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数百年,凌家起起伏伏,最低谷时期别说这凌府了,连乡下农田祖产都卖了出去,无家可归,流落郊外破庙讨饭,细细想来,这讨饭的岁月,距离现在,也不过几十年的时间……”小胡子男人说着,看向凌梅,“那时你虽年幼,但也是懂得记事的年纪,怎么,莫非贵人多忘事,全都忘光了?” 小胡子男人话音落下,四周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凌梅的身上。 在场大多凌家奴仆,都以凌家的荣耀为荣。 之所以愿意接受凌家给他们灌输的尊卑贵贱,是因为在他们心中,凌家是传承百年的大家族,先祖是皇帝身边的红人,后人做得一手好菜,往来的客人非富即贵。 凌家人从祖上开始,就是贵人,世世代代流着尊贵的血液,与他们这群卑贱的奴仆自然是不同的。 他们没那个富贵命,没办法当贵人,但伺候贵人,也算是沾光。 当然,人都是有野心自尊心的。 天天伺候着凌家人,这群奴仆下人,总有心里不平衡的时候。 于是歧视链就这么产生了。 凌家人看不起天天伺候他们的奴仆下人,奴仆下人之间互相歧视,当有外人出现的时候,又一致歧视那些不如她们的人。 比如沈惠惠这种农村小姑娘,在凌家会被嘲笑死。 然而再穷的村姑,好歹也是个靠自己劳动成果吃饱饭的农民。 当乞丐,可是半点活都不干,舍了脸面伸手向别人要饭的。 古代将人分为三六九等,士农工商,农民好歹上流人士。 乞丐呢?连最低等的九流都排不进去,属于不入流! 结果这个小胡子男人说什么?凌家虽然辉煌过,但最低谷时期,竟然在郊外破庙当叫花子讨饭? 凌家几百年的历史,要是一两百年前落寞到这个程度就算了,毕竟后来人能重拾富贵,浸淫个百年,又是世家骄子。 但听小胡子男人这意思,凌家讨饭的时间不早不晚,正好是凌梅小时候。 凌家最尊贵的女人,高高在上优雅的当家主母,小时候竟然是个小乞丐…… 这带给凌家奴仆的震撼实在是太大了,大家呆呆地看着凌梅,好半天没反应过来。 只有那男管家反应最快,虽然眼中同样有惊讶的神情,但到底是个管事,立即怒喝道:“污言秽语毁我凌家声誉!我在凌家当了几十年的管家,我的父亲,祖父,都是凌家人,不止是我,在场多少人都是世代跟凌家过日子的,我们还不知道凌家是什么情况?!凌家虽然不惹事,但却也不怕事,今日你们擅闯凌府在先,诋毁凌家家主在后,这事没完!” 管家面相凶恶,厉声呵斥,吓得那些吃瓜看戏的下人纷纷低头。 然而小胡子男人却完全没当一回事,连看都不看管家一眼,盯着凌梅道:“诋毁?凌梅,你说说,这是诋毁吗?” 今日但凡这个闯入者说的是别的事,凌梅都不可能让他好过。 她性格要强,处处都要彰显尊贵,沈惠惠只是怼了她两句,凌梅就要把人强留下好好惩戒一番,更何况这个男人竟然敢直接毁她和凌家的名声! 但偏偏,凌梅看着男人神色轻蔑的模样,却是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因为他说的,都是真的! 凌家虽然是高高在上的世家,但没有自己的风骨与底蕴,只能做吃食讨好上位者,一朝天子一朝臣,导致凌家每朝每代过得日子天差地别! 清末民初时期,各地战乱,群雄争霸,上位军阀更迭换代太快,凌家还没来得及站稳脚跟,就被拉下马,祖宅农田被卖了不说,连人都被人贩子拐了。 什么御赐匾额金刀,连家传的菜谱都没了,他父亲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御厨后代。 凌梅记事起,就是跟随着断腿的父亲在破庙乞食,直到父亲过世后不久,姚家那位老夫人找到了她,把她带回去。 按照姚老夫人的意思,是想把凌梅安置在姚家中,当女儿养大。 奈何凌梅从小没接受过教育,在乡野长大,言行举止难免粗鄙了一些,卫生习惯也不大好,一时之间很难改正。 姚家那些小辈虽然明面上没有耻笑她,却不爱跟她一同玩耍。 唯一一个不介意她朴陋的人就是姚晴,但偏偏姚晴是姚家那一辈中,最最出挑的人物。 大家年龄相仿,最美的女孩与最粗鄙的女孩站在一块儿,越发衬托得姚晴美丽大方。 凌梅注意到这一细节,心中酸的要命,即便姚晴不断示好,她也当做是姚晴别有心机,拿自己当绿叶衬托红花。 几年后,凌梅想了个法子,不仅成功从姚家离开,而且还借势将凌家重新撑了起来。 从一个彻底失去穿成的小乞丐,重新变成凌家最尊贵的女人,凌梅不知道吃了多少苦,这借势的手段,自然也不怎么光彩。 对比之下,当小乞丐都不算是什么大事了。 毕竟当乞丐虽然丢脸,但她那时候只是一个幼童,谁也不能指责她什么,可别的事情,可是她成年之后才发生的…… 重振凌家之后,凌梅以凌家的名义,将以前伺候过凌家的奴仆一一找了回来,对外宣称凌家从没断过传承,只是之前动荡年代,不好抛头露面罢了。 六十年代,正值闹饥荒,有口饭吃都不错了,这群奴仆对凌家感恩戴德,这些年来尽职尽责,对凌家忠心耿耿。 凌梅不喜欢提动荡时期的往事细节,凌家这些奴仆如今跟着凌梅鸡犬升天,也不爱回忆那些挨饿的日子,主仆两不管对外还是对着自己的后人,都一致口径,只当当初的分离从未发生过。 在上流社会中,凌梅有之前借势留下的底蕴,又有姚老夫人这面大旗,大家自然也不会追究什么。 一年又一年过去,伴随着故人逐一老去离世,真正知晓当年凌家真相的人早已没几个了。 这个小胡子男人凌梅之前从来没见过,他到底是哪里冒出来的?沈惠惠怎么会认识这样的人? 最重要的是,他从哪里得知凌梅小时候乞讨过的事情? 乞讨的事情都知道了,那后来的事情,他又是否知道? 一面镜子,映照出的景色虽然是虚假的,只要镜子表面完整光滑,足以以假乱真。 但镜面一旦出现缺口,裂纹越来越多,迟早会瞒不住。 这种时候,要么不管不顾,任由营造多年的虚假被人拆穿。 要么就抹掉这个裂纹存在的痕迹。 凌梅看着小胡子男人,心中起了杀心,面上不动声色:“凌府是私宅,整片建筑都是保护文物。没有收到凌家的邀请,不管你来的目的是做什么,擅闯私人府宅,都是违法犯罪!” “那非法拘禁又算什么罪?”小胡子男人完全不惧凌梅,立即反唇相讥,“沈惠惠进入凌家后,你若将她当做客人,定然要安排她在前厅前院活动,然而我们现在找遍了四周都没见到沈惠惠的踪影……强留一位女大学生在府宅中,凌家人做事可真给先祖长脸。” 小胡子男人说完,不等凌梅反应,立刻抬手一挥:“进去找人!” 凌家要维持封建社会的体面,家里的仆人就不能少,丫鬟十来个,小厮也也有将近二十个。 平日里看着人高马大,充满了安全感,然而面对小胡子带来的这群人,竟然跟纸糊的一样,一推就倒,毫无还手之力! 凌梅气得浑身发抖,偏偏小胡子男人来历神秘,令她投鼠忌器,不敢贸然报警。 “沈惠惠……”凌梅咬牙念出这个名字。 小胡子男人不好惹,凌梅心中憋着火,全都集中到了沈惠惠头上:“沈惠惠被安排到哪去了?!” “按照您的吩咐,让丫鬟们带着去后院关起来了。”小厮小声汇报道。 “看着少爷点,别让他出来。”凌梅道。 “可是……”小厮怯怯地道,“他们刚刚搜遍了前厅前院,都没见到少爷……” 凌梅一愣,顿时反应过来,正门动静这么大,凌嘉石怎么可能全程完全没露面?! 一道惨叫声从后方传来,凌梅一惊,顾不得丫鬟搀扶,匆匆小跑了进去。 当看到凌嘉石坐倒在地上,脖子上还有一道浅浅的红痕,凌梅心脏都差点儿骤停了,一下子飞扑过去,揽着凌嘉石上下检查起来:“嘉石,你怎么了,怎么会流血?疼不疼,痛不痛?” “我没事……”凌嘉石喃喃道,目光呆呆地看着前方。 凌梅顺着凌嘉石的视线看过去,只见一个陌生男人侧对着他们站着,而那该死的沈惠惠,不知廉耻地倒在男人怀中就算了,手上拿着的那根笔笔尖泛着血丝,赫然是弄伤了凌嘉石的利器! “今天就算有白家保你也没用——” 凌梅从来没这么生气过,哪怕自己当年的往事被揭穿,她都能忍得下来,唯独儿子是她的逆鳞! 她怒吼着,冲上前扬起手就想赏沈惠惠几个巴掌,然而还没走到他们跟前,凌梅高举的手就被人狠狠摁住,然后猛地一推,将凌梅推回到了凌嘉石的身旁。 “母亲!” “主母!” 凌梅脚下的高跟鞋一崴,整个人倒在了凌嘉石的身旁,她定睛一看,才发现动手的不是别人,正是之前说话的小胡子男人。 “你该庆幸我不动手打女人。”小胡子男人阴沉地说着,随后转身,弯腰躬着身,恭敬地对沈惠惠的方向道,“先生,车已经绕到后院了,从后门出去距离最短,附近的医院也通知好了,随时可以办理手续治疗。” 凌梅这才注意到,包括小胡子男人在内的所有人,在面对抱着沈惠惠的那个男人时,都恭敬地低着头! 原以为小胡子男人是这群人中的头目,没想到这个男人才是。 刚刚在前院搜查的时候,这个男人不仅没开口,甚至连面都没露。 向来注重尊卑的凌梅自然一下子就明白了这是什么意思。 这代表了,这个男人觉得凌梅压根不配跟他见面说话,所以让小胡子男人出面处理她! 直到见到沈惠惠,男人才亲自出手,把沈惠惠抱在怀里,送她去医院…… 沈惠惠软软地倒在男人的怀中,腿上的伤口渗着血,显然情况不太妙。 凌梅早就注意到了,压根就没放在心上。 凌嘉石受伤,凌梅气得失去理智,甚至不顾一切要亲自出手教训沈惠惠。 至于沈惠惠受伤,凌梅恨不得直接把她弄死算了,否则今日也不会有这些祸事发生。 本就是卑贱的出身,受点儿伤算什么,哪像她儿子金娇玉贵,平日里多掉点头发在凌家都是头等大事,更何况受伤流血! 凌梅怒视着昏迷的沈惠惠,但目光又不自觉被这个神秘的男人吸引。 他身材高大,面容冷肃立体,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森冷气息,一看就不是普通家庭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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