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摊,实则走货摊是租用官府空置粮仓布置而成的临时铺子。 摊上的物件儿来路五花八门, 假货跟破烂也不少,被骗还是捡漏全取决于你的眼光。 “盛五少。” 宋依清听到脚步声抬头, 秀美脸庞上一双杏仁眼笑意浮动,眸底波光流过, 最后化作浅浅笑意落到盛叶舟面上。 盛叶舟拱了拱手回礼。 “你瞧瞧这把短剑如何?” 话音未落, 白皙短胖的小手伸到盛叶舟面前, 掌心朝上一摊开,露出柄锈迹斑斑的短剑。 这只手与宋依清纤细轻盈的身形着实不相符,手背上甚至能瞧见浅浅的肉窝窝。 盛叶舟眸光在手上停留稍作停留才转向短剑。 剑鞘上有几个坑,想必是曾经镶嵌的宝石被扣走, 只留下这柄残剑辗转来到此处。 盛叶舟依言接过, 右手用力,刷一下抽出剑刃。 寒芒闪过,清晰映着盛叶舟脸庞,剑刃上附着零星锈迹, 有种既钝又锋利的矛盾感。 “ 锈剑有何好看?”宋盛完全看不懂一把锈剑有何特殊,姐姐一副像是寻到宝物的兴奋神情,盛叶舟面上同样也浮现出错愕。 “好剑啊!”盛叶舟爽朗一笑,用手指轻轻划过剑刃,立即抬头看向宋依清:“宋二小姐好眼力, 这把短剑真正值钱的并不是剑鞘宝石, 而是这把剑本身。” 此剑刀刃平直, 花纹流畅,剑身上附着的锈迹应来自剑鞘, 稍加翻新后必定是把削铁如泥的好剑。 “你倒是识货。”宋依清莞尔一笑,调皮地眨了眨眼故意道:“可惜此剑我已付银子买下,下回你来早些说不定能淘到些好东西。” 盛叶舟哑然失笑,这小妮子倒是极有眼色,将剑递还给她后可惜道:“那就恭喜宋而小姐了。” 见到剑的第一眼,他确实意动。 俞先生练剑多年,若是能将此剑买下再重新打磨,他日送给先生作为防身之用也不错 宋依清接过,调皮地吐了吐舌头,忙不迭就把剑插到腰带中,一副怕盛叶舟来抢的模样。 问了句话被两人无事的宋盛很是郁闷,此刻见两人终于停下话头,立即寻了空插话:“又是盛五少爷又是宋二小姐的,听着就别扭。” 宋依清抬眸横了眼胞弟:“盛五少爷是读书人,礼节周全些乃是常事,到了你口中倒成了变扭之事。” “二姐你与我一同唤他叶舟不是更好,反正你们……” “宋盛!” 宋依清怒瞪宋盛,冷声打断胞弟快要脱口而出的浑话。 这世上只有订婚之后的男女才可直唤其名,宋盛如此一提相当于将长辈们私下的打算公之于众,就是宋依清也觉得难为情。 盛叶舟没看明白这姐弟俩打得什么哑谜,早转头到处去寻廖飞羽和向裕康二人身影。 廖飞羽一进来就直奔货架而去,脚步连个停顿都没有。 明明周二小姐就在宋依清身旁,相看的主角一进来倒没了踪影,盛叶舟一时都不知该如何说这位还没开窍的好友。 就在他深觉廖飞羽不解风情之时,殊不知在场的姐弟三人何不是心中同念他榆木疙瘩。 周二小姐轻轻撞了撞自家妹妹,笑得意味深长。 纵使长辈们做何打算,二表妹若是不点头,这婚事保准成不了。 看宋依清从头到尾都没显现出丝毫不耐之色,周二小姐那还不看不出妹妹心思。 可惜三人的眉眼官司盛叶舟是一点没瞧见,方才瞥见仓库深处一闪而过的青色身影后立即提步追了过去。 “飞羽兄,你等等我。” 廖飞羽走得极快,向裕康提着衣摆跟在后面追得气喘吁吁,前面的人仍不见有停下的打算。 追到近处一看,盛叶舟立时顿住,呆呆望着前面那个瘦得不成人样的人。 蔡杨! 一袭灰色袍子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右肩腋下杵着个用破布缠满的树杈,青紫嘴唇上没有半点血色,曾经澄澈的眸子一片浑浊,瘦弱得来阵风就会被吹跑似的。 他努力挣脱开廖飞羽的手,一言不发转身,纵使已累得上气不接下气,还是没有半分犹豫地想往前走。 “蔡杨。”廖飞羽有些怒了,上前一步紧紧拽着拐杖不肯撒手:“向裕康快来帮忙。” 向裕康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不知该不该帮这个忙。 就在恍神的这个空档,一个身影越过,已冲到了蔡杨身前,双手紧按陌生青年的肩膀,还未开口眼眶已发红。 “蔡杨!” 虽变得面无全非,但盛叶舟还是一眼认出了是蔡杨。 宋氏姐弟也听到这边的动静跟了过来,六个人将蔡杨堵在两个架子中不得动弹。 “盛叶舟,廖飞羽。” 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的声音响起,蔡杨垂下脑袋,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 “你不是在县学,为何……为何……”盛叶舟上下端详蔡杨,那句为何如此狼狈却无论如何也问出口。 这何止是狼狈,蔡杨像是遭受了巨大磨难,浑身弥漫着股死气。 “遇到了点事,并无大碍。”蔡杨冷冷淡淡地回道。 如此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彻底激怒了廖飞羽。 “放屁!”他怒喝一声,侧身从架子缝隙挤到盛叶舟身边接着吼道:“陆齐铭走你都没来送,老子还以为你能混得有多好,如今变成这样又算怎么一回事!” “……” 蔡杨垂着头不搭腔,盛叶舟有些烦躁地揉了揉眉心,深深呼出口气后一手拽着他的胳膊把人往外扯。 “叶舟。” 蔡杨惊呼着使劲往后挣,但瘦弱的身子哪敌得过盛叶舟,踉踉跄跄地还是被拽着往前走去。 廖飞羽怕他逃跑,一把抢过拐杖夹住他的另一个胳膊。 两人这两年个头急速窜高,双手一用力,蔡杨几乎是双脚离地被提出了走货摊。 路过坐满了人的茶馆,从摩肩擦踵的人群挤出,一行人沉默地径直去了盛府。 盛叶舟阴沉着脸,薄唇抿成条直线,总笑意盈盈的眸子似是蒙了层霜,看上去很是骇人。 一路上宋盛几人都不敢跟他搭话。 进了府中更是连仆从们都被吓了跳,目送一行人风风火火走远后连忙去明心院禀告了盛建宗。 进入启安院,盛叶舟才回头开口。 “冰兰,你去给几位客人上茶,我们三人有话要说。” 意思再明显不过,跟来的几人立即停下步子,老实在院中落座。 宋盛被好奇折磨得坐立难安,若不是两位姐姐用眼神警告,现下早厚着脸皮跟进了房中。 嘎吱—— 卧房门合上,盛叶舟放手。 一路疾走下,三人都有些气喘吁吁,廖飞羽将人拽到软塌上一扔,自顾自地躺到了另一边。 先喘口气再说其他。 推开侧窗,风呼一下灌入房中,卷走大部分热意,也让盛叶舟烦躁的心跟着安静下来。 他拖来张椅子坐到软塌对面,沉声问道:“县试之后你究竟发生了何事?” “……” “说呀!你不说我们怎知晓发生了何事?”廖飞羽着急道,右手伸出又推了下成锯嘴葫芦的蔡杨。 顺着这个力道,蔡杨往前一歪,双手捂着额头闷声闷气地开口。 “我取得秀才功名之后……” 一切变故就发生在蔡杨取得秀才功名入县学之后。 同窗中有个名叫耿瑞的生员很是热情,自告奋勇地领着熟悉县学,私下也颇为关照蔡杨。 一来二去的两人迅速成为好友,在县学中同住一间学舍,学问上也经常互相指点。 某一日山阳县县令意欲在县学中寻个亲传弟子,多番考核之后看意思是更倾向于耿瑞。 可不知怎么回事,县令突然改变主意,转身收了蔡杨为学生,耿瑞那时没有表现出丝毫不悦,反而还温声恭喜他几句。 “我本以为能在县学之中交到一知心好友,哪知此人心思竟如此歹毒,如此佯装亲近只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将我送入万丈深渊。” 半年之后。蔡杨伯父带着弟弟妹妹们专门去山阳县探望,耿瑞看到蔡家小妹后歹念渐起。 “那畜生长得人模狗样,加之又有秀才功名,三两句就将我小妹骗得放心暗许……” 蔡小妹何曾见过如此能说会道的男子,从山阳县离去后对耿瑞还是念念不忘,竟瞒着家人与之悄悄通起信来。 蔡杨心思单纯,根本不知耿瑞私下早已骗得蔡小妹魂不守舍。 直至后蔡小妹胆子越来越大,某一日竟从蔡家村偷偷跑到山阳县,被耿瑞藏在县城的宅子中。 蔡家人到处寻蔡小妹几个月无果,之后无奈惊动了蔡杨。 蔡杨回想着耿瑞这些日子以来经常夜不归宿之事,私下悄悄跟随,终于在城中寻到了蔡小妹。 “等我寻到小妹时,她……她已有孕在身。” 事情到这,只能尽快商议两家婚事,耿瑞表现得也很是乐意,回家还请了媒婆上门提亲,面上做得极为周到。 虽从耿瑞悄悄藏堂妹起蔡杨就觉得此人心术不正,奈何蔡小妹以死相挟非要嫁,蔡家长辈无法只得应下婚事。 耿瑞自此便经常出入蔡家,眼见着蔡小妹的肚子大得快要藏不住了,婚事都还未最终议妥。 婚事没有定妥,蔡家又发生了件足以毁灭整个家庭的大事。 蔡父给村民开的药吃死了人,那家人连夜告官,将蔡父抓进了大牢。 随后相邻几个村里也有人报官说蔡父曾经开的药有问题,一时间整个蔡家在十里八乡都臭了名声。 蔡杨为此不得不连夜赶回家处理此事。 而耿瑞却在此刻突然悔婚,不管蔡小妹如何恳求都无济于事,一副恨不得早早与蔡家撇清关系的嫌恶模样。 府衙查询过蔡父给那家人所开的药单,发现只是寻常几味清热解毒的药材,并不可能致人死亡。 奈何同姓蔡的那家人坚信是草药害得家人死亡,咬死不肯私了也不愿撤销诉状。 最后,蔡父被判没诊断清楚病情就给人开药,虽所开之药并无致人死亡的药效,但也需承担其死亡的小半责任。 蔡父被判入大牢六年,出狱之后永生不得再行医,并且赔偿死者三十两白银作为赔偿。 据宁成律中所规定,一人犯法被判刑后,家眷功名会被立即剥夺,且终身不得再行科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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