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意思是,如果知道圣子是我在人间的分身,就不会与他相爱,是吗?” 撒希尔的话让西芙无法回答。 在西芙思考应该怎么回应才算委婉得体的时候,他又笃定地轻声说道,“所以,看到圣子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太阳神,你很失望,你不想要太阳神,你只想要圣子。” 他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撒希尔的话如水面的细小涟漪般,在西芙耳边荡开。 态度是柔和的,其中的含义和宣判却让她感到不寒而栗。 视线里映进来的那只属于撒希尔的手,垂落在神袍的下摆附近,大拇指无意识拨动着食指上的权戒,一圈一圈,冷调的金属光泽在白日宫无处不在的光芒辉映下,显出无机质的锋利。 顿时,西芙全身上下的鸡皮疙瘩立刻集中在后背附近,沿着尾椎无声无息攀升,直叫她跪倒在地的身体忍不住颤抖。 撒希尔发现她的死亡并不是真相,肯定在心里埋下了疑惑。 要是继续让他按照目前的思维歪曲下去,恐怕不仅感情不复存在,连自己的小命也会不保。 西芙反复催眠自己,把眼前冰冷神圣的撒希尔当成纯洁又温柔的圣子,她一咬牙:“我没有这么想,我很清楚,圣子是您的一部分,您就是他,他也是您,如果不是您的存在,圣子不会诞生在这个世界上。” “……更何况,如果没有您,光明帝国的祸端不会这么顺利的解决,我也不会在教廷的暗杀中存活下来。” 转动权戒的手指停了下来,扣在中央雕刻成烈日形状的鲜红宝石之上。 撒希尔说:“从你的话里,我听见的只有感恩。” 他还是不满意。 他好不容易把西芙召唤到梦境里,需要听到西芙亲口承认爱意,才能让滚烫而不安的心灵稍稍平息。 “冕下,您听说过民间形容夫妻的一个词汇吗?” 西芙低垂头颅,只露出金色的发旋,在这稍不注意就会触发可怕结局的时刻,她灵机一动,想出了一个看似生硬又合情合理的借口,“恩爱夫妻,有了感恩,就会有爱。” 夫妻。 恩爱? 撒希尔的视线落在西芙的眼睑附近,他很想看看她眼睛里的情绪,是否和她口中说的话一样恳切动人。 然而纤长睫毛落下一片阴影,从撒希尔的角度看过去,他只能看见西芙半抿而不自知的嘴唇。 他心中有个声音在愤怒地叫嚣道,她不敢抬头看,说明她在撒谎,她的内心肯定不是这么想! 可很快又有另外一道声音雀跃地回应,撒谎又如何……他满足于被西芙欺骗的这一刻。 既然他和圣子撒希尔本为一体。 那么,圣子认定的妻子,也是他将要迎娶的神后。 撒希尔说服了自己,内心叫嚣的声音逐渐湮灭再不可闻。 “那你为什么要逃跑呢?” 那根戴着权戒的手指突兀出现在西芙下沉的视线中,它们撩起西芙滑落胸前的长发,细致地捋到耳后。 撒希尔的手没有就此放下,轻轻拢在西芙的耳侧,跟随主人一起极具耐心地等待着西芙的回复。 “冕下……” “嗯?” 西芙用称呼作为开头,在察觉撒希尔微凉的大拇指,抚上自己的脖颈动脉时不敢再答。 “你好像很害怕。” 撒希尔的指腹轻抹,准确找到血管的位置,感受着流淌在其中的生命细微的脉搏。 “我、我没有。” 神力的威压无形释放在西芙的身侧,像包裹着蝴蝶的茧,她受困其中,语调仓促地停顿。 “你还在发抖。” 他伸出手,从下方扶住西芙的小臂,催动神力将她带了起来,“我很可怕吗?” “……” 西芙不知该怎么形容现在的感觉。 撒希尔的动作还是那么温和,声音还是那么平静。 可她由衷地产生出一种下一秒就会被撕碎的恐惧。 西芙只好说道:“您不可怕……是我跪久了有点累。” “跟我来。” 西芙被撒希尔拉住手,不明就里地跟在他身后。 她像是刚刚学会走路的幼鸟,光/裸的脚掌踩在冰凉的台阶,每一步都摇摇晃晃,每一步冷得情不自禁蜷缩起脚趾。 西芙实在走得很慢,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到了极限。 撒希尔停了下来,正好回过头看见她被因为寒冷而苦恼皱起眉头的样子。 “是我的错,把这件事忘记了。” 他按照喜好在梦境中给西芙换上类似婚纱的落地长裙,却忘记了为她匹配一双华美的鞋履。 不过,此刻并不需要鞋履。 撒希尔弯腰,用手分别托住西芙的肩膀和腰肢。 在西芙小声的惊呼中,他将她公主抱了起来,继续向神座走去。 由圣章、烈日纹路和羽翼交错而成的神座,迎来了自撒希尔以后的第二位主人。 他将她小心翼翼地放在宽阔的座面上,听到少女略带慌乱的声音:“这是神明的位置,我怎么可以……” “坐在这里,慢慢告诉我,为什么要逃跑?” “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 尊卑的关系在一瞬间彻底倒转。 为了配合西芙坐在神位上的高度,撒希尔单膝跪了下来,微微抬眼专注地看向她。 而脑细胞即将烧干西芙很想呐喊。 ……谁能来救救她? 她心一横,正想倒打一耙,把过错推到撒希尔的身上。 忽然眼前一阵晃动,静谧的白日宫像是发生了空间扭曲一般,所望之处,均产生怪异的建筑位移。 西芙一下子明白了什么,她不再为撒希尔的问题绞尽脑汁。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周围——一切触感变得飘忽不定,她裙摆下极具诱惑力的身体也瘪了下去。 梦境就要苏醒,自己正在消失。 “不,不许走,西芙。” 撒希尔显然也察觉到了这点,他的神情在一瞬间变得极其可怕,所有精心伪装出来的镇定和安宁都悉数崩塌。 他试图握住西芙的手腕,却直直穿过西芙变成半透明的躯体,触摸冰凉华丽的神座装饰。 “冕下,您的问题,也许下次再见时,我会当面告诉您。” 西芙松了口气,对撒希尔展颜一笑。 “不、不,你会后悔的。” 毕生克制的青年神明彻底失去高贵的风仪,他的眼睛死死盯着西芙的面孔,手指徒劳地在神座上胡乱摸索。 除了那件精心挑选的衣袍,再也没有留下任何。 西芙转眼消失在空寂的白日宫中,像是从来也不曾出现过。 …… “西芙,西芙!” “醒醒!” 意识回笼的过程里,西芙听到有人在焦急地呼唤她的名字。 眼珠在眼皮下高速颤动着,鼻尖猛然呼出一口惊悸的气息。 西芙睁开眼,面孔上方悬着一张令人见过以后就刻骨铭心的脸。 “海神冕下……” 西芙张开嘴,喉咙传来麻痹的感觉。 这种感觉令她大着舌头称呼完伊戈后,几分钟内没有说出第二句话。 而系统的提醒也在这时恰到好处地响起:【宿主,系统友情提示,应该是海神的神力影响了到太阳神秘术的进行,所以为了保险起见,您最好和海神保持一定的身体接触,借助他的神力阻止不死心的太阳神第二次把您召唤回梦境的可能。】 保持一定的身体接触就能阻止太阳神的召唤吗? 西芙回想起视网膜残留的,在消失前看见的、有关撒希尔的最后一眼。 她甚至怀疑,下次再遇到撒希尔,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拿铁链把自己锁起来。 “你还好吗?” 见西芙的眼珠小幅度转动了两下,像是沉浸在梦境中无法抽离,伊戈将脸庞凑近了点,担心地观察着她的情况。 下一秒,他胸腹和肩膀骤然感受到来自少女的柔软和馨香。 西芙坐起身,在伊戈的猝不及防中,环住了他修长的脖颈,整个人亲密无间地跟他贴在一起。 “我做了噩梦……好害怕……” 尖俏的下巴抵在伊戈的左肩肌肤,变本加厉地磨蹭着深入颈窝。 西芙将小脸埋了进去,湿热的呼吸渗透着肌理之下敏感的血管,让伊戈恍惚以为她被噩梦吓到了正在害怕的啜泣。 怜惜的情绪笼罩了伊戈的理智和判断,他抬起手,轻轻抚摸西芙的后背:“别怕,别怕,有我在呢。” 【这样够了吗?】 西芙一边装出惊惧颤抖的假象,一边动用意识询问系统。 【够了,稍微保持一段时间,等海神的神力把您浸没,太阳神短时间内就不能再强行催眠您。】 西芙只好顶着拉贡未婚妻的头衔,继续不管不顾地和另一个男人搂抱在一起。 无知无觉的伊戈,双手握住西芙的手臂,他想把她从怀里捞出来,看看她脸上害怕的神色有没有好转一下。 然而,两个人身体稍微分离一点,西芙又像粘住唇齿的甜糕似地黏了回去。 “不要动,就这样待一会儿。” “……您的怀抱好温暖,我现在没有那么害怕了。” 【嘀——】 【海神好感+2】
第118章 西芙没有说话,伊戈也乐得安静享受这难得的二人时光。 有矫健小臂松泛地围绕着少女纤细的后腰,既能够带给她惊梦中无迹可寻的安全感,又不会显得过于亲密失去分寸。 大约过了五六分钟的样子,闭目的伊戈感觉到脖颈边的热源离开了自己。 他堪堪体会过西芙柔情似水的态度,一颗心脏蕴满了沉甸甸的喜悦,正打算说点甜言蜜语,好好安慰怀中娇弱得仿佛一只金丝雀般的少女,然而睁开眼,却看见西芙已经恢复成平日里温柔但有距离的姿态。 她的双手按住环在腰侧的手臂,轻轻向下一推,伊戈识趣地松开了怀抱。 “谢谢您,海神冕下,刚刚我做了噩梦受到了惊吓,有些缓不过来,才会对您这样。” 西芙后挪了一点距离,打破因两人过分贴近而营造出的暧昧氛围,“请您不要放在心上。” 像是生出翅膀飞上云端,还未感知过天堂的美妙。 下一秒云层消散,狠狠坠落了下去,坠落谷底。 伊戈的目光逡巡在西芙的脸庞,不论停落在何处,皆能察觉到她礼貌与歉意下的冷淡。 馨香的肌肤温度残留在掌心,尚有一点余热,伊戈的心脏率先一步变得微凉。 “没关系。” 他略显生硬地拒绝了西芙的客气,“我们是朋友,偶尔付出肩膀安慰你,也是应该的。” 相比嘴上的轻松,海神冕下的内心胀满了酸涩的感觉。 他一边唾弃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情绪,一边又忍不住希望西芙可以发现这点异样,如同刚才那样哄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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