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岁岁喂完了鸟,拍了拍手上的糕点屑, 转头对他笑着说:“那我先回自己房间了, 师尊。”回去美美看话本了。 应纵歌看着她, 缓缓点头。 他连一个“好”字都无力说出来了。 虞岁岁临到门边, 又提醒他:“师尊, 记得喝药膳。” “为师知道。”他回答。 那扇门终是被推开又阖上,雅间里只剩下他一人。 片刻后,门外传来脚步声。 应纵歌双眼一亮, 但很快又垂下了眼睫——那并不是岁岁。 木门被有节律地轻轻敲响,芸嫣长老有些忐忑的声音传来:“剑尊, 我有事求见。” “进。”他淡声道。 芸嫣长老得了允许才推门而入, 她行了礼,才说清来意:“明天是簪花节, 我们宗门的那些小家伙缠着我要引春符…我于灵符上学艺不精, 烦请剑尊相助。” 雁阙地处西北荒漠之地, 并没有多少能用来送人的鲜花,所以很多修士带了花种, 需要用引春符催其开花。 剑尊修的是四季道,在灵符上又造诣高深, 所以她才大胆求助。 应纵歌颔首, 拿出一沓空白的符纸, 指尖凝起灵力,快速写就符文,然后就将那一沓引春符隔空推了过去。 芸嫣长老第一次看见画符画得这么得心应手行云流水的,有些愣怔地接过引春符,忙不迭道谢:“多谢剑尊。” 她看着应纵歌一副清冷不可接近的模样,自觉地告退了。 就在她将要踏出房门的那一刻,应纵歌却问:“有朝颜花否?” “朝颜花?”芸嫣长老一怔,虽然她不知道朝颜花是什么,但她下意识问出了心中另一个更大的疑问,“剑尊也要送花吗?” 送花…… 应纵歌微怔。 簪花节是男子向中意的女子表明爱意的节日,传说花神会祝福求爱之人。 芸嫣长老看着冰雪眉眼的剑尊,很难把他和那些缠着她要引春符的毛头小子联系到一起,虽然心中万分好奇剑尊要给谁送花,但她没有胆子问。 而应纵歌回答了她方才的疑问:“朝颜花即是牵牛花。” 芸嫣长老连忙点头:“明白了,我这里有花种。” “给我一些。”应纵歌眸光微动。 芸嫣长老有一瞬看到了他眼中深隐的情意,远比那些少年人的欢喜要沉重得多。 她回过神,连忙拿出花种放到桌案上,然后行礼告退。 隔日就是簪花节,虞岁岁运气不错,抽签抽到的对手也是筑基菜鸡,她胜得比较轻松。 她比试完了走下孔雀台,一走近观众席就听到莫遥和归海落英,她们的比试也结束了。 “岁岁,”归海落英向她招手,“我娘和玉谷主也来了雁阙,邀请你和我们共进午膳。” 莫遥一副很期待的样子,“英子她娘带了王都的金鳞糕,等下岁岁一定会喜欢的。” 因为先前答应过,所以虞岁岁也不好推脱,她应道:“好,我先跟师尊说一声。” 她拿起腰间的月衡令传音,应纵歌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低沉:“好,晚膳还吃么?” 虞岁岁就回答道:“嗯,吃的。” 结束传音后,归海落英摇着手里的折扇说:“剑尊真的很疼岁岁。” “那是,”莫遥想起昨天的事情,“这下所有人都知道剑尊有多么护短。” 虞岁岁轻咳一声,“好了,我们走吧。” 归海落英掐指捏诀,碧绿灵力流转蔓延,周围就盛开了芳菲万花,她牵着虞岁岁和莫遥轻灵一跃,踏花凌空,层叠飞花载着她们前往雁阙关的西方。 “英子,”莫遥打趣道,“你的芳菲道在簪花节可太方便了,雁阙风沙连天,几乎没有什么花,你要是把这些灵力凝出的花拿去卖,这不是躺着赚钱?” 归海落英用扇柄敲了她一下,“你怎么和柳策一副嘴脸。” “我哪有。”莫遥吐吐舌头,扑过去抱住虞岁岁,“岁岁,你今天有没有收到花?” “没有。”虞岁岁回想了一下,她今早睡醒就去找师尊,和师尊待了一会,踩着点到孔雀台参加比试,然后就被这两人拉着去和家长吃午饭了。 “啊?”莫遥吃惊道,“怎么可能,我听芸嫣长老说早上有些师兄向她打听你在哪,芸嫣长老就告诉他们,你和剑尊在一起,他们应该是把花送到剑尊的房间了。剑尊没有告诉你么?” “没有。”虞岁岁摇摇头,“可能师尊忘记了吧。” 她双手捧脸,一脸期待地眨眨眼,反问回去:“那你们又收到了多少花?” 莫遥屈起手肘捅了捅归海落英,笑道:“簪花节才过了半天,英子就收到了几十个人的花,我们的三辰明珠可有看上眼的?” “好多,但我并不意外。”虞岁岁知道,这一次仙门大比,女主归海落英的风姿倾倒众生,男主孟逢春也初露锋芒。 “你要的话我把花都送你。”归海落英用扇柄戳了戳莫遥。 “谁要。”莫遥翻了个白眼,“男人只会影响我拔剑的速度。” 虞岁岁:“……” 好吧。她觉得柳策估计是没戏了。 芳菲万花把她们送到了沙漠中的一处绿洲,胡杨和枣椰参天凌云,树冠投下阴影,低洼处还有一片湖泊,湖水上建了一座大气雅致的阁楼。 “难得雁阙关还有这么一处阴凉地方。”莫遥说,“看风格应该是玉谷主挑的。” 归海落英折扇展开一扇,万千花瓣碎落成点点流光,她们也顺势落地。 “见过几位小姐。”侍女上前行礼,将她们引至一间雅阁。 归海落英很贴心地询问:“岁岁,那我们就进去了?” 虞岁岁莫名有一种紧张感,就问她:“师姐,我的头发有没有乱?” 归海落英还没回答,雅阁里边就传来一道温柔的女声:“没关系,岁岁姑娘,不必见外。” 虞岁岁记得归海夫人是好听又性感的烟嗓,这句话应该是玉谷主说的,师尊说过,玉谷主名为玉将离。 莫遥推开了木门,道:“归海夫人、玉谷主好,我就不多礼了,反正你们也知道我是什么德行。” 木门一开,虞岁岁就看到了里边坐着的两名女子。归海夫人一身烟紫色华裳,玉将离坐在轮椅上,杏色长裙素雅娴静。 她礼貌地问候道:“归海夫人,玉谷主。” “快进来,站着做什么?”归海夫人示意她们进去。 “走吧,岁岁。”归海落英挽着她的手,在雅阁里落了座。 玉将离看上去是那种很温柔的大姐姐,真难想象玉绯衣和玉绯星怎么是那种性子。她笑起来很温婉,说话也轻声细语:“落英越发倾国倾城了,遥遥长高了不少,岁岁比我想象的还要可爱。” 虞岁岁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 归海夫人摆手,“还好有将离,我向来可说不出什么好话。” 归海落英应道:“娘你也知道啊。” 归海夫人瞥她一眼,“你娘我只是客套一下,你这没良心的。” 她说罢,和玉将离对视了一眼,玉将离就对归海落英和莫遥说:“两位大小姐,去膳房看看菜式合不合胃口。” 归海落英美目流转,道:“那你们可不能欺负岁岁。” “知道了,你娘又不会吃人。”归海夫人挑眉而笑。 归海落英向她吐吐舌头,拉着莫遥走了。 虞岁岁默默捧起茶杯,道:“师尊不许我饮酒,晚辈以茶代酒,敬两位长辈。” 虽然她和归海落英他们交好,但因为四大世家以前背叛过师尊,所以她一时拿不准,来者是善是恶。 “岁岁姑娘不必客气。”玉将离微叹,“你是将军的爱徒,亦是绯衣他们的朋友,我们绝无恶意。” 将军…虞岁岁留意到这个称呼,上次在芙蓉水榭,樱空月和玉苍葭瑾都称应纵歌为“殿下”。 玉将离目光柔和地看着她,仿佛能够看透她在想什么,温声道:“我名为玉将离,曾任镇北军军师。归海落英的父亲归海清容,以及莫遥的父亲莫无殇曾任副将,柳策的母亲柳如絮也曾任军中要职。” 原来百年前,他们都是玄赐的部下。 归海夫人道:“本来柳如絮也要来,不过她比我还凶,怕吓到岁岁,就算了。” “…夫人言重了。”虞岁岁有些不敢对上她那双丹凤眼,她的美太具侵略性。 “唉,怎么小孩子都怕我。”归海夫人无奈地耸肩,对身旁的玉将离说,“还是你来说吧。” “喝茶吧,夫人。”玉将离递给她一杯茶,就转头对虞岁岁说,“岁岁见谅,今天请你来此,并不只是单纯用膳…”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斟酌字句。 虞岁岁见不得美女为难,她点了点头道:“我知道,谷主和夫人是想见我师尊。” “岁岁聪慧,”玉将离也放弃了拐弯抹角,直言道,“一别百年,当年之事本就意难平,如今乱世将启,我们需要向将军呈上谏言。” 虞岁岁几乎就要说出口,他已经不再是你们的将军了,他是应纵歌,是她的师尊。 但是这话她自己都觉得有些孩子气,所以还是保持沉默。 玉将离轻柔地问:“岁岁能否,把我们引荐给你的师尊?” “抱歉,容我考虑一下。”虞岁岁犹豫着,她想起应纵歌这两日隐隐的低落沉郁,百年前的事情,大概是师尊难以放下的心结。 片刻后,她轻呼一口气,道:“玉谷主,夫人,我不知道当年的事情是否另有隐情,但请容我要一个答复——你们是否,会再次背叛他?” “当年之事,说来话长,错已酿成,我等不敢说是迫不得已。”玉将离拔出腰间一把短剑,剑尖端正朝上,她肃然道:“长生天在上,玉花谷玉将离于此起誓,若四大世家再次背叛,当受万道雷劫,永世不复。” “好。”虞岁岁点头,拿出腰间的月衡令传音给应纵歌。 应纵歌很快接下,“岁岁?” “师尊,我见到了玉谷主和归海夫人。”她缓声道,“四大世家想要见你。” 应纵歌沉默了一瞬,才道:“今夜亥时三刻,若我过时不至,就不必再等了。” 玉将离和归海夫人对视一眼,彼此都长舒一口气。 “岁岁,”应纵歌的语气缓和下来,“早些回来。” “好,师尊。”虞岁岁应下。 应纵歌中断了传音。 以往他们之间的传音都是虞岁岁先断的,但今天例外。因为猜测出她身旁有旁人在场,所以应纵歌不想多说什么。 “多谢岁岁了。”玉将离温柔微笑。 虞岁岁摇了摇头:“要看亥时三刻师尊自己想不想来。” “放心,他会来的。”玉将离说。 这时,归海落英和莫遥推门回来,莫遥语调轻快道:“各种菜肴都是南雍才有的,太好了,雁阙的东西实在吃不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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