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婉蕴还在内心对着太子爷幻想出来的肌肉斯哈斯哈,猛地又转到抬旗一事,都有些回不过神,但这确实是个大事儿,她一下就将脑海里不能细说的场面先挥之脑后,连忙小心地问:“皇上怎么想着给程家抬旗啊?” 程婉蕴觉得太神奇了。 要知道,抬旗之制虽早有先例,但并不是很容易的事,尤其她家是从汉军旗直接抬入满洲旗,更是难事。想当初身为和硕额驸的石华善(太子妃的祖父)曾在吴三桂反清时,授安南将军奉命守镇江,他曾经上书求康熙给石家抬旗,称石家本姓瓜尔佳氏,前朝时才改汉姓石,求皇上恢复石家祖上的旗人身份,康熙都没同意。 太子妃家都没抬旗,她抬旗会不会……太打眼了啊?程婉蕴头一个想得就是这个。 胤礽却冷笑:“石家抬旗?想都别想。” 程婉蕴对历史不熟悉,因此不知道康熙不肯为石家抬旗真实原因在于——在平吴三桂时,石华善被康熙改授定南将军,率部与简亲王一起进军江西,石华善部守在茶陵,但吴三桂用兵诡秘,派兵连夜绕过简亲王的大军偷袭永兴,兵急如火,康熙在京里与大陈们昼夜不眠研判局势,跑死了数匹马八百里加急命简亲王进守茶陵,而令石华善急救永兴。 胤礽是知道这件事的,他当初因定了石氏,特意去将石家祖孙三代查了个清清楚楚,当时简亲王暴跳如雷的军报折子上赫然写着“华善不敢进”,反而率部死守茶陵,从而令吴三桂一鼓作气攻下永兴。康熙在京城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出天,直接临阵换将:“上切责之,解将军印。” 后来吴三桂平了,论罪时,康熙念在郡主的面子上,宽之。 要不是石华善这个犬父生了虎子,包括石文柄在内的三个儿子都很能打,先后镇守云南、福州,帮着施琅收苔湾,后来又在剿倭寇时立下大功,总算洗刷了那次延误军机的大罪,而康熙用朝臣还算宽松,又正好需要石家这与满汉都有干系的家族,这石家的将来还不知如何呢。 更何况,石家祖上在前明时为求高官厚禄愿意舍弃自己满人的姓氏,因为只有当汉臣才能得到重用、能执掌兵权,而到了大清,又不愿做汉民了,要当回满人来。 这实际上也无可厚非,想要家族存续下来,想要活下来并没有错,一朝天子一朝臣,并不是所有人都能为国捐躯赴国难的。 但当时胤礽还年轻,他不喜欢这样“识时务”的妻族,知道这些事以后,更生气了,一直想不通皇阿玛为何非要把石家塞给他?哪怕为了弥合满汉,就没有别的选择了吗?带着几分赌气,哪怕那时候石氏已经进京侯嫁,胤礽也权当做不知道,从不让僖嫔召见石家内命妇,也不让赫舍里氏和石家结交,康熙只好替儿子做做面子,年年都赏赐石家。 胤礽想到这儿,更加想到梦中他一被废,石家兄弟就改投老八,忽然也能理解了——这么细论起来,这是石家祖宗上头就传下来的。若是日后大清没了,恐怕石家也能好好效忠下一个王朝。 就冲这个,康熙再宽容,即便为了他这个太子,也是不会为石家抬旗的,他以前不会,之后更不会。 程婉蕴听完之后比较吃惊的是——太子爷对石家的态度,好像很不喜欢啊?居然将石家以往不大光彩的事就这样告诉自己了! 她一时不知该感慨太子爷对她的信任,还是该感慨石家好像真的有一点点……委屈了太子爷了。当时康熙到底咋想的呢? 哪怕来自后世,知道历史大概走向,也看过很多清宫剧之类的分析,程婉蕴还是闹不明白。 “对了,你祖父是做什么的?”胤礽忽然又想起抬旗也得挑吉日、命大学士宣旨,旨意里定然要写程家至少三代的“光辉事迹”,用溢美之词好生夸一夸家族渊源,但程家的祖上是做什么的?这还真不知道,胤礽只知道阿婉的祖父早死,祖母前头几个孩子也都夭折的夭折、逃难离散身死的也有,就剩了程世福这个幼子,所以程家几乎只能追溯到程世福就断了,因其为寒门出身,恐怕连家谱都没有。 程婉蕴回想了一下,然后就有点讪讪:“我听祖母说过,祖父好像是屠夫……” 程家曾祖是明末莫名其妙被裹挟当了“汉军旗”的小兵,等天下安定侥幸活下来就成了闲散兵丁,跟着佐领回了原籍娶了屠夫的女儿,顺道继承了屠夫的家业。 因此,程家祖父就成了那条街最俊俏的杀猪汉!程老太太一说起程老爷子就眉飞色舞,说他又强壮又浓眉大眼,夏天天热,他就只穿无袖的短褂子,敞着怀,手起刀落剁猪肉,分毫不差,都不用上称。 程老太太就在他猪肉铺边上卖菜,每回收摊程老爷子都送她两根骨头回去熬汤。 后来,两人成了亲,许多许多年后歙县有流民占山为王闹了响马,县令征民壮剿匪,她祖父去了,杀了好几个匪徒,但最后鲜血淋漓被人横着抬回来了,受伤太重撑了几天就断气了。 县令给他们家写了个勇壮之士的匾,还给了二十两银子抚恤。 “那匾还被我祖母藏着呢,人家劝她拿出来挂着,她却觉着这东西是夫婿拿命换的,不愿意见到,就一直收着,只想念祖父的时候才时不时拿出来擦拭。”程婉蕴叹了口气,很多人都说程家是泥腿子,她都不反驳,的确是嘛,往上数三代还是杀猪的呢。 而且她不觉着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她很为祖父感到光荣,他或许也可以不去的,但他还是为了保卫家人、邻里站了出来,因此才牺牲的,他明明很勇敢啊。 程婉蕴笑道:“我祖母常说,我阿玛那身无二两肉的样子,一点都不像祖父,怀章也文弱,反而怀靖就生得很像祖父,祖母因此最疼他,还说他不仅生得像,就连那倔强的狗脾气也像,说他是那等只要你待他好,他便也愿意为你掏心掏肺、哪怕豁出去命的人。” 胤礽想到梦境中因他之故被处死的程怀靖,垂下了眼眸以掩饰自己眼中的悲伤情绪,轻轻道:“老人家看人……很准。” 他在梦中听到太监们递进来怀靖的死讯,怔忪之余,竟在庆幸,幸好阿婉已先去了,不然竟不知该如何向她交待了。 胤礽看得出来,兄弟姐妹里,阿婉虽然都疼他们,但心底应当是最喜爱怀靖这个幼弟的。怀章性子老成不用人操心,怀靖却活泼开朗又贴心,那么大了还能和额林珠弘晳玩到一块儿。 那样的悲剧,以后不会了,绝不会了。 胤礽暗暗下定决心,抬头道:“都扯远了,总之今儿皇阿玛把你们叫回来,应当就是要宣旨的意思,旨意一下宫里定然会有轩然大波,你心中有数就好。” 程婉蕴也敛了神色,郑重向太子爷谢恩——程家送县令到父子三人都能身居要职,全离不开太子爷的提携,但太子爷已经搭好了戏台子,这戏程家也要唱得起来才行! 这大恩要接得住、要扛得住,否则扶不起来也白搭。宫外靠程世福和怀章怀靖了,宫里就得靠她了,她要为程家撑住半边天。 “您放心,”程婉蕴平日里与世无争,但不代表她好欺负,她笑道,“我不会给您丢脸的。” 胤礽揽住她的肩头,低声道:“从此以后,你就被我立在人前了,那些有心人以后说不准会冲着你来,咱们日子会过得累一些,但别怕,还有我呢,我会站在你身后,你只管记着这个就好。” 大胆的走,他的阿婉值得一切荣耀。 程婉蕴点点头。虽然她是后世的魂灵,对抬旗其实并不强求,就算一直都当汉人,她也觉得挺好的,她本来就是汉人呀?后世五十六个民族都是平等的。 但在清朝,这真的是整个家族用无数金钱都无法换取而来的殊荣,不论是顺治朝还是康熙朝能够享受到这一赏赐的家族都是凤毛麟角。 一般抬旗的都是皇帝的宠妃或者母族,比如康熙朝的佟佳氏、雍正朝的年家、乾隆朝的令妃魏家、贵妃高家等。要不就是给得重用的亲王加恩,如四爷就给他信重的十七弟果郡王允礼的生母勤妃陈氏抬旗了。 而给太子的侧福晋抬旗的,实在是头一例,毕竟太子妃的母家都还在汉军旗,她居然在这上头越过了太子妃。 这让并不知道太子爷和太子妃两人已经形同决裂的程婉蕴也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味道。 已知太子爷不是恋爱脑,也知康熙不是慈父,他为何会同意儿子抬高侧室的出身去压制太子妃呢?程婉蕴想到的第一个原因便是索额图病重,赫舍里氏无法再为太子爷提供价值了,而她爹程世福近几年来还算得圣心,康熙可能觉得她家能扶一扶给太子爷加重砝码? 第二个原因很有可能的就是:要不石家犯错了,要不太子妃犯错了。而且这个错一定还不小,且被康熙知道了。 程婉蕴觉得太子爷替她求来抬旗的恩典还算正常,她自己也知道太子爷对她的好,她也总想尽己所能去报答太子爷,他们之间的情分早已不必多言,但康熙对这件事居然一点都没拖延,竟然要火速加急地办这件事,就很耐人寻味了。 不得不说,叫她猜了个正着! 她和太子爷刚回毓庆宫不久,只来得及把孩子们先安顿好,东西都还没放下,廊下堆了一堆的行李,梁九功就笑眯眯地捧着圣旨来了。 程婉蕴跪下接旨,听完才知道他们家抬进镶黄旗了……八旗中“镶黄、正白、正黄”为皇帝亲领,属于上三旗,而镶黄旗又是其中最尊贵的,程婉蕴这下都有点恍惚了。 太子爷也给康师傅吃了迷魂药不成! 程婉蕴不知道如今东宫式微已到了康熙不得不下力气扶持的地步,这也是胤礽苦心孤诣才得来的局面——皇阿玛不喜欢别人抢他的东西,那要让皇阿玛自己拿出来,就得让他心甘情愿。而他自断臂膀正如剔骨疗伤,将身上腐朽、溃烂的肉全都挖掉,等长出新肉来就好了。 有舍才有得。 康熙给程婉蕴抬旗,不是为了程家,而是为了太子,为了昭示皇恩浩荡、东宫依旧。 其实以胤礽如今的局面,也可以提出让索额图这一支也封爵来加恩赫舍里氏,康熙可能同样会同意——因为索额图显然过不过多少年了,给一个虚爵也无所谓。 但对东宫来说,这点小恩小惠却显得弱了一些,显示不出康熙对太子爷的恩宠来。 正好阿婉争气,一口气生下了龙凤胎,又恰好风调雨顺、国富民安,于是用程家反而成了最合适、最正当的了。 胤礽当时在陪阿婉坐月子的时候就计划好了,趁着绝佳时机要替阿婉要个大的甜头,他为程家铺路,也是为自己铺路,他们之间、家族之间早已密不可分、相辅相成。 宣旨的人是两波,一波去了毓庆宫,另一波去了程家那小胡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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