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燕婉荷想起大姐在家的时候,小时候她们不懂事,被大姐收拾得那叫一个惨,但她们只要一起出去,若是被人欺负了,大姐却每每都是保护她们的那一个。 因此程怀章这话很有信服力,婉燕立刻就松了口气。 婉荷却一直没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 程怀靖从地上拽了个草根放在嘴里嚼,又斜睨了一眼自家大哥那总是平静淡漠的脸,不知死活地嘿笑道:“大哥,你今年那么急着考举人,是不是也是为了大姐?” 程怀章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不说话。 “大姐进宫前,你虽然爱看书,但却总看些什么《天工开物》、《梦溪笔谈》之类的杂书,但自打大姐进宫以后,你虽不言语,这几年却恨不得拉屎的时候都写一篇策论出来,我还不知道……哎呦!你打我干什么!” “啰里啰嗦,滚回去睡觉了。”程怀章冷着脸拔腿就走。 婉燕和婉荷见了不由捂嘴笑,两人也偷偷往自己屋子溜,要进屋前,婉荷忽然小声道:“二姐,其实我不怕进宫。” 婉燕愣了愣。 婉荷咬了咬牙,鼓起勇气道: “嫁给谁不是嫁?皇上也不算很老,若真能得了宠,我就能帮大姐了。”婉荷眼里包着泪,却倔强地没有掉下来,“你还记不记得?那时候白同知的女儿多坏啊,知府大人在花灯节办宴会,她故意把花灯扔到我身上,差点就把我裙子点着了,是大姐在我旁边,眼疾手快就一把接住扔了出去,后来到河边放灯的时候,她设计又把白小姐踹进河里去了……不止这一次,大姐还护了我好多次。” “我想进宫,”素来有些胆小的婉荷一把抹掉眼泪,十分坚定地说,“大姐在宫里没有帮手,受了欺负怎么办?这次,该换我护着大姐了。” 婉燕被她的决心感染,心里的勇气也满涨起来,紧紧握了她的手:“好,不论我们俩谁能进宫,都是好事,我也不怕了。” 很快就到了八月十八,婉燕、婉荷跟着汉军镶蓝旗的佐领,辞别了抱着乌龟占卜了一夜,今早眼眶青黑又忍不住落泪的阿玛和满脸担忧的额娘,上了按序排号的骡车,从神武门进了宫。
第49章 又有 一队队骡车贯鱼衔尾, 犹如长蛇般穿过了漫长的宫巷,抵达顺贞门外。 几名蓝衣内监从门内走了出来,从户部郎官手中接过花名册核对, 再对照车牌, 按每班六人,让秀女们依次下车。 婉荷下车时紧紧拉着婉燕的手,两人不敢言语, 但掌心里都沁出汗来了。 与她们一般紧张的人不少,婉燕前头的秀女下车时不慎崴了一脚,险些跌倒, 婉燕下意识伸手扶了一把,才叫她没闹出笑话。那秀女吓得脸都白了,幸好她们的骡车排在后头,内监们仍在前面核点人数,没瞧见她们的动静。 “多谢。”那秀女瞥了眼前头,见没人过来才回首对婉燕感激一笑, 她生得很美,肌肤胜雪, 眉目秀致, 被枝丫间漏下那浓淡不均的夏日阳光一照, 好似那天宫下凡的仙子,婉燕一瞬间都看呆了。 婉燕这辈子觉着自个看过最美的女子,便是她家大姐了, 谁知刚进宫便开了眼界, 这世上竟还有如此倾国倾城之相貌。 见婉燕呆呆不说话, 那秀女瞥瞥向她胸前的牌子,低低念叨道:“程婉燕?可是出自《诗经》?‘燕婉之求, 得此戚施’,真是好名字,你阿玛一定很疼你……”之后又抬头笑道,“我们有缘,我今年也十四,我阿玛也是县令。” 大选的秀女胸前都系了块绿色的牌子,婉燕闻声微怔,名册去年便上报户部的,程世福今年四月才调任,因此她身上的牌子仍写着:“程婉燕,歙县县令程世福之女,汉军镶蓝旗人,年十四。” 虽有误会,但婉燕没有向陌生人多解释更正,她谨记着以往在家时大姐的话:“出门在外,不许和陌生人说话。”所以,她也只是下意识往那秀女胸前牌子看去,只见上头蝇头小楷端端正正地写着:“王阿玉,萧山县令王国正之女,汉军镶白旗人,年十四。” 原来她叫阿玉。婉燕对她福了福身。 王阿玉还想说什么,却见后头个子稍小些的婉荷拽了拽婉燕的袖子,比了个嘘声:“太监过来了。” 她也连忙回过身去,三人低眉顺眼地垂手而立,等太监对完她们身上名牌,又往后头走去,三人才不约而同长长呼出一口气,又被彼此这下意识的相同反应惊了一下,旋即三人都抿嘴笑了,那紧张与不安好似也散去了一些。 “这是你妹妹么?” 婉燕微微侧过身,露出婉荷腼腆的笑脸:“是……她叫婉荷。” “婉雅瑞荷花,扶疏连理枝。”王阿玉竟是个才貌双全的,随口便能吟出她们名字的出处,“你们阿玛真是精通诗词,取得名字都好听。” “哪里……”婉燕婉荷对视一眼,都被她夸得有些脸红。 “我是苏州人,你们呢?歙县在哪儿?” “在徽州。”婉燕答道。 “那也是个好地方呢……”王阿玉这话还没说话,便听见内监那尖细的嗓子唤到了她的名字,她望着婉燕、婉荷笑道,“希望日后还有相见的日子。” 随即便跟着前头五名秀女走进了顺贞门。 婉燕和婉荷心中不免也有所怅然。 但她们也没等多久,很快就轮到她们了。一个内监在前引路,另一个走在队伍一侧,顺贞门便为御花园北门,连通内廷。婉燕婉荷低着头,只敢盯着脚下青石板走路,约莫走了一刻钟,内监们便停了下来,将她们安顿在延辉阁外等候。 这时,那一直走在她们身边的太监袖子里忽然掉下一个小纸包,正落在婉燕脚面上,她吓了一跳,抬起头来,却见那面白无须的太监对着她张口无声地说了两个字,随即便不动声色地走开了。 这一切不过转瞬之间的事,便连站在她身后的婉荷都没发现出了什么事。 婉燕下意识向前一步,用脚将那纸包踩住了。 她读出来了太监的口型,他说的是:“东宫”。 是大姐! 那对她说话的太监走开后,就去寻另一个太监回话了,正好用背将那太监的视线挡住,婉燕鼓起勇气弯下腰飞快地将纸包拾起。 这时,婉荷发现了姐姐的异常,在身后小声道:“二姐?” 婉燕用发抖的指尖搓开了纸包,发现里头是散开的青黄色茶叶梗,这茶叶模样与寻常不同,卷曲易碎,被她方才踩了一脚,已经快成粉末了。 这茶……婉燕一下便明白了。 这是歙县山头上长的一种不知名的山茶,跑出来的泡汤金黄无比,香气四溢,但唯有一桩不好的便是,吃完了那茶汤颜色会染在牙齿上,非得几天才褪得下去。 去年额娘要去看大姐,四处搜罗歙县的好东西,忽然记得大姐爱用这茶叶水染手帕和指甲,似乎给大姐装了不少。 看延辉阁里又走出来了一个太监,三个太监在一起不知在说什么,没人注意到她们,婉燕心跳急促,连忙捏了一撮茶叶塞进嘴里嚼了几下吞下,又将手背到身后。 “婉荷,接着。” 婉荷下意识去握姐姐的手,纸包被塞进了她手里。 她低头一看,也明白了。 但太监已经往这边过来了,前头一班宫女似乎已阅选完毕,正被另外几个太监从另一侧的侧门引出来。 她们马上就要进去了,随着太监高声唤,排在前头的秀女已经动了。 婉燕不好再嘱咐什么,只是回头紧紧看了妹妹一眼。 婉荷却将那纸包用力地攥在手心,像是下定决心一般,又快速地塞进袖袋里,十分平静地跟着队伍走入古柏成行、绿荫遍地的延辉阁中。 延辉阁坐北朝南,是个两层楼,当中开了六扇灯笼隔扇门,里头只设了四个座,今儿德妃身子不适没来,只有钮祜禄贵妃、惠宜荣三妃。 宜妃懒懒散散地靠在八仙椅上,摇着扇子:“乌雅氏又不来,可真会躲懒。” 惠妃端起茶碗笑道:“她这是老毛病了,脾胃不和,听说早起还吐了。” 荣妃转着腕间佛珠也跟着笑:“是啊,乌雅妹妹这毛病夏日里发作的频些。” 钮祜禄氏正命太监去传下一班秀女,听三妃那言语里旁的意味,无奈地摇了摇头,她可不参合四妃之间的争斗。 德妃倒不是装病,昨个乾清宫传来的消息,几个阿哥的福晋都定下了,可谓是几家欢喜几家愁。荣妃、宜妃自然高兴,三阿哥和五阿哥的福晋都是荣宜二妃托母家仔细选了小两年的人。 三阿哥的福晋是亲上加亲、知根知底的董鄂氏。 五阿哥的福晋虽说出身平平,但也不看看她阿玛是哪儿的员外郎,和宜妃外家一样,那都是掌管皇庄采买的,家里富得流油!五阿哥已经给皇太后养了,宜妃对他不抱希望,只盼着他做个快活的富家翁就行了,福晋出身太好反而是害了他。 至于四福晋。 德妃插不上一句话,不情不愿捏着鼻子认了,心里又憋闷得慌。乌拉那拉氏与佟佳氏好得跟穿一条裤子似的,以后四阿哥怎么还会顾念乌雅氏的族人?他只会越发依靠佟佳氏、亲近佟佳氏。 孝懿皇后死了三年了,她仍然笼罩在她的阴影之下。 德妃怎能不气?气了一晚上睡不着,越发苦闷,隔日一早便精神不济,吃了些早膳也给吐了出来,想到去延辉阁还要看惠宜荣三人那幸灾乐祸的嘴脸,她与她们斗了那么些年,似乎回回都因老四吃瘪,更气得头晕目眩,茶碗也摔了,这才告了假。 谁知她人虽不在,三妃还是要对着她冷嘲热讽一般,回头若传到她耳朵里,只怕这三分病也要被气成八分。 等第一班秀女进来,三妃才住了嘴。 今儿看的是汉军旗镶白旗、镶蓝旗。这俩都是汉军下五旗,秀女的家世都十分普通。惠妃这趟大选纯粹是瞧热闹来的,要不是万岁爷发话,她都懒得过来。 宜妃荣妃是已了却心事,也看得兴致缺缺。 一连看了两班,几乎都是略看几眼便摆手撂牌子,连问都懒得问一句。 倒是钮祜禄贵妃瞧得仔细。一是她是个认真的人,皇上将主持初选的事儿交到她手上,她便要善始善终。二是她想挑几个好苗子放在自己宫里。 她与四妃年纪都渐渐大了,虽说皇上不是那等喜新不念旧的人,但这一两年来,除了宜妃还有三五日侍寝,宫里还是各个年轻貌美的小答应们侍寝得最多。 钮祜禄氏膝下唯有十阿哥一子,就这么个儿子,也是孝昭皇后当年重病之际,为了延续钮祜禄家这一支的荣耀跟皇上求来的。 她知道皇上不会让她再生了,但不妨碍她为儿子谋划深远。 十阿哥序齿靠后,资质平平,眼见是争不过前头的哥哥了,若有几个关系亲近又得力的兄弟帮衬,以后也不会让皇上忽视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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