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清棠吩咐坤宁宫的宫人将书房内的长案移来了东暖阁内给卫时舟用,还让柔蓝将她惯用的笔墨纸砚也带了过来。 她这几日不能出门见风,既然卫时舟要在此处批阅奏折,容清棠便想随意写写画画些什么,消遣解闷。 余内侍留了个心眼,命人把东暖阁内原本就有的那张长案也挪了位置,将两张长案挨着并排摆在一起。 捕捉到陛下抬眸看过来时的神情,余内侍知道,自己这是合了陛下的心意。 待宫女与内侍都退下后,容清棠和卫时舟便各自在长案边落座,一个执起画笔,开始考虑要画些什么,另一个便翻开摆在最上面的那本奏折开始批阅。 容清棠没想多久,便开始动笔。 她先笔意洒脱地勾勒出了一条蜿蜒山溪,又在旁用寥寥几笔点缀了几棵姿态优美的柳树与桃树。 画完这些,容清棠还在其中一棵翠绿的柳树下用简练的线条画了两个看不清容貌,只有模糊身影的人。 意识到自己一气呵成地画完了什么,容清棠执笔的右手不自觉地紧了紧。 她画了那日与卫时舟游春时的场景。 看着那两道模糊的身影,容清棠才意识到,她竟将他们两人画得那般亲近,衣摆都像是彼此依恋缠绕着似的。 不知想到了什么,容清棠耳尖微热,欲盖弥彰地将柔蓝、群青等人的身影也画在了纸上。 但她的眼神仍不受控地看向那两道代表着她和卫时舟的身影。容清棠强作自然地将那张画纸翻了一面,把画的内容掩在背面。 知道卫时舟就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容清棠悄悄偏过头去看他。 却不经意望进了卫时舟略带深意的眼神里。 不知何时起,卫时舟竟也在看她。 他是不是看见她方才画了什么? 容清棠的心跳快得厉害,但她强作镇定,没有立即收回目光,反而静静地与他对视。 他眼里,似乎有什么她读不懂的东西。 沉甸甸的,带着让人心神都为之凝滞的分量。 此时的卫时舟,莫名让容清棠想起了前世,她殒命后。 容清棠在那场大雨里阖上眼眸时,本以为自己会就此消失于世。可不曾想,她竟会重新出现在山间,在卫时舟为她修建的坟茔边。 气质沉敛的卫时舟便是化为一缕残念的容清棠最先见到的人。 那时的她时常会觉得,卫时舟周身都似乎被什么沉重而灰暗的东西覆着,气质间隐忍而克制,让人难以挪开目光。 而那时的卫时舟也像此时这样,只字不言,只安静地看着巍峨远山。 只是眼下,他沉静温和的眼神的落点,是她。 容清棠柔唇微启,正欲说些什么,却忽而见卫时舟朝她温柔地笑了笑。 公子如玉,朗月清风般。 容清棠微怔了一瞬,心里安宁了许多,她随即也回之以柔和的笑容。 两人心照不宣地收回目光,继续专注于自己眼前的纸笔之间。 无言的默契在两人之间涌动,如轻风薄云般将他们笼罩其中。 再停下笔时,容清棠已经于洁白的纸张上画下了卫时舟在长案边批阅奏折时的身影。 这回她没再心慌意乱地将画翻面掩下,而是凝神仔细地用眼神描摹自己方才落下的每一道笔触。 不知自何时起,他的身形在她的脑海中已变得如此清晰,无需多看,便能在落笔时做到形神具备。 她果然是对他动了心吧。 但思及此,没来由地,容清棠忽然想起了大婚前夜,师娘曾与她说过的话。 师娘一直不曾细问容清棠为何会那么快便决定嫁进宫中,但那晚,她仍忍不住提醒容清棠—— 皇帝可能不会是任何人的夫君。 自古以来,登顶九五的皇帝是一国之君,是天之骄子。而在他身旁的人则是臣民,是下属。即便是身为帝妻的皇后,也更像是为皇帝管理后宫的一名官员。 帝后之间是合作,也不乏尊卑之别。 皇帝的枕边人,更不会只有一人。 即便是一生不曾有其他嫔妃的太上皇,最终也与太后走到了相看两厌的地步。 就算卫时舟也不会再有别的妃嫔,可除了这些前人的经历之外,容清棠还很清楚,自己已经决定了这一生都不会生育子女,但皇帝却不能没有皇嗣。 容清棠不会因为这份对卫时舟的心动而改变自己的决定,也不会要求卫时舟因为自己而舍弃什么。 况且,她与卫时舟之间本就有两年之约。 这两年之内,容清棠可以着眼于当下,去体会,去经历,去投入。 而待卫时舟达成所图之事,到了需要抉择的时候,容清棠觉得自己应也能清醒理智地抽身离开。 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想清楚了这些,容清棠心上的负担松了许多。 她将方才画的那两幅画拿起,缓步走近卫时舟身旁,柔声问他:“陛下觉得如何?” 卫时舟接过她的画,心底一片滚烫。 先前见容清棠在画上巳节那日他们游春时的场景,卫时舟难掩欣喜。 而发现她仓促地将画翻了一面藏起来时,卫时舟也知道,除了羞赧,应还因为容清棠有些不知该如何面对和处理与他之间的关系。 但眼下,容清棠不仅将那幅画递给他看,还又画了方才批阅奏折时的他。 只有他。 “画得很好,”卫时舟温声说道,“我很喜欢。” “这两幅画,能送给我吗?” 容清棠笑着摇了摇头,揶揄道:“陛下见过的名画何其多?为何要我的这两幅?” 卫时舟眉梢微挑,抬眸看向容清棠,反问道:“青里一向喜画山水,为何今日会画人?” 而且还是画的他。 容清棠顿了顿,从善如流道:“自然是因为陛下比世间山水更好看。” 卫时舟果然早就知道她是青里。 且还十分熟悉她在绘画中的偏好。 闻言,卫时舟忽然想起在黔州时的容清棠。 那个声音甜软地唤他“漂亮哥哥”的小姑娘。 他唇边带着浅淡的笑意,温声说:“看来我得学一学留驻容颜的法子,别老得太快,否则便不好看了。” 容清棠声音婉转道:“陛下即便是老了,应也不会失了英俊气度。” 卫时舟凝望着她,静了几息,忽而问道:“那要看一看吗?” “什么?”容清棠微懵。 “要看一看,我年老之时会变成何种模样吗?”卫时舟重新问道,认真而郑重。 要一直留在他身边,直到双双老去吗? 容清棠听出他话里的深意,心跳停了几息,却笑而不答。 卫时舟从容清棠的沉默中读出了她的答案。 他的心沉了沉,却面上不显,将话题重新带了回去:“将这两幅画送给我,好不好?” 容清棠点了点头,温声答应下来:“好。” 给不了的,她无法做出承诺。 但可以给他的,无论是什么,她都不会吝啬。 作者有话说: [1]“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 出自《 论语·微子 》,意为“过去了的已经无法挽回了,但未来的还来得及。”后多用作鼓励之辞。 今天双更,明天就没有更新了哦,要去医院复查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番茄沙司酱、尼尼 10瓶;黎晨星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4章 心如擂鼓 ◎那些难掩缱绻温柔的情绪。◎ 容清棠一连在屋内避风静养了好几日。 卫时舟每天都会在早朝结束后回到坤宁宫, 守在她身边。两人在相处中不知不觉地变得愈发默契。 有的时候,他们虽各自做着自己手头的事,并未交谈, 两人也丝毫不会觉得尴尬或烦闷。 反而觉得安心。 而容清棠终于痊愈,不再需要服用风寒汤药后,卫时舟便安排林老尚书和容清棠在紫宸殿内见了一面。 林老尚书已经按期提交了东南海港的图纸,陛下昨日才说允他多休沐几日,是以林尚书走进殿内之前还有些疑惑, 不知陛下为何会忽然召他进宫。 但看见与陛下站在一处的皇后时, 林老尚书便猜到了什么。 陛下曾与他说起过, 皇后想在长安城外的山上修建一座小楼, 想请他看一看图纸。 林老尚书没有忘记当日在栖霞山猎苑的春日宴上, 自己曾看过的那幅山水图。 他认出那画出自画家青里之手, 且水平远超青里之前本就已经十分精湛的绘画技艺。但林老尚书也知道那幅画是皇后献给陛下的仲春礼, 自己再喜欢也不可能夺陛下所爱。 但若帮皇后看过图纸之后, 他或许能有机会再看一看那幅画? 是以待行完礼, 听陛下允他平身后, 林老尚书便主动问道:“陛下今日召老臣入宫, 是娘娘的图纸已经画好了吗?” 卫时舟“嗯”了一声,随即看向容清棠, 以眼神示意她自己与林老尚书沟通。 容清棠会意,态度温和地对林老尚书说:“但我……但本宫不曾画过这类图纸, 所以还有些不太确定的地方, 想请您空闲时看一看是否有什么问题。” 嫁进宫中还不到半月,容清棠还不太习惯在人前自称“本宫”, 养病这几日又只见过卫时舟和柔蓝, 不必在意礼仪, 是以她差点忘了自己如今是皇后,在朝臣或宫人面前有很多需要她注意的地方。 林老尚书立即应下道:“老臣近来休沐,随时都可以为陛下和娘娘效力。” “那便有劳林尚书了。” 看着眼前慈蔼的老人待自己如此恭敬,容清棠有些不习惯。 “但这是本宫的私事,不应白白让林尚书为此花费心力。不知您可有什么想要的东西或是想做的事吗?” 闻言,林老尚书犹豫了几息,见皇后的温和态度不似作伪,他还是提起了自己来之前的想法:“不知老臣可否有幸,再看一看娘娘之前画的那幅四时山水图?” 听林老尚书提起容清棠送给自己的那幅画,卫时舟眉梢微挑,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 容清棠怔了怔,开门见山地问道:“林尚书那次认出了本宫?” 林老尚书如实说:“画家青里的画风独特而鲜明,先前老臣有幸得了两幅青里的画作,是以能够看出其中的共同之处。” “春日宴时老臣亲眼看见那幅山水图后,便一直希望能有机会再欣赏一回。” 之前容清棠便听卫时舟说过,喜好收藏字画的林老先生近几年喜欢她的画。 但容清棠这个名字以往和青里的身份划分得很清楚,无论是买画的人,还是欣赏她的人,都不知道容清棠便是青里。 初次听见旁人当面说欣赏她的画,容清棠有些不太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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