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讲完,望穿秋水地催促:“清月在哪?你们不帮忙,我自己去找。” 冯摧急步走到师无宴跟前,几乎要揪着师无宴的衣襟摇晃他,“你说真的?林姑娘她允许你来提亲?” “她不在。” 谢渝说了今天第一句话。 谢渝从不说谎,冯摧怀疑他听错了。 师无宴:“她去哪?什么时候回来?我等她。” 谢渝低头,看他紧握的手掌,在冯摧见鬼的眼神中,声线低沉: “不用等,她不会回来了。” 师无宴惊了:“她被赶出师门了?有她的行踪吗,我去寻!” 谢渝扇子般低垂的睫毛轻颤:“不知。” 师无宴没了头绪,他对谢渝一直信赖,不疑有他,失望得美貌都褪色了几分: “是么?那我先回去了。” “嗯。” 师无宴捏着扇子,垂头丧气地往外走。 “无宴。” 谢渝忽然在他背后出声。 “何事?”师无宴回头。 谢渝一如既往岳峙渊渟的端肃风度,唯有耳朵尖染上窘迫的红晕。 “听说你前阵子晋阶失败,修为大损,还好吗?” 师无宴一愣,他与谢渝相识多年,谢渝性子冷淡,从未主动关怀过他。 师无宴过了一会才回答,“恢复得差不多了,怎地?” 谢渝的眼神直直地望着前方,不与师无宴有任何对视: “我有一些丹药,送你。” 师无宴又奇了,第一次遇到谢渝主动给他送东西的,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面对这个空前热情的谢渝。 师无宴的扇子打开又合上,合上又打开,过了半天才找到应对的语言:“哦,谢了。” 师无宴迷惑地回头,走了两步,三步,终于忍不住回头,“谢渝,你叫人夺舍了?” 谢渝总算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恢复成往常的样子,师无宴放心了。 师无宴离去,殿门再次合拢,留下谢渝与僵硬得如木柱的冯摧。 无人知道冯摧的崩溃,他无法接受,光风霁月的仙宗说谎的现实,信仰崩塌了! 他不顾尊卑,指着师无宴的身影对谢渝低喊: “谢渝,林姑娘已私下答应了妖皇的求亲,就算你再三阻挠,她也不会和你在一起的,你何苦!” 谢渝抬头。 冯摧对上谢渝的眼睛,愣住了,顿时再也说不出责备的话,化为沉沉的一声叹息。
第246章 仙宗自闭了 一个个爆炸消息,由元清宗传出,并通过口口相传,消息像插了翅膀般,飞快地传遍整个人间。 不到半日,人间、妖界、魔域、无间之界,人人都知道,妖皇师无宴,上元清宗提亲了! 对象是朝华殿殿主华萼! 但!冯摧仙师和华殿主自幼青梅竹马,情深似海,且有指婚之誓,在冯摧激动地把剑架到脖子上、准备玉石俱焚的威胁下,华殿主掩面而泣,在冯仙师和妖皇之间左右为难,妖皇黯然离去,暂时退出了三个人的战争。 呜呼哀哉,仙葩本无辜,可恨国色天香难自弃,蜂蝶缠身又奈何! 一个是风骨疏狂、横扫四界的空亡剑剑主,一个是风姿绝代、坐拥四海的一界之主。 最后是舔狗舔到最后一无所有的绝世情殇,还是天降胜青梅绝地反击的悲壮挽歌? 吾等瓜民等结局的心,就像胸口揣了二十五只猫——百爪挠心哪! “冯仙师,加油,我们元清宗上下都撑你!” “鹿死谁手尤未知,您千万不要气馁。” “是啊,我看着您和华殿主一路走来,这么多年,她心里是有您的。” 冯摧顶着各种各样的目光,前往仙宗住所,他性格豪爽平易近人,因此有不少人没大没小地跑过来,为他鼓气。 澄清否认就是口是心非,表明不在意就是故作坚强,冯摧百口莫辩,只能无奈地承受。 “仙宗自那天后,一直没出门?” 冯摧站在谢渝的居室外,询问守候在门口的施鹤光。 “是。”施鹤光恭谨地回答,眼里闪过一丝迷茫,“仙宗近日……似与平常不同。” 怎么形容呢?往日的仙宗不食人间烟火气,缥缈得口中似含着一口仙气,随时可能飞升而去。 近日的仙宗,会气恼了,会发呆了,多了鲜活的人气儿。 冯摧绕到屋后,提起支摘窗往里看,见谢渝正在坐禅,腰板笔直,层层白衣铺在地上。 其背影,散发着强烈的自我厌弃的气息。 冯摧作为看着他长大的大师兄,见此很是感慨。 谢渝性子最恶掩谀,自幼不理俗事,如高岭之花不染尘埃,磊落如青竹宁折不弯,他在师无宴面前,选择自污,成为他自己最讨厌的人。 目前,师无宴带着聘礼,离开桃源乡,退居元清宗山门下的仙驿,徘徊不去,似是心有不甘。 在师无宴的事情上,冯摧知道,他也算帮凶,但扪心自问,师无宴败退,他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他对谢渝杀伐果断的行为,一分不齿四分理解五分敬佩,情海诡谲,今天我对情敌心软,明日情敌就会朝我捅刀,等到地位逆转他强我弱,难道他会把挚爱拱手相让? 冯摧隔着卷帘,深深地又看了谢渝的背影一眼,从谢渝身上,他学习到一件事: 男人不狠,地位不稳。 魔族上下都知道,魔尊自闭了。 他像受了情伤的普通男人,不再修炼,不再上朝,不再练兵,不再对着四界地图踌躇满志。 昝一九带领战骨们,在魔域大杀四方,魔尊不闻不问;封烨和昝氏结盟,意气风发刀锋直指魔京,魔尊在黑暗中打开了第五百壶酒;甚至十二洲余孽蠢蠢欲动,大扯反旗,魔尊也只是在宝座上翻个身,换了个更舒服的躺姿。 史上最有作为的魔尊堕落如此,魔族上下日夜以泪洗脸。 原来最后摧毁魔尊的,不是谢仙宗太上忘情剑锋摧城,不是妖界城坚民悍侵略艰难,不是鬼蜮尸山血海舟楫难渡…… 而是区区一个女人。 呜呜呜,爱情真可怕,我愿意承担一切早日脱单,让所有人都散发着单身狗的清香去吧——来自今日也在攒钱娶男老婆女老婆的魔族众人。 昝暗卫走进涂山 决的寝殿。 他是少数在昝氏脱离涂山氏后,因为仰慕魔尊,选择继续忠心耿耿地跟随涂山决的人。 一进门,他就踢到一个空酒瓶。 涂山决站在一张桌子前发呆,桌面铺满了林清月用过的私人物品,大到被褥,她再也没有穿过的订婚礼服,小到各种珠宝法器。 由于林清月最后只带走了凤凰,所以涂山决的收藏品颇为丰盛。 涂山决感到暗卫的靠近,头也不抬,抚着一块后来在林清月房间搜寻出来的小手帕问: “她最后留下了这个,你说她言下之意是什么?” 昝暗卫的脑门划下三条黑线: “属下亲见,这是夫人随手用来擦桌子的。” “愚钝,”涂山决道,“丝帕,横也丝(思)来竖也丝(思),她在跟我诉说她的相思之情。” 昝暗卫:“啊对对。” 涂山决不满: “定是谢渝在她面前,时常诋毁魔族,灌输了不好的思想,阻挠我们的,不是她对我没有情意,而是可恨的正邪两立。” 昝暗卫听不下去了。 他冒死直谏:“尊上,您不能再这样自欺欺人下去了!” “您看开点,历代涂山魔尊,被骗去凤凰的,远不止您一个!有把凤凰骗到手后立刻合离的,有懒得合离直接带着凤凰和情夫私奔的,甚至还有摆酒当天骑着凤凰跑路的。” “往好处想,魔神涂山昭羲被骗凤凰被骗身,最后还被一刀砍头,您真的很幸运了,还好好活着呢!” “你们涂山氏,女人不坏你们不爱,被甩是常态,能够修成正果,那叫祖坟冒青烟!” “嗯,你说的对。”涂山决经过命运的打击,洗去了往日的暴戾,就算被下属教做人,也不计较,参透了生活的真谛平平静静才是真,整个人变得无比恬淡。 “所以尊上,您一定要支棱起来啊!”Z.br> 涂山决点头,然后…… 从怀里掏出一只林清月的绣花鞋,摸了起来。 昝暗卫:“……” 昝暗卫见此,只得祭出狠招。 “尊上,您还记得冯摧吗?” “他是本尊的酒知己。” “哎,他比你还惨。” 昝暗卫一五一十,把冯摧和师无宴争娶华萼之事,讲述给涂山决听。 涂山决听闻好兄弟遭遇不幸,终于露出多日来的第一个笑容。 “是啊,您如果还是走不出情伤,不如和冯殿主抱团取暖吧,找他聊聊天,说不定心情会好起来呢。” “听属下肺腑之言,这个世界上,女人不可靠,最终站在您身边的,只有兄弟啊!”
第247章 魔尊也自闭了 冯摧看着掌间跳跃的骷髅虚影,涂山决来找他聊天了。 他没有拒绝,把通讯的屏幕放大,悬挂在树林间,继续练剑。 “本尊的酒知己,你还好吧?” 冯摧唰唰挽了几个剑花,绿叶簌簌,从他身周落下。 “我好得很。” 涂山决在唇前竖起一指,左右摇头,“嘴硬。” 冯摧:“你找我何事?” 涂山决倚在他寥落的玄黑宝座上,手随意搭在曲起的腿上,晃了晃酒壶。 “冯摧,你我二人,真乃天地一对伤心人。” 冯摧顿觉乌云罩顶,“我挺好的。” 涂山决“嘘”了一声,“我懂你的倔强。我同你一样,对世界长期树起坚硬的铠甲,可是谁知道我们内心的脆弱呢。” 冯摧听得牙齿发酸,左右眼皮轮流跳,他觉得吧,失恋的男人一旦伤春悲秋起来,真的挺可怕的。 涂山决倾诉道:“我也被心爱的女子辜负了。” 冯摧的手指抚过翠绿的剑刃,剑芒与眼中杀气辉映,“哦。” “我对她掏心掏肺,她对我始乱终弃。” 冯摧苦涩地说:“谁不是呢。” 涂山决问:“好兄弟,你说我该放弃吗?” 冯摧抬头,和涂山决隔着屏幕对视。 仅此一眼,运去的时光轰然拉近。 冯摧想起曾经和涂山决,扮作修士佣兵,披裘跨刀,随商队游历漠北无人境的日子。 孤城落霞如血,荒境女子虎背熊腰,酿的酒却极好,他和涂山决喝完一大坛女儿红,星夜奔上雪山,伏击化神期的雪虎兽为民除害。 当夜战况惨烈,几近陨命之时他们大笑着,背倚着背分完最后半瓶酒,当时他们承诺对方,“纵道义相左,永不相叛。” 检验誓言的时刻来了,这一刻,选女人,还是选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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