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昏昏欲睡,迷迷糊糊问:“听雪,你会永远陪着我,是吗?” “是,我会永远陪着你。” 快了,很快他们就能一直在一块儿了。 人不知何时走的,醒时身旁连残余的体温都没有了,婉妘缓缓起身,梳了妆,照常去请安。 小公爷今晚不会来了,说是要一出门两日,也没说具体的日子,还不知何时能回来,她的心情也随之低沉下来。 她不想拉人一起下泥潭,可她太想要小公爷陪着了。 不是随便一个人陪着她就好,这个人必须是小公爷,只有小公爷身上有她想要的自由和洒脱。 有时她也会想,这样会不会不对的,有时她也不明白她到底想要什么。 她似乎很久没有活在真实的世上了,周围好像有一个巨大的玻璃罩子将她罩住,她无法触碰真实的世界,她也是不真实的。 她只需要是那个端庄温婉的崔大娘子,贤良淑德的未来太子妃。至于她自己到底是谁,到底是怎样,似乎并没有什么重要的。 上首的唤声将她叫醒:“大娘,要不你再去太子府走一趟?去问问你弟弟为何还未放出来?” 她皱紧了眉头:“不是已去过了吗?殿下说会留大郎一命的。” “可完好无损是留一命,留一口气也是留一命,我这心里实在是放心不下 啊,我们又没法儿探望。”老夫人唉声叹气,突然又眼睛一亮,“不若去求求太子,叫刑部侍郎放我们进牢里看一眼?” 她不是很想去,可这点儿要求她也拒绝不了:“那便叫人去给殿下送信。” “是不是得你亲自去一趟为好?”徐夫人试探一句。 “不必。”她直接回绝。 老夫人也不好再说什么,忙差人去送信。 没过多久,便有了回信,太子说,已和人打过招呼,许他们去看一眼。 老夫人喜极而泣,连声道:“多亏了大娘多亏了大娘。” 婉妘面不改色,只淡淡道:“既我无事,我便先回了。” 这回再不敢有人拦她,所有人恭恭敬敬将她送回她自个儿的院子。 她松了口气,本以为此事到此作罢,可不想黄昏时分,前面又有人来请,叫她速速牢里去。 天快要黑了,她没什么心情再掺和这事,动也未动一下,只问:“是出何事了?城中快要宵禁了,此时出门恐怕不妥。” “是大郎君的事儿。”小侍女悄悄看她一眼,轻声道,“大郎君在牢里受了刑,浑身是伤,老夫人叫娘子去太子府向太子求情,放大郎君回府治疗。” “可我先前已去过太子府,殿下也说过会留大郎一命,此时再去恐怕会招了殿下厌烦……” 话未说话完,老夫人被搀扶着快步走了进来:“我就知你不愿去!” 她淡然起身行礼:“见过祖母。” “不必给我行礼,总归你眼里也没有我这个祖母,没有崔家!你别忘了,大郎是你亲弟弟,往后也是崔家家主,若你往后都不必仰仗娘家,你不去便不去!” “我此刻去了,求殿下帮了大郎,往后呢?往后大郎再闯出祸来,还要我再去求情是吗?我看留他一命已算难得,不如叫他这回好好涨涨记性,免得往后再做出这般糊涂事来。” “啪!” 耳光声和话音同时落下,婉妘脸上瞬间红肿一片。 老夫人眨了眨眼,虽有些心虚,但语气仍旧强硬:“你这话是何意?是在说我和你母亲没有管教好你弟弟?是在质疑我崔家家风?” 她歪着头,笑了笑:“京中的纨绔子弟尚且知晓青苗珍贵,可大郎却毫无顾忌踩踏庄稼打死百姓,这就是崔家家风吗?我尚未与太子成婚,便迫不及待要将我送上太子床榻,这就是崔家家风吗?满口礼仪伦理,私下里做的全是龌龊事!” “你!你!”老夫人一口气喘不上来,整个人往后倒去,侍女们急急上前将人扶住,给人顺气。 一个是崔家老夫人,一个未来太子妃,侍女们无一人敢劝。 老夫人喘着粗气,怒道:“好,好,你竟敢如此与我说话,往后我便当没有你这个孙女!你有本事便一辈子莫要寻娘家相助!你且看看没了崔家,太子还会不会如今日这般待你!” 是,的确如此,没了崔家她又算什么呢?如今这一切全是崔家给她的,这院子这吃穿用度,这名声这婚约……若不是崔家,她和蝼蚁又有何区别?可现下生在崔家,她便不是蝼蚁了吗? 她握了握拳,直起身子,微微抬着下巴,声音淡漠:“恭送祖母。” “走,我自己去求太子。”老夫人出门前故意留下这一句。 可她仍旧没有追上去,仍旧站在那儿,面色冷漠。 人都走干净了,春雨小心翼翼上前,扶着她坐下,小声问:“天不早了,娘子可要沐浴睡下?” 她垂着头,摇了摇:“我想一个人坐一会儿,不必管我,你先出去吧。” 春雨没再多说,一步三回头,退出门去。 最后一点儿残阳退却,屋子里又暗又冷,她坐在那儿,直直看着地毯上的花纹,不知在想什么。 很久,天都黑了,冷风从窗外灌进来,她冷得打了个哆嗦,突然回神。 小公爷呢?她想见小公爷。 可小公爷前两日才走,今日恐怕还没回来。 等到月上中天,果然什么也没有等到。 她拖着步子往回走,抱膝坐在床上,看着满地的月光,直至夜深。 春雨敲门时,她已醒了,坐在台前默默梳着头发,脸色看着不是很好。 “要不奴婢叫人去前院说一声,娘子身子不舒服,今日不能去请安了?” 她摇了摇头:“不必了,昨日闹成那样,还是去看看吧。” 春雨接过梳子,轻轻给她梳理头发:“娘子不必忧心,即便老夫人再生气,您去说个好话,她也就顺着台阶下来了。您是太子妃,往后她们可都得仰仗着您呢。” 她没说话,只觉得心累。 春雨也不好再说这事儿,只笑着跟她道:“早上煮了南瓜粥,香甜得很,娘子尝过一定喜欢。” “嗯,你们有心了。” 她喜欢吃一些甜的东西,但也只是勉强喝了几口,便兴致缺缺,起身往祖母院子里去了。 还未至门口,一把木梳从里间飞了出来,落在了她脚边,侍女急急来捡,连声道歉。 她看了一眼屋里,正要进门,却听老夫人道:“昨日不是说了,你与我崔家再无任何干系,你还来做什么?” 屋中众人都在,无一敢为她开口的。 她应当上前说几句好话的,她又不是没哄过老夫人,伏低做小,受一顿阴阳怪气便过去了。 可今日,她实在不想忍了,站在门口半晌没动。 老夫人接着道:“昨日我亲自去过太子府上,殿下虽不许我们将大郎接回来,却让大夫进了牢里,给大郎诊治。崔婉妘,殿下从来都是看在崔府的面子上,而非你一人之功。” “的确如此。”她微微抬头,“故而我嫁不嫁对崔家都无任何影响。” 老夫人只想威胁她,让她听话,哪知她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脸色当即沉了:“你这话是何意?是在威胁我?” “并非威胁,只是突然明白,我于崔府并非何等重要。” “好啊好啊,你们瞧瞧,你们瞧瞧。”老夫人看向身旁站在的二娘三娘,指着婉妘道,“她从前那般听话懂事原来全是装出来的,心里早不知如何记恨我了,就等着进了太子府,就要报复我!” “母亲母亲,大娘怎敢如此?”徐夫人急忙上前劝,“您是想多了,她报复您作甚?您一直为她操劳,她怎会报复您?” 老夫人抹了把泪:“她敢说出这样的话,难道不是为了报复我?” 徐夫人又急急朝婉妘走来,轻声道:“祖母是你的长辈,年纪又大了,你心中即便有不满也不该如此说话,快去与你祖母认罪,此事便算过去了。” 婉妘轻笑一声:“大郎犯错你们可有骂过他一句?可今日我并未犯错,只是不愿为他求情,你们便如此待我,我在你们心中有什么要紧的吗?我不认错,也不要嫁给闻翊。” “你!你!”老夫人又要抬起手,又要上前打她。 黎夫人立即拦住,也上前劝解:“婚约是圣旨,哪儿能说不嫁就不嫁?快莫要说胡话了。” 她笑着摇了摇头:“我没有说胡话,我不嫁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我打死你个逆子!” 老夫人挣脱黎夫人,上前就要打她,外面却突然来报: “殿下来了。” 院中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向老夫人,而后又看向婉妘。 老夫人的拐杖还停在半空,看样子是要给她台阶下,可她眼都未眨一下,笑着道:“我不见。” “我打死你!”拐杖又要下去。 徐夫人急着上前拦,拐杖嘭一声落在她了身上。 侍女急忙将几人拉开,该坐下的坐下,该看伤的看伤,只有婉妘怔在原地。 “娘……”她喃喃一声。 徐夫人却只是笑了笑,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娘知晓你心中不满,都怪娘,是娘没有教导好你弟弟,否则今日也不必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去为他求情。这一杖是娘应得的。” “娘。”她抓住母亲的手,又唤。 可母亲又打断她:“可你千万别为了跟娘置气,就说出那样的话来,娘只有你这一个女儿,你若出事了,娘可怎么办啊?” 她垂下头,眼泪砸在地上:“我见。” 徐夫人松了口气:“春雨,来,给娘子稍稍收整一下,出门去见殿下。” 她站在那儿,如同木偶一般,被人拉着收拾妆发整理仪容,又被人搀着往外走,直至被送上马车,那些人才全不见了。 “脸色瞧着不好,昨夜未休息好?”闻翊捏住她的下巴,垂眸看她。 她垂着眼,摇了摇头:“并未。” 闻翊笑了笑:“昨日侯夫人来求我,我便知晓你又与他们闹了不愉快,今日路过专程来看看你。” 她没什么想说的,沉默不语。 “再有几日就成亲了,往后便见不到他们了,暂且再忍两日。” “我不想成亲了。”她忽然道。 闻翊脸色微变:“为何?” 她答:“我不想让殿下为难,也不想让家中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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