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被吊在城墙上的卫时明已经不见了。 是死了么? 寻常人吊在城墙上几天便必死无疑, 卫时明受了酷刑, 又被残酷地挂在此处, 晴日承受曝晒, 雨时忍受寒风, 怎么想都不太可能活下去。 金雪信也注意到他不见了:“那个人,他死了吗?” 元妩摇摇头:“我不知道。” 虽然她觉得, 卫时明大概率是死了。 叹息自心底一闪而过。元妩压了压头上的斗笠, 让斗笠的檐遮住容貌, 而后敛去纷乱思绪,迈步向前:“我们进城吧。” 这天进城的人不多, 是以很快就轮到了两人。 守城魔修接过她的令牌, 看到那上面的字面色一变, 脸上露出恭敬的谄笑:“少尊主竟再次来我们冶州城了!” 元妩听到“再次”二字动作一顿, 抬眼细细打量着这魔修,终于在脑海中扒拉出一点关于他的记忆:“是你啊。” 原来,这次和上次她进入冶州城时,负责核查身份的魔修是同一人。她上次还向他打听过卫时明的事。 有了上次的铺垫,这次打听卫时明就顺理成章起来。 “卫时明人呢?”元妩眸光微动,漫不经心地问道,“死了?” 见元妩还记得他,守卫魔修脸上闪过激动,一边将核验完成的令牌双手奉上,一边答道:“他没死,被魔君重新关回大牢了。” “哦?”元妩随手将令牌揣进袖中,“魔君不生他的气了?” “这咱就不知道了。”守卫魔修打着哈哈,“或许是吧。” 元妩没打探到具体消息,但也不失落。从上次她向这守卫打探的结果就知道,这个魔修修为不高,但处事圆滑,有些情报他即使知道,也不会大喇喇地说出来。 这就是这些魔修的生存之道。 元妩无意为难,把一块灵石抛到他手中,随后冲他点点头,同金雪信一同进入城中。 卫时明没死这个消息确实出乎她的意料。看烛武魔君的样子,对他已经厌恶至极,没道理就这样轻轻放过他。 恐怕,这其中还有一些她不知道的事。 元妩敛下思绪,踩着大大小小深深浅浅的水洼迈步向前。 雨仍旧在下,空气中泛着一股潮湿的味道,水汽附着在人的皮肤上,让人感到黏腻的不适。 走了一小段路,元妩停下脚步,看向前方。 一个中年男人站在那处,身后跟着不少衣着统一的修士。元妩瞄了一眼他们衣服的独特图案,确信他们是烛武魔君的亲信。 那领头的人做文士打扮,对她拱手行礼,尊敬道:“在下文立心,是烛武魔君的使者。魔君听闻少尊主到来,特命属下接应少尊主。” 烛武魔君对冶州的掌控力极强,元妩毫不意外他能知晓两人的行踪。 也正是因为他这份掌控力,两人才决定从西城入手,没想到没能查出烛武的小动作,反而将躲藏着的烬融揪了出来。 不过,之前的元妩和烛武因为这个任务而关系紧张,现在却不会了。 所以她对于文立心的话并无不满,淡淡道:“那就麻烦文尊使了。” 在魔域中,一般以“尊使”称呼魔君手下的魔修们。 听到她话语客气,并未流露出不悦的情绪来,文立心脸上笑意更深了几分。 “少尊主,请和我来吧。” 元妩没有急着问卫时明的事,以免打草惊蛇,反而和文立心寒暄起来。 “距离上次一别也过了一段时间,不知烛武魔君可还好?” 文立心滴水不漏地回答:“魔君一切都好。” “西城的事,没能影响到魔君吧?” 文立心作为烛武的心腹,自然对西城那档子事儿心知肚明,听她这么问,心中警铃大作,含糊道:“一些宵小鼠辈罢了,如何能影响到魔君?只是最近事务繁杂,魔君还未腾出手整治。” 元妩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虽然现在已经确定西城的小动作是烬融搞的,但她不觉得烛武不知情。 便说那被关在牢中的西城城主,过得度假一般自在,可不像是被囚禁的样子。 恐怕烛武也隐约知道烬融的事,所以偷偷给她添了一把火,顺便也能试探云重危的状况。 见她不多问,仿佛只是随口一提,文立心松了口气。正好众人已经进了烛武的府邸。 文立心将元妩金雪信二人带进大堂坐下,自己则离开去找烛武。看着他的背影,元妩摸了摸一个茶杯的边缘,打量起这大堂内的摆设来。 这烛武魔君的审美十分豪横,屋内摆件皆是黄金琉璃质感的东西,就差将写着“我有钱”三个字的牌匾挂在门口了。 就比如现在桌子上这套茶具,都是含灵气的黄金锻造而成,金灿灿放在桌上,几乎要将人眼睛晃瞎。 茶杯在指尖旋转,泛出富贵的光晕,又被元妩倒扣在桌子上,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下一秒,豪爽的大笑声从屋外传来:“哈哈哈哈哈,没想到这么快,就再次见到少尊主了。” 随后,一道高壮的身影挤进屋中,大喇喇地坐在一边的椅子上,拎起黄金茶壶对着壶嘴将其中茶水一饮而尽。 元妩微笑:“魔君可好?” 烛武挥挥手:“好着呢。” 顿了顿,目光扫过元妩,话锋一转。 “倒是少尊主这是……受伤了?” 他修为高,她的气息虚弱了那么多,可瞒不住他。 元妩也不藏着,大大方方回道:“遇到了袭击,受了些小伤。” 烛武嘴角挂上了然的笑:“是谁如此胆大包天,竟敢袭击少尊主?也不怕尊主降罪。” 元妩装出为难的样子:“这可不好说 。” “那少尊主来我冶州城,又是为了?” “自然是关于西城那场叛乱的事。现在魔神道主使已伏诛,幕后操纵者也有了眉目,本该尽快将此事禀告师尊,奈何身受重伤。”元妩无奈道,“只能先遣信使报信,自己来冶州城叨扰魔君一段时间。” 闻言,烛武目中精光一闪,将手中那金壶重重地往桌上一放,豪迈道:“少尊主可莫要和我客气!谁不知我烛武最是不拘小节?你好好在此次养伤,养多久都可以!” 信他个鬼。 要是打探出她手上有不利于他的消息,烛武绝对会翻脸比翻书都快。 心中暗自腹诽,元妩恰到好处地道谢:“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就这样,元妩和金雪信顺利住到了烛武宫殿的偏殿中。 待周围外人尽数离开,确认没人在监视偷听后,金雪信才问道:“他有什么问题吗?” “是有问题。” 不过这问题是大是小,不在于烛武做了什么,而在于她对云重危说了什么。 脑海中分析了一下当前的情况,元妩的眉皱起又松开:“还是要打听一下卫时明的事。” 但要怎样打听才能不引起烛武的警惕呢?元妩忽地想起了当时落在她鞋面上的那滴血。 当晚,烛武就举办了盛大的宴席,美其名曰提前为元妩庆功。作为宴会的主人,元妩和金雪信二人自不能缺席。 酒过三巡,烛武以及他手下的魔修们都已经微醺,气氛逐渐被炒热。倒是元妩,她酒量本就好,又因带着面具不便喝酒,只喝了一点,还保持着清醒的神志。 不过她还是做出醺然姿态,逮住个机会,糊里糊涂问道:“不知魔君手下的那个卫时明去了哪儿啊?” 此言一出,原本觥筹交错、语笑喧哗的大殿中为之一静。魔修们的动作如同被定格了一般,脸上露出惊骇神色,像看怪物一般看着元妩。 连烛武也放下酒樽,收敛了脸上的笑容,语气冷然:“少尊主问那个叛徒做什么?!” 周围魔修鹌鹑一样缩着肩膀,面面相觑不敢说话。 卫时明一事是烛武的逆鳞,少有人敢在他面前提起,否则必将迎来盛怒。 谁也没想到,这位少尊主会如此头铁地去问一件完全不相干的事。 气氛渐渐冷然。在烛武的逼视下,元妩轻轻一笑,反而没察觉到不对一般,随意道:“他弄脏了我的鞋。” “弄脏了你的鞋?”烛武重复了一遍,缓缓坐回原位。灯烛跳跃的火光映在他脸上,让他神情多了几分莫测。 元妩接着说:“我经过城门口,那叛徒落下一滴血,滴在了我的鞋上。本想好好折磨他一番,但当时有要事在身,只能暂且放过他了。” “没想到还有幸来到冶州城,自然是想整治他出口恶气的。”元妩看向烛武,“那个叛徒,可是死了?” 烛武视线扫过她的面具:“还剩一口气。” 元妩闻言,站起身对他作了个揖:“那敢问魔君,可否让我去见他一见?” 烛武道:“少尊主想如何惩治他,我派手下去做便是,不必脏了手。” 元妩残忍地笑了两声,那声音中的恶意让在座诸人都不寒而栗:“我要亲眼看着才高兴。” 此话一出,烛武紧紧地皱起了眉,半晌才道:“少尊主要求自无不可,只是……” 话音未落,一道身影慌张冲入宴席中,直挺挺地跪在最中央,语无伦次地为烛武带来一个不幸的消息。 “魔君、魔君,不好了魔君……卫时明他、他……他被那群人救走了!”
第97章 你骗我们 ◎所以,你想好怎么死了吗◎ “什么?!” 刚坐下没一会儿的烛武霍然起身, 目光死死盯着来报信的魔修。 参加宴席的其他魔修也被这个消息吓了一跳,你看我我看你,纷纷能观察到对方目中的疑惑和不敢置信。 他们其中有些人是知道卫时明的事的。 烛武改变主意, 没有将卫时明吊死在城墙上,不是为了别的, 就是因为听到风声说有人想要来营救他。 生性残暴的烛武听到有人胆敢挑战自己的权威, 顿时怒上心头。 新接替卫时明位置的文立心便想出一招毒计——与其大海捞针一般全城搜查,不如故意假装成不知情, 来一招请君入瓮。 关押卫时明的牢房看管严密,烛武却特地吩咐守备留下一丝漏洞, 就是要放那些人进去救卫时明, 再将人一网打尽。 计划本是十拿九稳,烛武甚至打算亲自上阵在周围埋伏, 打定主意让那些人有来无回。 孰料元妩的突然到来打破了他们还算周密的计划。 烛武无法在附近亲自蹲守, 只能来招待元妩这两位不请自来的客人。且出于对元妩目的的疑虑, 守在牢房中的魔修也被分散了不少守在其他地方。 本以为一天两天不至于出差错, 谁能想到那些人竟专门赶在这时候营救卫时明! 烛武恨得咬牙切齿, 疑虑的目光不住地瞥向元妩。 太巧了, 他甚至怀疑是元妩和那些人串通好了救卫时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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