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性她这几日病着,也不会有人来催她去请什么早安。 她让春雨留意着,摸清了规律。 每日下午,太阳快要落下,晚霞铺满大地,红光透光窗棂之时,窗台上的花便会出现。 她准时在房中守着,时不时看看窗外,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着琴弦。 不知哪一次抬眸,她一眼瞧见窗外的人影。 心中一惊,手下一重,琴弦一阵争鸣,她提着裙子要往窗边跑,可那道人影在听见琴声时已不见了,待推开窗,更是连一点儿影子都没剩,只留下一束蓝白相间的花。 看了花束一眼,她又提着裙子追出门外,在内院寻了一圈,又回到檐下,抬着头往房梁上看。 什么也没有,倒是引来了一群侍女:“出什么事了,娘子?” “无事。”她看着房梁,摇了摇头,缓缓往房内走,余光一撇瞧见了那花,又调转方向。 今天的花束是两种不同的花凑在一起的,蓝白相间,像深空繁星。 她走过去,拿起那束花闻了闻,没有打算再埋掉它。 “春雨,取个好看的花瓶来。” 她吩咐完,转身要进门,又看见窗台上躺着的小木雕。 是一只白鹭。 “白鹭木雕?”石纯一脸不可思议,“季听雪,你小子脑子有毛病吧?人家送首饰送布匹送补品,你送个木雕,还是用来做生辰礼的?” 季听雪有些底气不足,很快又理直气壮:“她喜欢这个。” “她喜欢这个?”石纯更惊讶了,“我一个没和女人打过交道的,都知晓女子最喜欢的就是胭脂水粉首饰衣裳。” 悠闲坐在一旁的徐拯道:“也不尽然,我那表妹似乎确实未曾如何打扮过。” 另一位同样悠闲的闻述接上:“听闻二哥命人打了一尊观音像,欲作生辰礼送给崔大娘子。” “观音像?我只知晓崔家的姨奶奶素爱礼佛,我那堂妹么,虽跟着姑奶奶礼佛,但未曾听闻她尤其喜爱观音。不过,既然殿下送这个,定是有道理的。” 观音像……她的确喜爱观音像。 季听雪记不清那是哪一年了,又是因何事婉妘得了赏,闻翊问她想要什么,她说想要一尊观音像。 后来,那尊观音像一直摆放在未央宫里,听闻她每日都要拜拜,只是她逝世后下葬时似乎并未见过这个陪葬品。 “欸,你堂妹的生辰宴总会邀你去吧,到时你将他带上不就成了?”闻述忽然提起。 徐拯重重叹了口气:“人家生辰宴,我带几个纨绔去,我姨母不得恨死我?” “我不会闹事的!就去看看她!”季听雪连声保证。 徐拯无奈:“行吧,到时带你们一起去便行。” 婉妘生辰宴当日,季听雪一行人随着徐拯混进了崔府。 好巧不巧,一进门就碰见了太子。 “二哥。”闻述带着石纯迎上去,给落在后面的季听雪和徐拯使了个眼色。 徐拯当即了然,慢慢悠悠走在后面,走着走着,拐了个弯,朝侧边去了。 他小时常来崔府玩,后来即便是年岁长了,不好常来叨扰,逢年过节的也是要来探望的,是以这府上的侍女小厮大都认识他。 “大娘子现下在何处?”他随意抓了个人问。 “郎君。”侍女认出了他,“大娘子在院中接待各府来的娘子呢,若郎君要去探望,奴婢为您引路。” 他点头:“劳烦。” 绕过层层叠叠的门,走过长长窄窄的巷子,前方便见小院,院门上写着娴雅阁三个大字。 “郎君稍待,奴婢去通传大娘子。” 那侍女说罢便走了,不一会儿,春雨跑了过来。 春雨也识得徐拯,更识得季听雪,她自作主张:“前面有各家的娘子在,不太便宜,二位郎君先随奴婢往后面去吧。” 徐拯和季听雪齐齐应了一声,眼神规矩,步履从容越过拱门到了后院,进了偏厅候着。 偏厅里的摆放和装饰皆如婉妘在外的名声一般,一板一眼,端端庄庄,说不出哪儿不对,也看不出哪儿新鲜。 徐拯还算这几个人里端方的,眼神未乱动一下,只问:“你何时对我这个妹妹动心的?不会就是因上回踏青那事儿吧?” 季听雪正在四处打量,想也没想,一口应下:“对。” 徐拯勾了勾唇,并未答话。 不多时,婉妘从外走来,一眼看见坐在凳上的徐拯,脸上多了几分实实在在的笑意。 她和徐拯才算是真的从小一块儿长大,感情比跟家里的两个妹妹还要好些。 徐拯家中排行第二,上有兄下有弟,一直不是太受宠,而她一向又被要求得严,算是同为天涯沦落人。 “二哥哥!” 徐拯起身迎接:“我想着许久没来崔府探望了,便借着你生辰,来这里探望你,但愿未有失礼之处。” 婉妘笑:“你我是亲兄妹,哪儿有什么失礼的,快坐快坐。” 她说罢,抬步进门时,才看见站在厅里的另一位,心中一怔,瞳孔微圆。 徐拯清晰捕捉到她面上的变化,走过来解释:“这位是我的好友,吴国公府的小公爷季听雪。他没地方玩儿,随我来了这儿。妹妹放心,有我看着,不会叫他胡来。” 她看着眼前的人,有些回不过神来。 让她偷偷惦念着可以,可若让她这样直面,她倒是有些心慌了。 季听雪也在看她,同样回不过神。 她今日和以往不太一样,穿着一身藕荷色的衣裙,带着一双玉白色的耳珰,很是动人。 是季听雪先开口,有些磕巴:“你、生辰吉乐。” 婉妘微微垂下眼,纤长的眼睫微微颤动:“多谢……小公爷。” 徐拯的眼神在两人之间转了好几圈,挑了挑眉,笑道:“莫僵持着了,不邀我们去坐?” “是是。”婉妘引着两人入座,又吩咐了春雨添些茶水来。 “我给你带了生辰礼。”徐拯从袖中摸出一个小木盒,放在桌上推过去,“我想着,这礼要是被姑奶奶看见,定不会满意,便备了两份。那份登记在账上,这份我亲自拿来给你。” “二哥哥有心了。” 徐拯道:“竹子做的,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用来打发时间罢了,打开看看。” 婉妘又道了声谢,打开小木盒,一股竹香气扑面而来:“多谢二哥哥,我很喜欢。” “我记得上一回我们对弈,还是在你未及笄之时吧?刚巧今日有空,不若来手谈一局?” 婉妘微微抬眸,看向坐在一旁的季听雪。 季听雪脸红了个彻底,连连摆手:“不必理会我不必理会我,你们下就是,我在一旁看着就行。”但其实他也看不懂。 他读书不行,琴棋礼乐也不行,唯独还算可以的便是舞刀弄剑骑马射猎了,但也没凭借这个混出个什么名堂来。 要真说行的,那还得是斗蛐蛐儿,全京城,没一个人能比他会选蛐蛐儿。 但这好像没什么用,他看着棋盘上一白一黑纵横交错的棋子,已经开始头昏眼花了,也不知是漏掉了哪一步,忽然听婉妘道:“我输了。” 在他眼里,能和徐拯这个老狐狸一来一回这么多招,已算是很强了。 他正要开口安慰时,却听徐拯道:“小公爷,不若和舍妹对弈一局?”
第6章 季听雪愣住。 他不会下棋啊?这个老狐狸应当是知晓的啊?这不是要他出丑吗? 可婉妘已抬眸看过来了,那双杏眼像含了一汪春水一般,亮晶晶的,他哪儿能拒绝得了?稀里糊涂点了头:“好、好……” “你是要黑子还是白子?”婉妘悄悄看他。 他避开眼,挠了挠头,将束起的发挠乱:“我都行。” “那你执黑子,我拿白子。”婉妘收回眼,将装黑子的棋匣退了过去。 季听雪只听见声音,余光瞥了一眼,没敢抬眸看,直接伸手去拿,然后…… “对对对对不住……”他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手背。 “无妨。”婉妘垂下眼,甚至忘了谦让,落入一子,低声催促,“到你了。” 季听雪的害臊在两三步棋后荡然无存,剩下的只有抓耳挠腮。他试着转头去寻徐拯的帮助,可那厮眼神不知在看哪儿,总之是没看他。 他硬着头皮又下了几步棋,有些颓然道:“抱歉,我不太会下棋,让你扫兴了。” 婉妘却道:“不碍事的。” 两人皆是一阵沉默,旁边坐着的徐拯早不知何时不见了,也没人发现。 婉妘偷偷抬眸看他,试探道:“你、是哪里不会?” 他虽然觉得臊得慌,但也不是那种自大的人,更何况婉妘愿意与他说话,他高兴还来不及,当即便顺着台阶往下了:“这一步棋为何落在这儿?” 婉妘弯了弯唇,那双小山眉弯得厉害了:“因为你这一步落在这儿,下一步不是落在上方便是落在斜上方,我若落子在这儿,便能将你拦住。” “原是这样。”季听雪喃喃一声,又指向棋盘另一处,抬眸问,“那倘若我落在此处呢?” 他的手不像他脸皮那样白净细嫩,反而连指头上都带着一些茧,看着的确是认真练过枪剑的。 婉妘只看了一眼,立即收回目光,继续与他讲解。 她讲着,偶尔会抬头看他一眼,有时目光会与他的对上,又快速撤开,可又忍不住想看他的反应,又悄悄抬眸去瞧。 他似乎和传闻中的真的不太一样,至少婉妘未从他身上看到任何一丝纨绔放荡之气,反而是一种少年的蓬勃之意,有时眼神看起来还会呆呆的,便又多添了几分可爱。 婉妘无意拿他与旁人比较,可与他相处,实在是比与旁人相处舒服许多。 只是一开始有些害羞,有些不自在,慢慢地,便能畅快直言,不必担忧,不必演戏。 原本是十分轻松美好的一段时光,外头却突然传来匆匆脚步声:“娘子!娘子!殿下往这里来了!” 婉妘一惊,心中那点惬意荡然无存。她急忙起身,要收棋盘:“抱歉,你们只能暂且避一避。” 可越急越慌,她将棋子一股脑往棋匣里赶,便有哪些不听话的棋子,越开棋匣落到地上,弹跳好几下。 她要急哭了。 “莫急,我来收。”季听雪弯身拾起地上的棋子,接过她手中的棋匣,有条不紊快速收好,又去将棋盘收起,一并抱着。 此时,徐拯才不慌不忙从外面进来。 婉妘看他一眼,引着两人朝里间走:“这里原是用来午间小憩的,你们暂且在这里避一避,待人走后再出来。” 说罢,她走了出去,将门关上,一转身,看见正要跨入门槛的闻翊。 她走上前,乖顺行礼:“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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