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门建起来给孩子们玩的滑梯、给猫儿狗儿盖的缩小版宫殿,太子妃都听茉雅奇说过,今日亲眼见了才觉着不可思议。 太子妃有些怔忪在原地。 因为不论是滑梯还是猫狗房,都贴着小小的对联与福字,咪咪的家横批是“猫肥家润”,对联是“大脸猫大脸猫爱吃鱼,喵咪咪喵咪咪喵咪咪”。旺财的家横批是“旺旺大吉”,对联写得是“肚圆滚滚生活汪汪,狗脸圆圆日子甜甜”。 就连两只养鱼的大铜缸上都贴着年年有余,还总朱砂墨细细画了两条胖乎乎的鱼。 字迹很熟悉,是太子爷亲笔。她难以想象,对着她那样冷漠的太子,竟然会蹲在狗窝猫窝前头,一边听程佳氏编排这样胡闹的对联,一边还亲笔写了,留下这样不正经的墨宝。 从小就很少感受过所谓家的温馨的太子妃,多年来一直不停歇、不回头地往前冲锋,将什么都抛下了,如今甚至不能辨别从她心底涌上来的那股不知名的酸涩是什么缘故。 程婉蕴已经迎了上来,恭谨地福身道:“妾身给太子妃娘娘请安,日头大,娘娘里头坐。” 等坐到了葡萄藤下,手里被塞了一杯热融融的茉莉花梅子茶,吹着慢悠悠的风,天空湛蓝如西洋舶来的玻璃,映着后罩房里浓郁又安然的夏日,太子妃才蓦然回过神来。 院子里的空地上还摆着那十几盆干巴巴、蔫巴巴的水仙球,是与这个院子里从砖缝里透出来的生机勃勃截然不同的。 注意到太子妃的眼神,程婉蕴忙解释道:“皇上刚赏下来的,打闽地来的水仙花,妾身正不知该怎么处置呢,是不是得用水养一养?” 水仙在闽地到处都是,尤其是漳州水仙,极有名气,一到过年的时候家家户户都养着,太子妃下意识就答道:“不,水仙一到夏日就不再生长了,这样晒干了的,要用细棉布包好,放进冰窖里去存着,到了冬日才会再次抽芽开花……” 程婉蕴恰好得到了答案,一拍掌笑道:“妾身真是问对人了!本来还想找人去花房问呢,如今省了功夫了,多谢娘娘解惑。” 太子妃看着她对着她也毫无芥蒂的神色,忽然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隔了会儿才挤出笑容来:“今年正月后,我有个侄女进宫来住了几日,你也是见过的,你看着……如何?” 程婉蕴心想,终究还是来了。 她之前听过唐侧福晋有关太子妃侄女的八卦之后,就想过太子妃会不会为了这事儿来找她,但直到大选都开始几日了,正殿也没有动静,她又觉着太子妃可能罢休了。 今日听说她突然过来,而今日下午正好就是阅选正白旗,她心里就有个预感。 怎么说呢,程婉蕴愤怒吧,也不大愤怒,慌乱吧,也不慌乱,因为太子爷早就跟她挑明了态度了,她心里是有底的。 因此,她没有接这个话,而是指着地上那水仙轻声道:“娘娘,你看这水仙,它受不得夏日的酷暑,只能在冬日里开花,花有花时,若放在凉房里,硬是催生出来或许也能成活,但不合时宜终究不能长久,你说是不是?” 太子妃一怔,她都已经想好了,若是程佳氏用太子爷来压她,她便也用嫡母的身份压回去,结果程佳氏却在说花。 她只是平静的、温和地告诉她,花有花时,人分各类,不合时宜就是不合时宜。 “娘娘,妾身这几个孩子都养得顽劣,因为妾身从未想过让他们日后要挣多大的功业、得多大的爵位,或是担起什么重任,身为一个母亲,我只期望他们平平安安、快快活活的过一辈子,平庸一点、笨一点也不要紧,最紧要的是,他们为自己活着,而不是为了旁人或是为了妾身的期望而活着。” 程婉蕴望着太子妃的眼睛,第一次不畏惧尊卑与她对视,认真道,“在妾身心里,这几个孩子都是一样的,打娘胎里呱呱坠地,他们就是他们自己的,他们想过什么日子、与什么样的人成亲,不论现在或是将来,都该他们自个愿意。妾身不想将自己的念头强加在他们身上,更不干涉他们以后想走什么路,因此不敢回答娘娘的问话。” 太子妃匪夷所思地看着她:“自古以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们那么小,能知道什么?况且,大选是你这个额娘在操持,与弘晳弘暄何干?你难不成让他们亲自去绛雪轩阅看吗?成何体统!” 这样的话,程婉蕴在大清听得多了,她也知道太子妃的话在大清才是对的,她的话才是离经叛道,但她仍旧有她的一点坚持,这也是她不愿放弃、保有的原则。 “娘娘说笑了,妾身养了他们那么多年,难道还不知道他们的性子吗?妾身也自会有妾身的法子,这点微末小事,就不劳娘娘忧心了。”程婉蕴垂眸端起茶杯饮了一口。 这话说得有些不客气,太子妃气得豁然站起来,盯着程婉蕴半天,一甩帕子转身就走。 她就不该来! 就要踏出后罩房的门时,一声轻轻的叹息随着院墙上的落花一齐坠落她的耳畔:“娘娘,您有没有想过,这辈子也为自己活一回?” 太子妃脚步微微一滞,她没有回头,冷冷地抛下一句话,复又挺直了腰板离开了。 “在这宫里还谈什么为自己活,太子嫔入宫那么多年,还是那么天真吗?” 程婉蕴摇摇头,她们终究是不同的人,怪不得太子爷总说,夏虫不可语冰,太子妃是听不进旁人的话的,让她别白费功夫了。 如今她也算是明白了。程婉蕴只是有点可惜,当年入宫那个眼眸明亮清澈、意气风发的太子妃,终究是回不去了。 她像是嵌入这宫墙、宫殿里的那些雕画一般,严丝合缝,好似她原本就在那里一般。 她悠悠地喝完了杯中的茶,看着人收拾好那水仙花,便打点精神预备起驾去御花园看下午的秀女了。 而出了后罩房的太子妃走了几步就已满头冷汗,她停下来喘了几口气,顿了顿,对伺候着的利妈妈低声道:“叫人留神着皇太后歇晌起来的时辰,一会儿我去一趟宁寿宫。” 那边,额林珠与乌希哈、茉雅奇偷偷摸摸看秀女的行径,也有了新进展。 “这个富察家的秀女很出挑啊!你看,那人一看就在故意挤兑她,她也没生气,还温言细语地说话,这脾气真好。” “我倒觉着这个董鄂氏的更好些,有胆量,还愿意帮富察氏出头,急人之所急,很有侠气呢!”
第147章 留牌 程婉蕴不知道绛雪轩对面还有三个小捣蛋鬼, 她昨日跟太子爷打完一架躲在床帐子里说悄悄话时,也正好留意到了这个富察氏。 打完架刚洗完澡,两人都有些懒懒的, 太子爷穿着薄纱的例衣依靠在床头看有关海贸的折子, 单手拿着折子,另一只手揽着程婉蕴的肩膀,思考时还时不时捏捏她的耳垂、卷一卷她肩上散落的长发。 床上换了冰凉的丝垫, 下头还有竹席,冰鉴就放在床边,夜里开一半窗两人腻在一块儿倒也不觉着热, 只是太子爷看折子看得皱眉头,他一皱眉头,程婉蕴就拿手去摸,没一会儿,又皱眉,她又伸手去捏开。 最后闹得太子爷无奈地低头看她, 她就耸着肩头笑。 前几天听说又有商船被红毛人劫了,之前朝廷上下为了商船遭劫的事儿还没吵出个子卯寅丑, 但民间百姓们已经自发开始反击了。 他们现在出海都是成群结队, 相互照应, 在朝廷和水师的默许下,不少大商人从东南亚各国手里买火炮和手铳装在船上,大商人成立了海上商会, 还集资专门拨了几艘船成立了海上预警船队, 一旦发现红毛人的踪迹, 便为同胞放烟火和火炮示警。 在自己国家时,以地名抱团的大商人们狗脑子都要打出来了, 恨不得把对方祖坟都撅了,但对着外头国家想占自己的同胞的便宜,这些商人倒都摒弃了成见,难得团结了起来。比如素来不和的晋商和徽商,还有浙商闽商,通通都加入了海上商会,出钱出船不在话下。 因此,这次被劫的商船没什么大的损失,他先是被红毛人的船包围了,一边在船舷周围挂防止人登船的铁篱笆、一边在船上点了会带浓烟与巨响的烟火炮,很快附近的兄弟船见了便也纷纷赶到,后来倒是把红毛人的船撵得屁滚尿流。 程婉蕴窝在太子爷的怀里听见他长长地叹出了一口气,好奇地问:“这样不是挺好的嘛?红毛人害怕了以后就不敢来了,二爷怎么还叹气呢。” “皇阿玛想把银子留着修圆明园行宫,朝堂上对海贸这个意见那个意见都得花费不少银子,还得新建水师,为此他都犹豫着没采纳,拖了都快一年了,商人们没法子才这样自救,倒显得咱们朝廷太无能了一些。”太子爷不能说自己父亲的不是,他是对修园子没什么想头的人,宫里能住啊,而旧一些的静明园、香山行宫(乾隆年间更名为静宜圆)就不说了,畅春园也能住,远一点还有承德避暑山庄,再修个圆明园做什么呢?还不如把这些钱用在海贸和新建远洋水师上头。 “皇上年纪大了,更畏暑惧寒,现在膝下儿孙又多了,宫里住得挤不舒服也是有的。”程婉蕴却有点能体会康熙的想法,温言道,“畅春园也小了些,皇上可能想着以后儿孙多了,怕不够住吧?”圆明园的设计稿太子爷也有一张,她也看了,是真的很大很大,原来这才是圆明园最初的样子,好美。 康熙老了,辛苦勤政了一辈子,想享受了。 程婉蕴其实不大觉得康熙很铺张浪费,毕竟他登基几十年才给自己修了两个园子——静明圆是明朝就有了的,那会儿叫澄心园,康熙前期没钱只能在那基础上修修补补,香山行宫也很小,没怎么花钱,康熙朝真正花大笔银子修建的就是圆明园和畅春园了。 康熙估计是这几年挣了点钱,想换个更大的房子住住,这下就被太子爷在心底嘀嘀咕咕了,太子爷这是不知道未来四爷辛辛苦苦、一个铜板一个铜板攒的国库,被他儿子乾隆帝花了精光呢!这个败家儿子登基后可是一口气修了四座园子呢!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这样比较起来,康熙已经很简朴了(摊手)。 “可园子晚几年修也不碍什么,老百姓的命丢了就没了。”太子爷气得主要是这个,可他也只能在床帐子里跟程婉蕴小声抱怨一句罢了。 紧握着权柄生怕被分润的皇阿玛敏感又多疑,他如今看着平稳,却好似处在一个只要说错了一句话,就会被皇阿玛狠狠记上一笔的悬崖峭壁之上。老大和老八小动作频频,连带着他们在宫里的母妃也是如此,过年的时候给阿婉管家使了不少小绊子,他还记在心里呢。 前几日,皇阿玛在校场抽查小皇子小皇孙的骑射课业,心情挺好地下场拉了几次弓,十射八中,直郡王笑着奉承了一句:“皇阿玛老当益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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