靛蓝布是粗布,价钱便宜结实耐穿,已经比各人在家时的穿着强多了。 而江家给的衣裳,一共有两身,一身淡绿,一身浅灰,都是半个补丁都没有! 她先穿上了那身淡绿的裙衫,低头瞧瞧,只觉得比靛蓝短打衣裳轻盈好看多了。 丑丫略带忐忑不安地走出房门。 坐在院子里做针线活的两个人扭头看过来,都忍下了笑。 不能笑不能笑…… 哪怕这孩子就像是谁家的小子偷穿了小姑娘的衣裳呢!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大晋王朝(33) 七月初一, 夏日炎炎。 岳山村外的大集,仍是如往常一般热闹。 村口大柏树下的成衣摊子还是那般的亮眼。 好些个村民,赶到岳山村, 别的先不看, 直奔了成衣摊就去了。 去晚了,他们怕抢不着啊! 这大集开始没多久,摊子就已经围了好些人了,看着大家伙一件件地买,喜滋滋地往外走, 也难免让人心痒痒的。 这个摊子,已经在集上来过好几回了。 他家的成衣,虽都不是新的,可看着不破不旧,料子耐实,好洗也不掉色, 倒比自家做的, 还要划算! 尤其是从上月十五起,摊子上又多了小娃的成衣! 本来大部分人也没想买的,小娃的衣裳,二娃的穿大娃打下来的, 大娃穿大人的,新三年旧三年,补补又能穿三年, 凑合着过呗! 但是耐不住他这衣裳实在是好看又便宜。 五文钱就能给自家娃买一条裙,上头搭个小褂子, 那裙子颜色鲜亮, 又不爱皱, 穿起来甭提多好看了。 就有那娇宠娃的买了回去,给自家娃扮上……好家伙,那可真是,走到那儿,都那么招人稀罕!把别家穿不上新衣的娃们给眼馋的哟! 一个村子里总有穷有富,有娃少的娇惯的,也有娃多放养的。 就是有十户人家舍得买上一两件吧,那就有十多件呢! 更何况这个大集汇聚了十几个村子的人,还有几百号凤柳城里过来的? “我也要一件这个粉色儿的半臂!” “呀,这位婶子,这个粉色儿的半臂没了,倒是还有一件白底紫花的半臂,要不要?” 中年妇人眯起眼睛看着少年举着的衣裳,这衣裳是雪白的底子,在胸口处染了七八朵小紫花……好看是好看,就是不耐脏啊! 还有这个紫花掉不掉色啊! 据说这些衣裳都是从那些大城运过来的,富人家里穿剩下的。 要不花样怎么会这么多,还会这么便宜呢? 中年妇人还在犹豫,旁边就伸出一只手来,指着半臂道。 “这件我要了!” 中年妇人登时不乐意了,“明明是我先看见的,我要了!” “先看见又不是先给了钱!” 眼看着因为一件半臂就要酿出麻烦,看摊子的少年赶紧两边陪笑。 又拿出一件差不多的白底蓝星星的半臂,这才算平息了纷争。 “这是最后一件了,今日就没货了,各位乡亲,下次十五请早啊!” “到时候还有更多的好东西啊!” 人群顿时发出一片失望之声。 “既是来摆摊子,为啥不多带些个货!” “我就慢了一步!” “小哥下回来可要多带啊!” 柱子举起双手做着罗圈揖,不住地赔笑。 “一定一定!” “好的,好的!” 眼瞅着客人们都走光了,他就回身去收拾东西。 这次陪在他旁边卖衣裳的,是他的远房表哥贵子。 贵子羡慕地看着柱子把七八个衣架捆扎好,放进麻袋里,利索地往身上一背。 这一趟买卖,轻轻松松地就卖出去一二百件衣裳。 据说柱子能挣一百个大钱呢! 柱子从早就准备好的口袋里数出了六个钱,交到表哥的手里。 天气热,老娘来回跑着也是受罪,他就跟表哥说定了,让表哥从家里搬了旧桌来占位,再帮忙看一会摊子,他给表哥六文工钱。 贵子一想从家门口到村口的大柏树也不过几步路,他来看过柱子摆摊。 不到一个时辰就能卖得精光,他不过是在旁边看着防着有手脚不干净的,又不出力气,这六文岂不是白赚的?自然满口答应了。 贵子笑嘻嘻地接了钱,一手搭到柱子肩头,“今儿收摊得早,天又热,家去喝口凉茶再回吧?” 他说得倒也是,柱子卖了一个时辰的衣裳,嘴就没闲过,不光嘴没闲,那手那眼那心眼子,都不得闲啊! 贵子不提还好,这会儿他就觉得嗓子里有点冒烟。 他正要应上一声,却突然看到热热闹闹的集市上突然起了一点骚动。 前方有几个摊主卷起东西,慌慌张张就跑。 有人莫名其妙,拉着跑的人就问。 “老哥,你这是怎么啦!好好的摊子怎么不摆了?” “哎呀,快别提了!来了一队逃荒的!” 逃荒两个字一落到众人耳朵里,就像是往平静的水面上扔了块大石头。 砸得人的心立马慌了! 顿时卖的忙收摊,买的掉头走。 一团慌乱过后,原本还是人来人往,热闹喧嚣的集市上,空空落落,人影全无,只落下了满地狼藉,破烂菜叶,鸡粪鸭粪,两只不成对的破草鞋丢在大道上,也不知道主人跑去了哪里…… 柱子和贵子则扛着破桌子,撒丫子跑回了家。 柱子表舅母正晒衣裳呢,托柱子的福,她买到一件耐洗颜色又好的月白色长衫。 每回穿脏了搁水里,略加些草灰就能洗得干净,洗罢了晾上一柱香就能干,不掉色不起皱,穿上体面得很,她现在每回去村里吃酒席都穿它! 见到这两人慌慌张张的,表舅母纳闷道,“这是怎么了?” “难不成是在集上跟人斗气了?那还不去叫咱家的汉子们?” “哎呀!阿娘,不得了了!” “官道上来了伙逃荒的!” 表舅母一听,也慌了神。 “哎呀,这可怎么好,快去叫你爹和你大哥,他们可是在地头呢!” 其实这般的热天,农人往常都是早晨和傍晚时分去地干活的。 村里的汉子们也怕毒日头啊! 只是今年附近几个县天旱,他们这边虽下过雨,却也不比去年,粮价一天天涨,地里的庄稼可不就更金贵了,多去转转,除个草,驱个鸟,多出一分力是一分。 地头的村民们不用叫,看见官道上走来了一群疑似逃荒的家伙,他们就握紧了手中的锄头和钉耙,死死地盯着对方,摆开架势,生怕这些人穷极饿疯,要来霍霍自家庄稼。 不过这群逃荒的倒还算自觉,路过岳山村的岔道口,虽是羡慕地看了好几眼,倒没往岳山村来,而是奔着凤柳城去了。 只过到一半,却有两个身背包裹的家伙,走上了岔道了! 这俩要进村啦! 这俩人,是一男一女,身前身后都带着包袱,虽说衣着还不算太褴褛,可那模样看着又累又渴又饿,走路一瘸一拐,就很像是逃荒的了。 “站住!你们是哪来的?怎么到我们岳山村来了?” 两个村民手拿家伙拦住去路,横眉竖眼,高声大喝。 这一男一女互相看了眼,女的不由朝男的身后躲了躲。 男的赶紧冲村民陪上笑脸。 “大哥,我是凤柳城的,路过岳山村,想去亲戚家里歇歇脚,讨口水喝……牛二河是我舅舅!” 牛家小院里,表舅母在那儿合掌向天,嘴里不住地念叨着。 “老天保佑,千万让那些逃荒的莫来我们村啊!” 虽说这三十年来,大灾大难倒是没有,可三十年前他们这一带可是遇到过匪乱的。 那一年,岳山村哪家没有送命的,甚至还有几家直接灭了门! 牛贵子手里拎着一根棍子,在院子里瞎转悠,他想出去,他娘不让。 他不出去吧,又不知道该干啥。 柱子这会儿就有点后悔了。 他当时是慌不择路了,就不该来表舅家,该直接奔着凤柳城跑啊! 要是逃荒的人太多,又在岳山村外不走了,他要怎么回家? 呆在表舅家长了,岂不是尴尬? 柱子正在心里琢磨呢,忽然听到院外脚步声响,有几个人朝牛家来了。 “栓子,早前就听说你在云鹿县做活,还带着媳妇,这一去就是两年多,过年也不见回来,只当你在云鹿县发了大财,你娘还成天念叨呢!” “咳,表舅,我在那边也就是糊个口,翠姑又生了儿子,日子更过得紧巴,早就想回来了,只是没挣到钱,怕丢人不敢回来哩!” 柱子听着这两句话,整个人都愣了。 这个声音,居然是他大哥! 他大哥回来了? 院门一开,他就赶紧迎了上去。 “大哥?” 由牛表舅陪着进来的年轻汉子,可不正是柱子的大哥栓子? 而跟在两人身后的,是一个年轻妇人,灰衣灰裤,灰帕包头,满脸风霜,胸前系着个包袱,身形蹒跚,要不是柱子认出了大哥在先,压根就认不出,这个妇人,竟然是他大嫂赵翠姑! 王栓子和赵翠姑看到柱子,也是吃了一惊。 “柱子,你怎么在这里?” 一刻钟以后,坐在牛家院子里的夫妻二人,一人捧着一碗咸菜糊糊,狼吞虎咽地喝着。 表舅母斜靠在灶房门口,脸上就有点皮笑肉不笑。 这两口子,都是饿死鬼投胎的么? 都已经是第二大碗了,还没个够的样子! 还是家里的老大呢,都有了儿子了,做事还是这么不稳重! 他牛家在岳山村又不是才这一年,早前栓子和媳妇两个出城进城的,也没说来看看这个表舅,更不用说带礼物了。 同样的一奶同胞,柱子还没成人呢,每次来赶集,不给家里送些城里的点心,打壶老酒的? 这两回更是带着她小儿子贵子去集上摆摊,还给工钱呢! 就这,柱子都从来没在她家里吃过饭,顶多喝碗水罢了。 王栓子和媳妇两个人吃饱了肚,缓了缓,算是回过了神。 这才说起他们的遭遇。 “先前在云鹿县县城里,我岳父给寻了个活儿,是去镇上给个大户人家修庄子。” “那户人家新买了庄子,那庄子上种了好些桃树,说是打算等春天时花开了来住,这才要把庄院里外翻新的,人家给的工钱足,三顿饭也不错,我就安心在那边住下干活了……” “谁知道干着干着就出了乱子……云鹿县不是跟朱鹊县挨着呢么?朱鹊县那边大旱,有几个村的活不下去,就结伙出来逃荒,这翻过山正好是云鹿县那个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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