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将士们见状, 愈发认定岑迦南就是那个真正能带领他们的人,心怀一腔热血, 誓死肝脑涂地。 与此同时, 府邸上喜宴正在继续。 美人奏乐, 舞姬起舞,各色美酒佳肴相佐,这时赫东延忽然离席,由几位小太监领着, 往婚房去了。 宴上有人瞥见, 心觉不妙。大晋婚俗中早已将闹洞房的风俗剔除, 严令禁止婚礼当日以拜贺为由闹事。赫东延身为帝王, 怎能去臣子新房。但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念头, 这些看见了的人,也假托醉酒眼拙,权当没看见。 “陛下,新房就在这边。”小太监领着赫东延往婚房走,面朝谈宝璐婚房的方向,赫东延却蓦地停下了脚步。 屋里的红烛照亮了窗户纸,还不见人影倒影绰绰,但是赫东延莫名觉得,谈宝璐此时此刻一定就坐在这间屋里的某个地方,等待着新郎归来。 只差临门一脚,赫东延却突然犹豫了起来。 谈宝璐在想什么呢?是羞涩但又兴奋地等待着自己的丈夫?对自己的未来满心期待?如果当她的红盖头被揭开,看到来人是他,她会难过吗? 他活了两世,但还是没学会如何去爱人。上一世他喜欢谁,便抢走谁,将爱人当做自己的玩物,现在只剩下无穷无尽的后悔。这一世他不想重蹈覆辙,他不仅想得到她,还想让她爱他。 如果他今晚进来了,她是不是会恨他而不是爱他? 见赫东延踟蹰不前,小太监忙问道:“陛下?” 赫东延正要摆驾回去,这时突然听见什么东西滚落至地上发出一声闷响,然后是奶声奶气的一声轻哼,“哎哟。” 赫东延寻声望去,就见一名用红头绳扎了一对双发髻的小姑娘正站在月色下。 那小姑娘不过七八岁,粉嫩的脸颊稚气未消,生了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因摔得疼了,这双眼睛里孕着泪水,十分惹人怜爱。这姑娘不算顶顶的美人,但这双眼睛却让他想起了谈宝璐。不是现在的谈宝璐,现在的谈宝璐眼神太复杂了,而是上一世的谈宝璐,干干净净的,恰似一汪春水。 赫东延对这个小姑娘心生好感,主动问道:“你是谁家的小姑娘?摔疼了没有?” 乍的撞见陌生男人,谈妮有些害怕,缩了缩脖子,不肯吭声。 赫东延一笑,便摸了摸她的头,说:“你是不是谈家的姑娘?” 谈妮点了点头,又想起谈宝璐跟她说过,娘亲和爹爹和离了,他们现在不是谈家人,便改成了摇头。 见她一会儿点头一会儿又摇头,赫东延心中了然。他走了过去,摸了摸谈妮的头顶,然后指着身后这间屋子,说:“去找你姐姐吧,你姐姐在这间屋子里。” 谈妮警惕地看着赫东延,没有从他身上察觉到危险,便轻轻点了点头。 “去吧。”赫东延说:“你今年多大?” “八岁。” 赫东延说:“快快长大吧,别让你姐姐担心,我等你长大……”他本欲说等你长大,你姐姐也就该嫁给我了,到时候我便带你和你姐姐出去春游狩猎,但又想到姑娘家多半不喜狩猎,便又止住了话头,说:“去吧。” “嗯!”谈妮一蹦一跳地像小兔子一样朝谈宝璐的婚房跑去。 * 繁芜的仪式结束后,谈宝璐独自被喜娘们引至婚房。喜娘们欲为她更衣,但她新婚服下另藏了一身舞女服,不可被喜娘们看见,她便令她们都下去。 待众人鱼贯而出,屋至剩她一人,谈宝璐迅速揭下盖头,放开扇面,脱去一身婚服,婚服下便是同样火红的一身丝绸舞服。 这时突然听见门外传来说话声,竟是谈妮和小东、小西的声音,“小小姐哟,你让我们好找,快回去吧!” 谈宝璐闻声立刻推门出来。 小东和小西正牵着谈妮站在屋外,因谈宝璐身穿的舞女服也是火红色,两人一时不曾注意她已将婚服换下,只是说:“小姐怎么把盖头给揭了?这是该殿下来的。” 谈宝璐说:“戴着气闷,便取了。这是怎么搞的?” 她见一旁的谈妮身上滚了一身泥,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连忙快步走了过去,将谈妮搂在了怀里。 谈妮用手背揉着眼皮,好不容易才忍不住的眼泪又掉了下来,抽抽搭搭地说:“姐姐,我摔着了。” “摔哪儿了?怎么摔着了?”谈宝璐摸了摸谈妮的胳膊,又捏了捏谈妮的腿,生怕谈妮哪儿摔坏了。 谈妮说:“他们说今晚不能来见姐姐,但是我好想姐姐,就偷偷跑来了。结果墙好高啊,摔着我了。” 小东和小西为难道:“今晚是小姐的大婚之夜,小小姐当然不能来捣乱。” 谈宝璐见谈妮为了见她,却不让,还弄得跌了一跤,不由有些薄怒,但她仍语气温和地对小东和小西说:“以后她想来,就让她过来,不要再拦着。” “是。”小东和小西只得应了,打算待将谈宝璐这边应付完,便跟辛夫人去说,让辛夫人来治这小丫头片子。 谈宝璐又问:“摔疼了没有?” “没。”谈妮摇了摇头,说:“刚才碰到了一个大哥哥,是他抱我起来的。” “大哥哥?”谈宝璐奇道:“谁?” 此处是岑迦南的婚房,就连岑迦南的亲兵禁卫军也只在外围巡逻,绝不可入内,谈妮怎么会在这里碰到一个大哥哥? 谈妮眨巴眨巴眼,说:“是个穿黄色衣服的大哥哥。” “黄色衣服……”谈宝璐闻言只觉手脚凉了个透,全天下除了赫东延,还有什么人能穿黄色的礼服?她强压下心头最大的恐惧,用她能维持住的最温柔的声音问:“妮妮,告诉姐姐,这个穿黄色衣服的大哥哥,衣服上是不是绣的龙?” 谈宝璐点了点头,“他是不是皇帝?” 谈宝璐抓着谈妮的胳膊,问:“他对你做什么了?” 谈妮说:“他,他见我摔着了,便抱我起来,然后……” “然后,怎么了?”谈宝璐声音颤抖。她不敢想象,如果赫东延今晚伤害了谈妮。只要赫东延碰了谈妮…… “他摸了摸我的头。”谈妮说。 “只是这样么?”谈宝璐问。 谈妮说:“他说,要我快快长大,他等我长大……” 谈妮说完后紧紧咬住了嘴唇。 她没见过谈宝璐这般神情,她那永远温温柔柔的姐姐,永远抱她哄她的姐姐,在这一刻面色苍白,眼神里是她从未见过的深深的愤怒。她现在年纪还太小,不明白这种神情其实还有一个名字,叫做杀意。 她被吓着了,觉得自己今晚一定是犯了天大的错,他们都不让她来,她还偏偏要来,这下可好,竟将她的姐姐都给惹恼了,心中一酸涩,登时呜呜啼哭了起来。 弄清楚事情经过后,谈宝璐反而变得十分地冷静,冷静得过了头。她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站直起身,然后摸了摸谈妮的头,说:“没事了,姐姐现在有非常要紧的事要做。” 她转头叮嘱小东和小西道:“你们带小小姐回去。然后守在我婚房外,不许任何人入内,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许他们进。” “是。”小东和小西忙应下。 * 设宴大堂左侧一处客房,十三名舞女正在等候,见谈宝璐进来,纷纷行礼,有的仍叫她谈姑娘,有的则结结巴巴地改口,唤她王妃娘娘。无论她们如何称呼,谈宝璐都一一应了下来。 一名舞女走了过来,说:“这是面纱。” 谈宝璐接了过来,将这层桃色的轻纱别在面上,只露出一双眼眸。 她同众舞女们一起静静地等待着,时不时还可以听到隔壁宴会上传来的丝竹管弦之音,交谈声,大笑声。 这些声音让所有人都绷紧了心弦。 突然听见屋外响起了一声嘹亮的哨音。一束烟花升上天际,在他们的头顶炸开,一时间火红似万里照霞,如万千树梢开出了银花。第一朵烟花绽放毕,在漆黑的夜空里留下淡淡的灰烬,那股刺鼻的火药味未散去,紧接着就是第二束、第三束……无数璀璨耀眼的烟花将黑夜照亮得如同白昼。 身处大堂外的谈宝璐,西厢房的方月华,还有在东侧的徐敏儿,三个人同时抬头看着这漫天烟火,各人心中感慨万千。 烟花响起,说明徐敏儿已经成功引开了三支禁卫军,这是她们行动的信号。 谈宝璐道:“我们走吧。” “是……” 谈宝璐同众舞女一同步入大堂。 众舞女率先登场,随着乐声翩翩起舞。 谈宝璐暂时留在屏风后,静静等待她出场时的鼓点。 身后银色月华满地,身侧垂着两道轻纱帷幔随风轻轻摇曳。 阵阵鼓声里,谈宝璐默默注视着宴上神态各异的宾客,金杯频劝酒,欢笑贺升平,酩酊醉醺醺。然后她将视线上移,看向坐在最高那张椅子上的赫东延。 赫东延今晚始终不曾饮酒,看起来兴致阑珊,甚至对场上的美艳的舞女都无甚兴趣。 谈宝璐一直凝望着他,好像这样就能将他身上看出一个刺穿心脏的窟窿来,以解心头之快。 耳边的鼓点越来越快,台上舞女们的旋转便越来越快,火红的衣裙不断旋转开,露出她们精致迷人的脚踝,堂上宾客叫好声不断,声浪一声高过一声。 就在乐曲就要奏唱至最高.潮时,最后一声鼓音落下,谈宝璐提剑欲动,身后垂下的缥缈帷幔却走出了一人,拦住了她的去路。 她回头一看,登时浑身僵硬,呆怔在了原地。 岑迦南背后高悬一轮朗月,清影照人,十分圆满,能分宇宙清明。他那玉冠下黑发犹如泼墨,异色的瞳孔目光如炬,缓步从层层缥缈丝绸帷幔后走了出来。 耳边奏乐声、劝酒声、钟鼓声渐渐远去,明明与那欢喜的宴席之有一帘之隔,却好像两地之间有一道无形的结界。 岑迦南一身红色的喜服未换,与她火红的舞裙看起来仍像一对新郎新娘,只可惜这对新郎新娘却有着二心。 看着突然出现的岑迦南,谈宝璐除了微一怔愣之外,却并没有多么的意外和诧异,她喃喃:“你一直都知道。” 岑迦南没有反驳,说:“我一直在等你来找我。” 耳畔那一声她等候多时的鼓音已落下,正在屋顶盛放的这场烟花也即将燃烧殆尽,天空又将归为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她苦苦准备的机会正从她的指尖如流沙一般的一点一点消逝。 此时此刻她的脑海里除了报仇之外一片空白。 她只知道自己的肩膀上挑着重如千斤的担子,她手中的宝剑上缠绕着的,是两世被赫东延害死的女子们的亡灵,这深宫里每一夜飘荡的低声啜泣,都是这些鬼魅们哀怨的叹息,她们是多么盼望她能报仇雪恨。 而且,今晚赫东延差点就碰了她的妹妹。她那么小的妹妹,那么单纯善良的妹妹,只有八岁的妹妹。即便是个未曾开化的野兽,也知不可食同族幼子。赫东延他怎么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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