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魔头说走就走,等摇光听到鬼骥的振翅声,转头去望时,那绛衣的影已成了天幕之中,几乎窥不见的一枚小小斑点。 . 天界与金犀城往返需要半个时辰,再加上江岚影查看“萧”的时间,就算她一炷香,远不到一个时辰怎么也该回来了。 可如今一个时辰都过了,摇光还是没有等来江岚影的身影。 就在他按捺不住,要杀去金犀城找人时,鬼骥漆黑如蝙蝠般的魅影,终于出现在南塘上空。 江岚影从鬼骥背上跳下来:“不关‘萧’的事,‘萧’一切都好。” 摇光好不容易抓到江岚影的把柄,狠狠皱眉:“怎么去了这么久?” 江岚影根本不在乎他的小表情:“路上被老熊绊住了,那废物哭闹着不让我走。我好劝歹劝,给了他一张定踪符,让他随时能够找到我,这才把人哄回去。” 摇光:…… 哦。 他嘴笨,只说了这一句,就没了下文。 月老落下最后一枚阵石,抬眸瞧见江岚影:“我等这边,暂时也没能找到症结所在。不过这次‘禧’堕落的程度不深,堕落的速度很慢,我等已布了法阵加以控制,日后可徐徐图之。” “嗯。” 江岚影几不可闻地应了一声。 再抬眼,才发现少了一个人。 “司命呢?” “他府中有事,就先回去了。” 摇光走过来,小心瞧着江岚影,“我方才也接到了紫薇台急召,那我先……?” 江岚影古怪地看着人高马大的天帝陛下: 他干嘛这么委屈,还这么怕她? “去啊。” 事关苍生的大事,几时轮得到她一介魔头准许。 摇光一脸“遵命”地滚了,月老远远望着江岚影: “我府里新制了桃花小点,要不要一起去尝尝?” . 月老祠里总是挂着纵横交错的丝线,连窗棂里都映满了颇具灵气的正红色。 江岚影没什么心情吃茶点,她一进门就说:“我们似乎漏下了一个地方。” 月老正俯身摆着点心,闻声抬眼:“何处?” “雍州。” 江岚影对上她的目光。 雍州是“禧”的发源地,也是唯一一个没有被排查过的,与“禧”有关的地方。 “雍州……” 月老稍歪过头,思索一阵,“有些道理。不过雍州这几百年历经沧海桑田,变化很大。我也很久都没有去过雍州了,如今再去,恐怕很难找到‘禧’的原址。不如等小帝君和司命回来,我们一起商量一下,再作打算。” “嗯。” 月老说得在理,江岚影勉强应下了。 “坐。” 月老打了个“请”手势。 江岚影背对着房门,就近坐下。 月老坐在她对面,沏了杯香茶推过去,瞄了眼人:“你昨晚不是回了金犀城吗?怎么又跑到天界来了?” 江岚影抬眼,现扯的谎话还没来得及说,就听月老叩了下桌面:“不对,看你今日的反应,你应当是根本就没回过金犀城。” 她品着茶香,若有所思:“若是刚打金犀城出来,你也不必再回去确认‘萧’的情况了。” 江岚影:…… 得。 谎话全白扯。 她破罐破摔地看着月老,满脸写着“是又怎么样”。 有本事把她杀了。 “你这点子破绽,小帝君也心知肚明。” 月老没忍住笑,“你知道吗,发现你不舍得走,他真的很高兴。” 江岚影眉心一跳。 “我从没见过那孩子这么高兴过。” 月老摇晃着杯中水,“他自小苦哈哈的,见着你才笑。” “我?” 江岚影不知该作何反应。 她三界第一大魔头,从来只有人一生铁骨铮铮、见着她才哭,从来没有人半辈子愁眉苦脸、见着她才笑。 这件事,大魔头需要琢磨很久很久。 月老不给她琢磨:“他爱你。” “我知道。” 江岚影就像跟谁较着劲似的。 “我也爱他。” 大魔头懵懵懂懂地说出那个“爱”字。 彼时清风拂过檐下,交错红线上挂着的铜锁碰撞在一起,发出“叮叮咚咚”的响。 “有空和他一起来我这儿挂个锁。” 月老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说,“我这锁灵验得很,定能保你们一世恩恩爱爱、长长久久。” 江岚影还没来得及应声,就听门扉被人“笃笃”地敲响。 “进。” 江岚影背对着门,眼瞧着月老答。 “江宫主,月老。” 春夏走进来,“天帝陛下着我同你们知会一声,紫薇台天道向司命星君降了一道旨,要他去查明凡世命簿错乱一事。天帝陛下如今已经同司命星君一道,下界前往雍州了。” 雍州。 江岚影眸色一沉。 月老窥了江岚影一眼:“还真叫你说中了。” “禧”发生异变的关口上,雍州正好出了乱子。 她并不觉得这是巧合。 “我去找他们。” 江岚影和月老异口同声。 春夏:…… 行。 又剩她一个人在家看门。 这个家没她得散。 . 江岚影和月老抵达雍州时,天边霞光渐收,暗色一寸一寸推过层云,屋舍的影子被拉得狭长,最终消失不见。 如月老所言,雍州这五百年间历尽天灾与战火,早已不是昭明灯中的模样。二人瞧哪里都陌生,索性随意落在了一处窄巷里。 窄巷灰墙石瓦,户户紧闭。在这天将黑尽的时分,居然连风灯都没有挂起一盏。 曲折灰败的街巷,静得像座深埋地底的王侯大墓。 虽说知道凡世有宵禁,但如今还远远不到宵禁的时候。 没了日光,石制的巷道里就越来越冷,伴着钻人裤脚的寒风,江岚影听到了一些动静。 咔咔,咔咔。 像是人的骨节窜长扭曲所发出的响。 江岚影和月老一齐向声音来处转眼,忽然地,一张苍白的脸自半空倒吊至她们面前。 这张脸生得眼是眼,鼻是鼻,嘴是嘴,就是眼睛紧贴着耳朵长着,嘴和鼻子调换了位置。 而它死白的皮肤松弛下坠,合不拢的嘴角透出些阴冷腥臭的味道。 江岚影张手,想捏爆这玩意儿的脑袋。 “慢着。” 月老紧急按住江岚影的臂弯,“好像是活人。” 江岚影看向月老:…… 你管这玩意儿叫“活人”? 就在江岚影无语的空当里,那怪物落到地面上,险些碰上江岚影的靴面;江岚影一脚踹上它凹陷的肩骨,它惨叫一声,手脚并用地爬走了。 直到看清它的全貌,江岚影才觉得它大概也许有可能是个“人”—— 它也有手有脚有四肢,只是手肘与膝盖诡异地外折,身形又极瘦,瘦得皮包骨,就显得它外折的手脚长而纤细,贴着地面迅速爬起来,活像只白色的大蜘蛛。 月老斥出的红线打中了石墙拐角,那怪物就在红线下飞速溜进支路。 “追!” 一身断喝,两道赤衣身影便在四通八达的巷道疾驰。 就在江岚影和月老即将追上怪物时,另一队人马率先与怪物交锋。 隔着好远,江岚影就听到了轻剑出鞘的声音。 不是摇光。 他的剑音没有那么脆。 江岚影正忖着,就见两个青衣仙门小弟子越过瓦檐,而那头怪物就在他们身后穷追不舍。 好欺软怕硬的东西。 江岚影斥出一道业火,将那怪物拦了一遭,与此同时,白衣仙人的影自月下飘落,并指作剑诀、衣袂翻飞间,那怪物便被封印进仙人手持的陶罐中。 似行云,如流水。 “司命!” “师祖!” 月老和两个小弟子同时雀跃地喊。 江岚影:? 等会。 信息量太大,她有点反应不过来。 司命落到地面上时,那两个小弟子已跪地连连叩首,一迭声叫着:“师祖显灵了,师祖显灵了……” 月老窥了眼江岚影的表情,歪头过来:“司命星君飞升前,师从于凡世雍州应天宗。” 哦。 江岚影明白了。 “这破宗门还活着?” 大魔头说话不避人,那两个小弟子拄地的手都滑了一下。 江岚影与仙宗的接触不多,要么是没见过,要么是一把火烧了人家满门,唯有这见风使舵、苟且偷生的应天宗,她不恨,只觉得恶心—— 就凭他们六百年前与金犀分舵的交易,以及欺辱老熊这两条,江岚影就没把他们当仙门。 只当一块兀自烂在深山的臭狗皮。 “臭狗皮”们忙着认亲时,摇光低调地从巷子里走了出来。 他脖子上挂着一串瓦罐,腰间拴着一串,一手还拎了四五只。 比起司命霁月光风的出场,江岚影觉得这家伙简直是个“被人卖了还乐呵呵帮着数钱”的傻子。 “岚影你来了。” 摇光笑着说出这句话的模样,简直傻得冒烟。 江岚影:…… 她用手把摇光的脸推到另一边去。 不是。 他之前不这样啊。 他玉冠广袍、流云映日,当猎鹰当毒蛇当淬血的长刀时,根本就是个凶狠的疯子。 现在…… 江岚影侧目瞧摇光: 摇光敛了眼睫,正面无表情地盯着那两个小弟子。 还好。 江岚影松了口气。 不傻笑的时候,还是蛮有威仪、蛮矜贵的。 只要别傻笑。 寂静长夜里,司命与两个小弟子的对话声清晰地传进江岚影的耳朵里。 “师祖的画像终日悬挂在练功堂中,弟子们自然一眼就能认出。” 说话的这个小弟子生得细眉大眼、一对招风耳,浑身上下透着精光。 “还未跟师祖自报家门。弟子向浅洲,这是我同胞的弟弟,也是我的师弟,向远渚。” 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五官,比起向浅洲,向远渚就显得沉稳内敛许多,他长长的眼睫总是垂着,遮住散发灵气的一双鹿眼: “弟子远渚,见过师祖。” 司命稍稍欠身算作回礼。 他张着空茫的眼,用手小心摸索上小徒孙发顶,那发顶刚及他的胸骨高。 “如今你们门内的掌事是谁?这般凶险的任务,怎么能派你们两个孩子下山来办?” “师祖有所不知。” 向浅洲撇撇嘴,话音里就带上了哭腔,“雍州城这些年来发生了很多难事,宗门早已支离破碎。上个月,青壮年的仙师们前往神山祭坛处理诡事,至今未归。门内尚有自保能力的修士,就剩我们兄弟两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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