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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外婆家？”杨奇很意外，感觉有些唐突。 “今天中秋节，我妈让我带你一起去我外婆家吃晚饭。”钱青今天是带了‘任务’来的。出门前，她妈就叮嘱她把人带来。“你放心，和你今天买车的行为无关。纯属是我妈觉得你一个人过中秋太冷清，特地让你上我家来感受一下家庭团聚氛围。” 被钱青一家当做自家人看待，杨奇肯定不能拒绝。当然，他也不能空手去，便就要求要先去买点东西。
第95章 和大部分住在市中心的老上海人类似，钱青的外婆住在市区的老弄堂里。在CBD的霓虹高楼的包围之下，带着老上海过去历史的烟火气息，这些没有被拆迁走的老居民们依旧在他们的一方天地内悠哉生活。 “我小时候看《情深深雨濛濛》，老觉得陆依萍的家就在我外婆家附近。”回到这个小弄堂，钱青走在砖瓦路上，指着两旁拥挤的石库门洋房和杨奇笑着说起小时候的奇思妙想。“就是这种地方，我看电视的时候还幻想过我以后也会遇到我的何书桓。现在想起来，我真是脑子有病。” 何书桓是谁？《情深深雨濛濛》又是什么电视剧？杨奇其实都不知道。他看着两旁眼熟的建筑，他问钱青：“你外婆为什么不去住新楼房？”在他看来，二十一世纪的城里人大部分都会选择更宜居的公寓高楼，而不是这种用肉眼看就觉得陈旧的老房子。 钱青的外婆不止有她妈妈一个女儿，还有舅舅。挂在这间老宅的户口本上的人名有不少，所以老人家要不要搬走去新楼房，甚至是去哪里的新楼房都不是一个简单的问题。其中的复杂人情她不想和杨奇多说，便就笑了笑，无奈地讲：“老人家住在这里一辈子了，换个地方生活她不习惯的。” 杨奇倒是能理解这句话，就像农村的老人一般也是不愿意离开自己的几亩田地一样。“这里的房子还保留着民国那个时候的样式，老人家住在百年老房里要小心里面的楼梯和房梁。要是有空，我和你去请几个泥瓦师傅过来加固一下，免得不安全。”他好心提议，心里也是真心在盘算这事儿。 瞧杨奇一本正经来真的，钱青却抬手制止，并低声说：“不是我做外孙女的没有良心，外婆住的老房子我们俩别赶着上，免得吃力不讨好。”她瞧着没有几步就要到的外婆家，停下脚步，指着右前方的老洋房上的二楼窗户，解释：“你是不知道《七十二家房客》的故事，里面牵扯的户口还有利益实在麻烦。不说邻里之间的摩擦，就是你要动这小小一间房里面的一块砖头那也要扯皮。” 好事还能办成坏事？杨奇听着她给他咬耳朵，眉头紧皱，问：“都是一家人，哪怕户口都在一套房子里，帮着修缮老房子不是应该的嘛。再说，我出钱，老太太只管享受就好，难道这还有错？” 事情是好的，但是人心隔肚皮啊。“你以为整个二楼都是我外婆家的吗？建国以后大家都是工农阶级，分的也就是一家人一间房。就在这一间房里，我舅舅家的儿子，姑妈家的女儿，甚至是他们孙辈的户口还依旧挂在里面呢。不管你是不是好心，我不建议你蹚浑水，容易弄成白出钱又白出力。” 说白了，这么多人的户口挂在一套房子里面不迁走，除了名义上是方便子女上学，根本目的就是等拆迁。上海市中心寸土寸金，开发商如果不是财力极其雄厚，一般来讲，这块地方动不了。但是一旦动了，那分的钱也足够工薪阶层的老百姓们感受一波暴富的错觉。 杨奇大概是能听出钱青话语里的意思，他啧了啧嘴，哼笑说：“都说大上海遍地是黄金，若是一家人弄成这般，这黄金还是不要的好。”说到此处，他抬头瞥向她刚刚指向的二楼窗户，笑问：“你的户口呢？也挤在这一间房里头吗？” “我妈嫁人后就把她的户口迁走了，所以我的户口不在那里面。”钱青抬起脚步往外婆家继续走去，她边走边说：“我们就逢年过节来看看外婆，带点东西给她。其他的，一概不参与。” 杨奇没见识过这种家庭关系，但是他似乎也能理解。既然钱青说不要管太多，他也就不再多嘴，跟着去拜访就是了。 钱青带着杨奇从老洋房的边门进去，走过幽暗闭塞的楼梯间，嘎吱嘎吱的木板声响随着他们踩上木板楼梯时将它的年岁一声一声地显示出来。“咚咚咚！”她穿过二楼的老虎灶头间，敲响最南边的房门。 “诶唷，青青来啦！”开门的是钱青的姑妈，她一打开门看见钱青带着男朋友，立马伸手把他们招呼进去，并且直落地接过杨奇手上的礼物，热情地开玩笑说：“你男朋友来就来嘛，带什么礼物哦。喏，我们这里房子小，东西多了要放不下的呀。” 姑妈一口上海话，杨奇半猜半蒙，客气地回应道：“第一次来外婆家，应该带东西的。” “讲普通话的呀，不是上海人咯？”姑妈话锋转弯，她上下打量杨奇，然后用上海话问钱青。 钱青能看出姑妈眼里的那点心思，她觉得很尴尬，但又不知道要怎么回应才会显得自己有礼貌。毕竟，无论是针对杨奇还是她，姑妈的话不是很礼貌。“上海人就不能讲普通话了？姑妈你地域歧视哦。”索性，她就借着玩笑回怼，不想明说太多。 不想和姑妈多讲这些有的没的，钱青拉上杨奇，直接往房间最里面走，并且扯开嗓子就喊：“外婆啊，我带男朋友来给你看了！” 钱青的外婆年纪虽然大，但是腿脚还是很利索的。听见钱青的声音，她来不及扯下身上的围裙，站起身就往门口冲。“是小杨对伐，你妈妈刚刚和我一直在讲哦，说是很优秀的小年轻诶。”她看见杨奇就夸，也不知道是在夸钱青呢，还是真就在夸杨奇。 杨奇被这么劈头盖脸地夸赞真是头一遭。他看着老人家笑眯眯的眼睛，就像是毛脚女婿第一次上门一样，突然不好意思了起来。手掌向后脑勺抓去，他紧张到舔唇，“外婆好，我……”他看见钱青妈妈也过来了，一时之间脑袋发昏，语无伦次地说：“这……伯母好……我……” 钱青难得看到杨奇这样，她一把拍上他的胸膛，指着他就和外婆炫耀说：“外婆，你看你外孙女婿胸肌发达伐？人长得又高又帅，领出去很有面子的。” “小杨长相是相当可以了，做过运动员的人，身体素质肯定也是灵光的呀。男人么，最重要的就是要身体好！身体不好的话，女人日子过得很怨的。”外婆言语开放，丝毫不避讳男女之事。 钱青原本是故意开开玩笑的，没想到她外婆给她来了个一本正经。作为年轻人，她也有些吃不消。 “好了，这种事情你们自己私下去讨论，不要在家里讲了。”钱青妈妈赶紧叫停，她看杨奇手足无措并且面孔发红，就赶紧转换话题说：“车子看得怎么样？有挑中的吗？” 就像是小孩见到自家的家长，杨奇在被问到车子后，他就如同是解脱一般，立即回答说：“车子定下来了，写了钱青的名字。” “干嘛写钱青的名字？你买车子呀，又不是她买咯。”钱青妈妈感觉到怪异。 “我先说清楚，我没有要求他写我的名字，是他非要我写的。”钱青把自己撇清，一副‘和她无关’的态度。 留意到钱青妈妈依旧疑惑的表情，杨奇跟着解释道：“对，是我要求的。我想着，反正车子买了以后也归她，不如就直接写她的名字。” “噢哟，你们女婿怎么那么好的啦！还没结婚就要给青青买车子，好阔气呀！”钱青姑妈听了后，立马开腔。“买了什么车？多少钱买的呀？”她像是一个严谨的吃瓜群众，抓了一把摆在果盘里的瓜子，一边嗑一边问。 钱青知道姑妈其实不仅仅是在吃瓜，其实也是在比较。姑妈家的女儿比她大上几岁，结婚生子有几年了。读书的时候比成绩，工作了比赚钱，等到要结婚了，就要比较谁的女婿好了。 “随便小杨买什么车，我们家里不过问的。”钱青妈妈一向在外表现得清高，对于这种比较她一向不喜欢。“小杨，你不要什么都自己花钱。该是钱青出的，你就让她出，她要是占你便宜，你不要惯着她。”假借教育钱青，她堵钱青姑妈的嘴。 姑妈的眼睛一会儿看向钱青妈妈，一会儿又冲杨奇那边瞥过去。她的目光在两旁穿梭，手里的瓜子越嗑越慢。 杨奇留意到了其中的微妙，他忽然在这一刻理解了钱青在来时路上所说的‘一概不参与’。“没关系的，钱青那么好，我愿意给她。”他回应钱青妈妈，话语里全是偏向钱青。 “吃什么瓜子，过来帮忙剪毛豆！”外婆似乎也察觉到了，她低喝姑妈，叫人到房间里面去帮忙。不同于对待姑妈的态度，她随后又摆上和蔼的面孔，冲着小辈说：“你表姐今天在婆家吃中秋饭，表哥在他老婆那边吃。今天家里就姑妈姑父，还有你舅舅舅妈。你外公不在了，今天是你舅舅掌勺。喏，他刚刚出去买糟卤和盐，一会儿就回来。” 钱青的外公去世多年，舅舅作为家里唯一的男丁，逢年过节家里张罗吃饭基本都是他下厨房。听到舅舅出去买东西，她也提出要帮忙道：“不好让长辈做事情，我们坐着等吃饭。外婆，你给我们也分配点任务呀。” “噢哟，你会做什么啦？你一双手白白嫩嫩的，一看就是什么都不会做。”外婆不要钱青帮忙不说，还指着电视机和电视机柜上的零食桶讲：“给你买了一袋子葱香饼干，你和小杨去看电视去。大人做事情，你们不要来捣乱。” 还把她当小孩子看待呢，钱青看着外婆忙活的身影，忽然觉得时光好像只是匆匆地过了那么一瞬，她还是这条老弄堂里的小朋友。
第96章 在拥挤的老房子里摆一张折叠桌，然后在上面放上一块圆台面，这就是住在石库门弄堂里的老百姓吃家宴的常规置办。 杨奇坐在木头凳子上，看着这一桌的家常本帮菜，他站起身，替长辈们把酒给满上。“我今天没帮上舅舅什么忙，这会儿就给您和各位长辈把酒水给倒好。” “小杨太客气了，你是客人，我来倒。”舅舅随即站起来，他接过杨奇手里的酒瓶，劝阻说：“我烧饭是应该的，让你给我倒酒就不应该了。我自己来就好了，你坐下来。” 钱青拿了一瓶橙汁，她给舅妈和姑妈，还有她妈妈都倒上。看着她舅舅和杨奇推拉倒酒，她笑着说：“舅舅，你客气咧。你就让杨奇给你倒，他和我都是小辈，应该的呀。” “是啊，我给您倒是应该的。您赶快坐下，我帮您和姑父都满上。”杨奇顺势接话，他用巧劲把酒瓶拿稳，示意今天的酒都由他来倒。说时，他还特地看向外婆，问了一句：“外婆您喝吗？我给您也倒上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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