阆歌的伤心难过和对女儿的思念担忧已经藏在了心底,开始慢慢的观察四周,也了解了一些行军的艰苦。 骑兵吃食大部分都是肉干和圆饼状的烧饼,十分干硬紧实,穿孔携带,每到吃饭时就用热水泡一下,半糊半硬的就下了肚,睡觉就一个毛毡帐篷,平常卷成一个挂在马背上,水囊是必不可少的,几乎每个骑兵都带有至少三个的大水囊,不仅人喝,马儿也喝,若是天气十分炎热,便只顾着让马儿喝,人就不喝了。 马比人精贵多了,一共行了半个月的路程,五天就会到一个小型军镇,在军镇上让战马吃好喝好,然后准备战马的食物,后面马车上就堆放着大量的战马吃食,它们吃的比人还好,都是成堆的谷物,只有这样,战马才会有力气载着骑兵白日全天前进。 “还有哩,主母不必担心。”郑鱼心笑眯眯的回道。 “那就好。”萧洛兰想了想拿出一条手帕给她:“下次想洗脸用这个吧。”只要一点水弄湿以后擦擦脸还是可以的,萧洛兰在没有到达水源地的时候,一般都是这样洗脸的,洗漱什么的都很节约,和他们其他人一样。 她见小姑娘性子大大咧咧的,也没带什么日用品,这次跟着队伍准备的不够充分吧。 郑鱼心接过方方正正的手帕,而后笑的更甜了:“谢谢主母。” 周围几个门客看向他们,看了一会又移开了视线。 “主母。”郑鱼心眨着眼睛看着这个雍容美艳却温柔似水的妇人,主母皮肤真好啊,不知道怎么长的,在太阳下好像会发光一般,也没有浓妆,乌发浓密蓬松,丰腴有致,稍微靠近就能闻到她身上奇特的香味。 就像是冬天的太阳,闻一下晕乎乎醉陶陶的。 哎呀,真羡慕主公。 “主母,您想不想算命啊?” 萧洛兰已经不奇怪这小姑娘说话无厘头了,她总是想一出是一出的,小姑娘浑身叮当,头上还带着鲜亮的羽毛和银饰,看着也不像会算命的样子。 “算命多好玩,和尚就会算命呢,而且算的很厉害,主母要不要算一下?”郑鱼心用手指绞着发辫,对这么天的路途感到无聊透顶,只有在主母这才能感觉到舒惬。 “小僧的确会算命的。”白衣僧人笑着点头。 崔什子看向他,江湖上有名的慈僧,洛阳的慈悲寺惨案就是他犯下的,除了年幼的小沙弥,院内的主持方丈僧人被他杀了个一干二净,后来当了主公的门客,随后一心向佛,参悟佛理。 萧洛兰听到小和尚这么说,犹豫了一下,她对算命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还是不信的。 “何师父,怎么算?”萧洛兰最终还是问道。 郑鱼心听到何师父三个字忽的笑了起来,她捂住嘴巴,抱着肚子连眼泪都笑出来了。 白衣僧人走过来,放下禅杖:“主母把手伸出来,我一看便知。” “主母还没问想算什么呢?”郑鱼心笑累了,揉着腮帮子。 萧洛兰看着他们斗嘴,两个都是年轻人,白衣僧人叫何进,二十岁左右,郑鱼心十八/九岁,都是花一般的年纪,吵闹也有一股活泼的感觉。 她笑道:“随便算吧。”萧洛兰也没当真。 何进仔细看着主母的手,然后笑道:“主母是长命无忧,十全美满之命。” “你也太敷衍了,好歹多说说啊。”郑鱼心不满道,这话一点新意也没有,对哪个人都能用,千篇一律的祝福词。 “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何进念了句佛号。 萧洛兰道:“谢谢何师父。” 一个门客/骑/马走过来,看着围在主母身边或站或坐各怀绝技的其他门客们,抱拳拱手道:“主母,要过葫芦口了。” 看样子前方是没有埋伏了?萧洛兰上了马车,看向前方,只有军旗招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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