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收火热进行中, 正是缺人手的时候。大队长想也没想就同意了。 今年年初,大队负责监工的换人了, 先前一直都是柳会计柳青山兼任。 新监工是周麻子家的老大周龙, 年轻时去当过两年兵,后来因为自身缘故伤了左手, 就退伍回了老家。 得知苏溪溪要帮忙监工, 周龙犹犹豫豫的说:“大队长,监工这活儿是要随时在外边晒着, 我晒久了都受不了, 苏溪溪怕是不太行啊。” 是的, 周龙唯一的孩子在苏溪溪班上, 叫周少跃。少字是辈分。 周少跃是个少见的安静男孩,反应有些慢,被欺负了都不知道告状。 周少跃太听话了,是苏溪溪教书几年最喜欢的学生之一。 作业每天都写的工工整整, 按时交;看到她会乖乖的喊苏老师;上课认真听讲,从来没开过小差, 更别说交头接耳了。 他妈在生他的时候大出血去世了。 周龙前两年又娶了个媳妇儿, 一直都没孩子, 对周少跃还行。 因为他不爱动话还少, 经常被邻家大人用来和自家调皮捣蛋的孩子相对比。 所以, 周少跃身边没有同龄孩子愿意和他玩儿。 周龙是个粗人,哪儿注意得到这些小事。养孩子保证他有吃有喝有住就够了。 直到周少跃上小学,学校开家长会,周龙被那群孩子叽叽喳喳的说话声刺激到了,才发现儿子话少的可怜。 周家人和周龙一样,习惯了周少跃的安静。一时兴起讨论了下,就没后续了。 而周少跃的嘴边上,开始偶尔挂起苏老师。性格似乎没那么木讷了。 这当然是好现象。 苏家和周家没什么干系,加上周龙大了苏溪溪快十岁,他对苏溪溪的印象大多都是来自家人的闲聊。 平日里见都很少见到。 周龙的质疑让苏溪溪立马挺直腰板,信誓旦旦:“周大哥,我可以,我能行!” 大队长经周龙一说,面露难色:“溪溪啊,你确定你能行吗?监工这活儿累人,你爸妈同意你来了吗?” 监不监工无所谓,就别是晕倒在田埂上了。 苏溪溪脸不红心不跳:“他们都随我,大队长,就让我尽一份力吧。夏收我也帮不上其它忙。” 周龙见她坚持,就没再说话。他平日一个人监工,有没有人帮忙都不会增加他的工作难度。 大队长看他的态度,叮嘱道:“那行吧,周龙你看着有树的地方让溪溪去监工吧。溪溪,你受不了了就和你周大哥说,莫强撑着。” 苏溪溪理理歪了的草帽,乖巧点头:“好的,大队长。” “麻烦周大哥了。” 走出大队办公室,周龙寻思着让她去苏家人上工的地方。一旦有啥事,苏家人能第一时间看到。 “苏溪溪,你去西边那块田地吧,刚好你家人在那边。” 苏溪溪笑眯眯的说:“好嘞,周大哥。” 这正合她心意。干活有分工,住一屋的都不一定分在一个地方。多亏昨晚苏明家多提了一嘴:容言初就在他旁边那地。 自打两人处对象,苏明家就跟猫盯耗子一样,盯容言初特紧。盼着能抓到这人的把柄,好要挟他和小妹分开。 可惜盯了这么些天,愣是没让苏明家如愿。 没有女人和容言初说过话,说句夸张点的,连母蚊子都没一只靠近。 旱地里,男人们汗流浃背的用锄头挖地,女人们裹着头巾在一边摘花生。 手脚迅速麻利,没一个偷懒。 “欸,苏老二,那不是你小妹吗?怎么站那儿啊?”有人歇口气间抬头看到远远走来的苏溪溪,用手肘抵了抵身侧的苏明家。 苏明家抹了下进汗水的眼睛,眯着眼望去:“你问我我怎么知道?” 难不成是来找容言初的?不能吧,小妹好歹是知晓分寸的。 两人的对话,苏大强和苏明国都听到了。 苏大强直起佝偻的腰,有些斑白的眉毛皱紧,手心撑在锄把上:“溪溪来这儿作甚?你妈不在家吗?” 苏明国一脸迷茫:“不在吧,最近妈下午都会去场子上帮着晒稻谷。小妹许是在家无聊。” 这理由,说到最后他都没话说了。 苏大强晃去脑子的一刻晕眩:“胡闹,她出来能干啥,累着自己不说,光是这天气就把她热的够呛。身体养好了也不能瞎折腾啊。” “这地里全是些没穿衣服的爷们,看着就冲眼睛。老大,赶紧让小妹回家去。” 夏天的衣服薄,一出汗就打湿了。湿乎乎的黏在皮肤上不好过。 都是干了一辈子农活的人,大部分都经得住晒,直接就给脱了上衣,或者把上衣当帕子搭在脖颈上。 放远望去,没几个衣服穿的好生的。 当然,苏家人一直都是穿着衣服的,不管在外还是在家,从没有裸着上半身出现的。 要是有,还没等苏溪溪看到,就被秋槐花臭着脸把人撵回屋子了。 苏溪溪小跑到田埂尽头的老树下,茂盛的枝叶像蘑菇盖一样,给树根边的野草遮挡住了炽热的阳光。 拿出本子和笔,踮起脚挨个看有没有偷懒耍滑的人。 人没看两个,就看见大哥跑了过来。 苏明国喘着粗气说:“小妹,爸让我叫你回家。你在写什么啊?” 苏溪溪把先前写的标题给他看: 1977.08.03 监工苏溪溪 “大哥,我不回去。我跟大队长说了,这个月我帮着周大哥监工。” 苏明国傻眼了,绞尽脑汁的想劝说她回家:“小妹,这太阳毒,你不是最怕热、怕晒黑了吗?你揽这活儿干嘛啊。” 他嘴皮子没苏明家利索,说的话也干巴巴的。 苏溪溪冲看着她的苏大强和苏明家挥挥手,一本正经的说:“我现在不怕了,大哥,你快回去干活吧。别人看着该说闲话了。” 苏明国心知她不会听,就回去了。 挥手间,苏溪溪冲同样看来的容言初弯了弯眼。差不多一个方向,苏家人不会去多想。 瞅着两人的互动,赵庭牙齿都快酸掉了。 会意的啧啧啧几声,小声调侃:“你们这玩儿的有意思,当着人家人的面眉来眼去的。我都怀疑苏溪溪是不是专门为你来的了。” “赵庭。” “得得得,我不说了。” 容言初察觉一股炽热的视线,侧眼一看是死瞪着他的苏明家。那脸黑的跟锅底似的,好似下一秒就要抡着锄头过来揍人了。 赵庭随他望去,被那要吃人的眼神吓得一哆嗦:“我去,苏溪溪这二哥,那眼神真可怕。妹控的人惹不起。” 不过,要是换成他,说不定比苏明家还想刀人。至少方圆五公里,没有敢惦记他从小护到大的妹妹。 要是有,只会是他手痒了。 想到这,赵庭向容言初投去爱莫能助的眼神:“兄弟,好好努力吧。你以后可千万别对不起苏溪溪,要不然苏家那几兄弟非得把你骨灰都扬了。” 容言初默默收回视线,语气平静而有力:“不会的。” 他永远都不会对不起苏溪溪。 这是在和苏溪溪正式处对象那一天,他下定的决心。 苏明国回去后把苏溪溪的原话一说,苏明家的不满写在了脸上。 苏大强一锄头敲在他面前,不争气的骂道:“做这脸闹哪样?溪溪和小容处对象还烦着你了?叫人看了笑话不死你。” 他何尝不难受,得知闺女处对象那晚,和秋槐花大半夜都没睡着。 聊了许多,设想了一大堆未来会发生的问题。 闺女在婆家受委屈了怎么办?和小容闹矛盾了怎么办?生了小孩谁来带…… 当时说着,秋槐花一把年纪了泪水还往下落,他眼眶也湿润了。 别看苏大强平日没咋和闺女交流,对她的疼爱不比秋槐花少。 苏明家识趣的认错:“爸,我不是这个意思。” 苏大强一眼看穿:“少在我眼皮底下耍心眼,快干活。溪溪那脾气倔,认定的事百个人去劝都劝不动。算了,就随她去吧。” 连续放晴,让大家伙更抓紧了夏收,就怕来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 从土里田里收回去的粮食作物,恨不得两天就给晒干入仓。 虽说大树下好乘凉,但到底是室外,热浪般的空气像是个硕大的蒸笼,将人笼罩在其间。 那天回去后,秋槐花才知道闺女去监工了,又舍不得说她。最后骂骂咧咧让闲着的孙子孙女,每天轮流陪苏溪溪去。 今天陪苏溪溪来的是苏梧。 小板凳,蒲扇,草帽,样样俱全。 苏溪溪穿着薄薄的长袖长袖,戴着草帽,走在田埂上巡视着。 那天下午,她差点没被田间的蚊子给吸完血。叮了满胳膊满腿的红包,脖子上也有,又痒又难受。 脖子还被她给挠伤了了一条细长的口子。 苏溪溪觉得,那些蚊子风餐露宿了一辈子,在昨下午是饱餐了一顿。 那天过后,再热她都要穿长袖长裤。大树下不是封闭的空间,熏艾草屁用没有。 但天气是真热,长袖长裤在太阳下走一圈就香汗淋漓。 闷热了一天,苏溪溪成功的带着满脚背的蚊子包回家。 她是说话算话的人,既然说了这个月要帮着监工,就不会因为别的反悔。 穿的再严实,蚊子总有下嘴的地方。 苏溪溪恨不得回到21世纪买一堆蚊香回去,摆在她周围,熏死这些死蚊子。 苏溪溪没和容言初抱怨蚊子的事,是容言初自己看出来她受到蚊子的侵扰。 趁着休息,去找了张医生。买了些张医生从山里摘回来晒干的橘子皮、干薄荷叶和藿香,缝了好几个小香包。让她挂一个在身上,其余的可以给苏家人,能驱散一定蚊虫。 山间的野蚊子,叮人又疼又痒。 苏溪溪招蚊子得很,她怕不管用,直接挂了两个在身上。 当天,蚊虫果真少了很多。 洗完澡,苏溪溪看着白白净净的胳膊和双腿,高兴的都快抹眼泪了。天知道她这些天是怎么度过的。 苏明家为此,对容言初顺眼了好些钱。 苏溪溪巡视完一圈,悠哉的坐在小板凳上,靠着树干,享受苏梧的手动风扇。 闲来无事,苏溪溪自己扇着蒲扇,苏梧在一旁看书学习。 恍然发现小侄女胸前有了微微的弧度,那张小脸也白净了许多。五官没什么出众的,组合在一张脸上有说不出的美感。 小侄女开始长大了,那么感情问题也该提上日程了。 苏溪溪不经意的问:“阿梧,在学校有人欺负你吗?” 苏梧懵懵的:“没。” 苏溪溪再次问:“真的没有吗?阿梧,你仔细想想。” 苏梧不知小姑姑问这个干嘛,仍旧摇头:“真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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