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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刀峰的后山，祝七看到林清月出现了。 来的不只是林清月一个人，不久后，她身后还出现了谢渝、涂山决、师无宴，以及无数元清宗的修士。 他们催动法阵，把祝七困住了。 林清月瞪大着眼睛看着祝七，她似乎有无数话想说，最后却一句话也没说。 “我沉毁了天都后，我以为师尊再也不愿意见我了，原来师尊还是愿意见我的。” 祝七说：“杀了我就可以救世，师尊终于下定决心了。” 祝言取下脖子上的项圈。 他摧毁了项圈底层隐藏的封印，放出了连他自己也遗忘了的记忆。 这是他还是祝七时，在人间时，以人的身份，在最后一天看到的预言画面。 ——很久很久以后，遗忘了所有记忆的他，在人间将军庙遇到了林清月，他误打误撞成为了林清月的徒弟，陪着她满世界冒险。 桩桩件件，预言和真实经历，严丝合缝地对应上了。 预言法器没有骗他，不枉他因此失去了性命。
第392章 徇私 祝言把项圈里的预言，拼接到华鄂还给他的记忆碎片里。 整段记忆，变完整了。 祝言看着最后一段预言画面，他是因此心碎而死的吗？ 将来林清月会选择为了天上苍生，背叛他，杀了他。 彼时还是人类的他，因为看到这段画面，受不了打击，活活心碎而死了。 死后，因执念不死，他来到无间，以“祝言”为名，成为鬼主。 这段记忆过于痛苦，在成为鬼主的岁月里，他剥除并抛弃了“过去”和林清月相处的记忆——后来华鄂捡到了记忆碎片。 他把“未来”关于林清月的记忆封印起来，储存在项圈里。 他再也不会痛苦，没有期待，放弃挣扎，被天道的意识一步步操纵，最终沦为行尸走肉，把华鄂与涂山决拉拢为盟友，忠实地履行着灭世的任务。 之后失去了关于“林清月”所有记忆的他，重新与林清月相遇，项圈里储藏的“未来”，终于在现实里一一实现。 至于林清月为什么要返回过去寻找他，大概是杀了他救世之后，心里愧疚吧。 “杀了我就可以救世，师尊终于下定决心了。” 祝言把最后的预言画面，来来回回看了很多次。 年少的他，会因为被林清月放弃而心碎得死掉。 现在的他，过尽千帆，再看残酷的画面，内心非常平静。 他理解林清月的选择。 他必须死，世界才不会走向毁灭。 这个世界因为有林清月的存在，他觉得很美好，他愿意违抗天道，尽量放全世界一条生路。 他也乐意成全林清月的理想，从容去死。 答谢她赠予他唯一一丝温暖。 祝言把记忆碎片重新放回眉间。 他等待着林清月的讯息。 祝言笑意越来越深，他思考着如何在生命最后的日子里作天作地，必须让全世界越憎恨越好，这样的话，林清月杀了他之后，获得的名望会更高。 他要把谢渝、师无宴、涂山决全拉下去，让林清月踩着他的骸骨，成功登顶四界之主的宝座，这样世间再无人敢欺侮她、轻视她。 这是他给她的最后的礼物。 冯摧来找谢渝，聊公事。 他的半片衣袖是湿的，一半是被华萼的眼泪哭湿的，她表示兄长华鄂死去多年后阴魂不散，多年来占据着她的身躯为所欲为，她对华鄂造下的种种罪孽并不知情，请冯摧看在他们师兄妹多年的情份上，替她向谢渝求情。 另一半沾满了华萼身边的何嬷嬷的眼泪，她磕头如捣蒜，把前任仙宗夫人对冯摧的养育之恩说了又说，求冯摧一定要保住华萼一条命。.. 冯摧在元清宗中一路走来，耳听八方。 元清宗为人间修仙门派第一名门，最能代表人间的形势风向。 近期修士们讨论的重点，都在天都被鬼主献祭一事上面。 对于鬼主为何要献祭天都，四界有三个流传甚广的说法。 一是，天都三姓贼喊抓贼，公然审讯鬼母鬼子，打了无间之界的脸面，因此遭到了鬼主的报复； 二是，鬼主是林清月的徒弟，林清月被戢海仙君所困，鬼主为救林清月，吞噬天都全境生魂，增强自身力量——林清月养虎为患，其罪当诛； 三是，鬼主暗恋林清月，告白之后惨遭拒绝，爱而不得因此报复人间，这一条是莫名其妙从无间流传出来的——林清月红颜祸水，其罪当诛。 冯摧作为局中人，知道第一和第三种猜想为空穴来风，第二种猜想才为真相。 但目前第一种猜想为主流所接受，矛盾一致指向鬼主的报复，毕竟鬼主形事喜怒无常，这个锅他来背正合适——冯摧心知肚明，这是谢渝运作的结果，他在尽力保 住林清月。 只要天都惨剧牵扯到林清月，无论她是否无辜，若人间日后讨伐鬼主无果，日子一长，积攒的怒火会转向林清月，众口铄金，保不准那些失去理智的修士们会如何伤害林清月。 冯摧心情复杂。 若从情人的角度，谢渝知情不报，公然无视高悬在元清宗之上的净修小世界的诸多老祖，是个有担当的男人。 若从仙宗尽职与否的角度评判，谢渝身为天下仙尊，徇私包庇，德行有亏，一旦东窗事发就是身败名裂的下场，冯摧都替他捏一把汗。 若是别人，冯摧还能说一句人非圣贤，但这可是谢渝，风骨如松竹般清正无暇的谢渝。 他违背了他即位仙尊之日的誓言，唯有冯摧这个大师兄，才明白他平静无波背后的煎熬。 冯摧走进仙宗居所，谢渝一日往日，即使江河将倾泰山压顶，也不妨碍他从容自若地主持大局，调素琴阅金经，淡雅如水，此种心性令冯摧叹服。 冯摧拿起茶碗一饮而光，“仙宗决定如何处置小师妹？” 谢渝道：“维持原状。” 那就是关禁闭、调查审讯，在事情水落石出前，华萼是别想见到太阳了。 冯摧道：“小师妹背后的家族势力，恐不会就此罢休。” 谢渝道：“由他。” 冯摧明白，华萼应该一辈子也踏不出她的朝华宫了，除了林清月之外，谢渝果然对谁都完美执行了大道无情的标准。 冯摧放弃劝说，谢渝决心已定十头牛也拉不回来，他横竖管不动了。 冯摧道：“仙宗不仅严厉处置了小师妹，还下令彻查师尊的事，能否告诉我缘由？” “师尊早已飞升，无论二师弟小师妹的行为如何，子过不及父，仙宗此举，有欺师之嫌，殿主们对此颇为费解。” 谢渝问：“阿月没给你写信？” 冯摧迷惑，“什么信？” 谢渝的嘴角微微往上勾。 冯摧有点冒火，“你得意什么，她到底给你说了什么事，快快告诉我。” 谢渝从袖口拿出林清月写的书信，冯摧见他还搞贴身收藏这一套，接过的时候眉毛忍不住挑了挑。 冯摧大事当前，仍有千分之一觉得可恨，林清月不仅给谢渝写了信，还写了不止一封。 谢渝可靠，难道他冯摧就不是一个能够倾诉心事的对象？
第393章 从心 林清月的书信简单粗暴，根据时间段，她在谢渝闭关后写了第一封信，大概内容是说她做梦预知到华萼会成为天下共主、强调万俟的危害并建议谢渝调查华家。 第二封信是告知华鄂还活着，第三封信建议谢渝彻查万回与悔过寺。 林清月抠门为了节省通讯符的费用，封封紧扣热点，言简意赅，通篇只谈公事不谈情，冯摧千分之一的不爽消散了一点点。 冯摧就事论事：“仅靠预知梦，无法服众。林姑娘之前与小师妹有些嫌隙，怕会被议论为挟私报复。” 谢渝道：“我相信阿月的判断。” 冯摧没有意见，“今日见来，林姑娘的判断大部分是正确的，尤其提前告知二师弟还活着一事。” 冯摧感到之前坚信的东西正在崩溃。 华鄂因为修习鬼道被华仙宗亲手处决时，他与谢渝都在现场，华鄂没死，意味着华仙宗当时明着大义灭亲，实则暗中徇私，放了儿子一命。 华仙宗光辉伟岸的师尊形象，在冯摧心底大打折扣。 冯摧道：“若是师尊还在世，且与万俟灭世一事有牵扯……” 谢渝敛袖，垂眸：“杀。” 冯摧从小把华萼当作妹妹疼爱，依旧是不忍心： “小师妹的记忆经过内门数重审讯，她看起来对师尊与二师弟的图谋毫不知情。” “但戢海具有篡改记忆的能力，二师弟与他来往甚密，的确难保小师妹真的置身事外，若是她也……” 谢渝干净利落：“严惩不贷。” 冯摧叹息，“仙宗的布局很高明。” 把天都事变引导为天都三姓与鬼主的矛盾，保下林清月。 公布戢海与华鄂复活的消息，于内，动摇前任华仙宗威信，于外，让四界重视万俟灭世一事，把妖界魔域拉到同一战线，鬼主已成众矢之的。 隐藏提供信息的林清月，以仙宗个人的名义，追查华家，囚禁华萼，按兵不动以应万变，若华萼真有兴风作浪的谋逆之心，若华萼背后的势力被逼到无奈不得不提前举事，他们很快会暴露真实面目，到那时就是谢渝优势占尽的收割之日。 至于祝言，冯摧已不用问了，祝言献祭天都触及了人间的逆鳞，于公于私祝言都要付出代价。 华鄂临死前做了部署，公开发信四界高层，祝言作为新一代万俟的身份已暴露，就算是天道化身，蝼蚁尚且偷生，天下苍生定会为了自身背水一战，祝言与所有人为敌，下场一想便知。 冯摧想起当初，华仙宗尚未飞升，老祖们与华仙宗，在他和谢渝之间挑选下任仙宗继任者，最后谢渝胜出。 华仙宗当时给冯摧传达老祖们的决定时，解释： “你过于温厚，当杀不杀，谢渝杀伐果断，有伏尸百万的无情。” “由谢渝悬剑元清，更能保宗门千秋万代。” 由此看来，成为谢渝的敌人和情敌，并不是明智的选择。 谈完公事，再私事。 冯摧转着茶碗，不大自然地问，“人间暂时不大安全，你打算怎么安置林姑娘？” 谢渝不语。 冯摧告知：“涂山决和师无宴以盟友的名义，都赶过来了，眼前已抵达宗门山下的驿馆。” 冯摧明白谢渝的郁闷，他感同身受。 目前最稳妥保护林清月的办法，是把她送去魔界或者妖界避祸。 但一旦松口放人，吃下去的肉哪有吐出来的道理，以后再要回来就难了。 谢渝长睫微垂遮住眉中的情绪，“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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